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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落日樓頭(下)

2024-11-18 01:42:44 作者: 樹下野狐

  第56章 落日樓頭(下)

  拓拔野心中震駭,但要他認為纖纖平白盜走聖杯,送與素不相識的雷神,卻是決計不信。想到當日在驛站中聽聞纖纖為雷神獻上木族聖器長生杯, 突然心中一動,隱隱覺得一種不祥之感如濃霧緩緩籠罩而來。

  纖纖見他們這般表情,似乎倒覺得十分有趣,竟然格格笑將起來,道:「這是木族的長生杯,自然是給木族中人啦,你們這般激動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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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愕然道:「長生杯?」拓拔野聞言更是震駭, 腦中疑雲密布,但一時之間卻是迷亂不已。

  吳回冷冷道:「妖女, 現在狡辯太遲啦。雷神要你盜走聖杯究竟有何居心?」火族與木族素來有瓜葛,四百年前曾為三城八百里疆土血戰二十年,各亡數十萬人,結下深仇。若非後來神農帝竭力調和,這爭端還要持續下去。

  自水族與木族交好之後,火族對兩族的猜忌疑慮之心更盛,神帝駕崩,雖然暫無干戈,但彼此防範之意卻是日漸分明。眼下聽聞纖纖將火族聖杯盜獻木族雷神,而這聖杯又與三個月後赤帝出關之事息息相關,眾人心中怎能不驚懼憂急?

  拓拔野雖然不明白此中關節,但瞧見眾人臉色,也能猜到大概,腦中飛轉, 暗調真氣,隨時準備出手。

  纖纖對他頗為厭惡, 故意嫣然一笑道:「一條腿, 想知道麼?我偏不告訴你。」那兩個火正兵大怒,喝道:「妖女找死!」踏步上前,便欲橫加教訓。卻聽烈侯爺喝道:「給我退下!」

  這一聲大喝如焦雷崩爆,眾人都吃了一驚。那兩個火正兵更是大駭,急忙退了回去。

  烈侯爺冷冷道:「火正仙,你的部下再這般沒上沒下,可怪不得我烈炎不客氣了。」他昂立陽光之中,紫衣鼓舞,眼神突然變得極為兇猛銳利,仿佛天神一般威勢凌人。

  吳回頭抬也不抬,冷冷道:「侯爺對敵人溫柔,對自己人卻這般威風,嘿嘿。」烈侯爺沉聲道:「姑娘,此事關係重大,對你自己影響也將極大。希望你原原本本的說給大家聽聽。」

  眾人聽聞聖杯落入雷神之手,都有些方寸大亂,彼此之間原就有些嫌隙,在此非常關頭,更加激化。

  拓拔野心道:「此刻眾人心浮氣躁,彼此又起了嫌隙,正是脫身的良機。」當下緩緩調動真氣,傳音入密道:「好妹子,我是拓拔野。」

  纖纖聞言大震,全身雖被封閉經脈,難以動彈,卻如秋風中的樹葉般簌簌發抖。眼波流轉,四下探尋,俏臉忽轉蒼白,又轉嫣紅,閃過歡喜、憤怒、淒涼、幽怨、哀憐諸多神色。

  拓拔野心如針扎,愧疚憐惜,傳音道:「好妹子,你不用著急,我馬上救你出去。」

  正要運氣準備瞬息救人,卻聽纖纖突然脆生生地格格笑道:「紅鬍子,你想知道實情麼?那我便告訴你罷。那琉璃聖火杯確實是我盜走的。只怪你們的守衛太也差勁。那破杯子留著也沒用,我就索性送給那個雷神啦,你們若想要只管去向他拿罷。」

  眾人聽她突然改口,俱極訝異。烈侯爺面色一變,甚為意外,那八郡主也輕輕「咦」了一聲。只有吳回木無表情,冷冷地望著纖纖。拓拔野也是猛吃一驚,不明白纖纖何以改口,自陷困境。

  豈料更為出奇的事還在後頭。纖纖格格笑道:「你們猜得沒錯,我確實有個幫手。那便是他!」眼波一轉,突然直勾勾地朝拓拔野望了過來。

  拓拔野措手不及,驚異愕然,眾人眼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再看纖纖,她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眼神中淒涼、哀怨、快慰、興奮,交雜波盪,柔聲道:「拓拔大哥,你不是說盜走聖杯之後,便和我遠走高飛麼?怎麼現在才來呢?」言語柔媚纏綿,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欣交纏的喜悅。

  纖纖聽見拓拔野傳音之時,心中驚異歡喜,幾乎便要爆炸開來,但突然之間,又覺得說不出的酸楚悲苦,一路上的孤獨傷心、為人所擒的委屈憤怒、當日被他所拒的錐心疼痛都剎那之間如春水決堤,倒注心中。

  當聽他說「好妹子」之時,更是心中氣苦,那種窒息的疼痛又如利刃般絞心斷腸,不可遏止。剎那之間,一切都變得了無興味,自凌自虐的念頭竟然剎那間充斥心頭,只覺得被萬人錯毀、死在他的眼前也是說不出的快慰。於是鬼使神差地脫口說出了這句連自己都為之詫異的話語。

  看著拓拔野驚訝錯愕地望著自己,她又是悲苦淒涼,又是歡愉快慰,臉上笑容越加絢爛,一顆淚水卻忍不住倏然滑過臉頰。

  廳中眾人又驚又疑地盯著拓拔野,一言不發,渾身真氣流轉戒備。那千將軍突然呼了一口氣,霍然起身,喝道:「你不是魯將軍!究竟是何人?」

  拓拔野聽若罔聞,只是愕然地望著纖纖,沉痛愧疚,忖道:「她終於還是沒能原諒我,寧可賭氣死在此處,也不願被我救走。」

  心中大痛,念力凌亂四溢,那強沛真氣也登時隨之綻爆,「嗤」的一聲,護體真氣被眾人真氣所激,綠光隱隱。

  吳回冷冷道:「我正想究竟是那裡來的高手化身魯將,竟能將真氣念力收斂得點滴全無。原來就是你。這一路上辛苦了。」

  那胖子使了一個眼色,「嗆然」聲響,十二個將軍刀光勝雪,將拓拔野團團圍在中央。森森寒氣直指他周身要害,與那護體真氣彈壓吞吐,發出低微的「嗤嗤」響聲。

  樓內真氣縱橫,在陽光中依稀看見彩幻之氣交錯飛舞,窗外微風被真氣所激,四下亂舞,登時將檐前的數百盞琉璃燈叮噹作響。

  拓拔野視若不見,強捺心中難過之意,心道:「纖纖性子倔強,倘若我一意勸她走,不知她還要說出什麼話,生出什麼事端來。眼下只有兩個法子,一個是強行將她救出此處,一個是證明她的清白。」

  當下起身哈哈大笑道:「東海龍神太子拓拔野,冒昧造訪鳳尾城,多有得罪。」雙臂一振,將偵兵服飾碎裂震飛,右手真氣鼓卷,猛地將朝十二柄長刀迴旋拍去。

  青光爆舞,那十二柄長刀嗆然龍吟,滿樓刀光亂卷,映得屋頂四壁光芒閃爍,檐前琉璃燈登時又接連清脆作響。那十二名偵兵將軍特長不在真氣武功,哪裡是他對手?「啊」地驚呼聲中,四下跌退開去。

  眾人大駭,那十二名偵兵將軍聽得「龍神太子」四字,更是面上變色。

  一個月前,大荒風傳新晉龍神太子孤身打敗百里春秋與水娘子、降伏東海凶獸流波夔牛,又率軍大敗水族三支強大水師,令橫行汪洋的萬年龜蛇成了縮頭王八,威名遠布。火族與水族宿怨已深,雖與龍族亦不交好,當日聽聞此事亦無不拍手稱快。

  火族偵兵對拓拔野三字早已如雷貫耳,聽聞這少年自表身份,無不震撼。瞧他腰上所斜插的珊瑚笛,那灑落不羈的儀態,果然與傳言中的龍神太子相似。聽那「空桑轉世」所言,龍神太子竟是她的同謀,一齊將聖杯盜獻給雷神……此中關係實在錯綜複雜得有些一塌糊塗了。

  塔樓下眾兵聽得樓上聲響,獸嘶馬鳴,潮水般的四涌而來,將廣場周圍團團圍住。

  那烈侯爺虎目光芒四射,拍掌道:「好厲害的碧木真氣!烈炎尚有一件事不明,倘若閣下果真是龍神太子,不知怎會有如此強勁的木屬真氣?」

  拓拔野昂首而立,微笑道:「五族歸屬在其心不在其真氣。拓拔野有幸在湯谷受木族聖女姑射仙子恩惠,學得長生訣,所以才會碧木真氣。」他瞧那烈侯爺坦蕩爽朗,大有好感,不想言語相欺。

  纖纖瞧著拓拔野不動手足震退眾人,神采奕奕,灑落倜儻,心中又甜又酸又苦,沒來由地又是一陣難過,突然有些後悔將他拖入此事之中,轉而又想:「這無情無義的烏賊,你又何必為他著想?」牙根咬緊,心中抽疼,頗為快意。

  吳回冷冷道:「這倒巧了,一個是空桑轉世,一個是空桑弟子,難怪要將本族聖杯偷盜送給木族奸人了。」他似是認準了纖纖便是偷盜聖杯之人,聽得兩人的身份與關係後,話語中更是篤信不已。語氣森冷,渾身真氣鼓舞不息,似已隨時準備出手。

  身後那兩名火正兵本想隨之大喝,想起先前烈侯爺的震怒之語,心中一凜,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只是重重「哼」了一聲,反手拔出火紅的麒麟刀來,作勢欲撲。

  拓拔野哈哈一笑道:「在君子眼中無人不是君子,在小人眼中無人不是小人。」朝那烈侯爺抱拳道:「空桑仙子兩百年前便與木族恩斷情絕,又怎會授意他人獻寶雷神呢?眼下大荒無主,小人覬覦,離間撩撥之事還望謹慎明查。」

  烈侯爺目光炯炯地盯著他,見他坦然相望,微笑以對,一時沉吟不語。雖然拓拔野瞧來不似雞鳴狗盜之輩,但此事太過重大,況且那「空桑轉世」又已改口承認,若只聽這陌生少年的一面之辭未免也太過草率。

  八郡主淡淡道:「公子既然與此事無關,又是龍神太子,為何假扮魯將軍,混入鳳尾城中?」

  拓拔野看了纖纖一眼,苦笑道:「舍妹被人誣以此事,所以才一路尋來。」纖纖抿嘴微笑不語,仿佛眼前之事與她全無關係一般。

  樓上眾人均是皺眉不語,這般解釋實在太過蒼白單薄,比之那如山鐵證,直如鴻毛飛絮。拓拔野雖然舌綻蓮花,機智善辯,但此次尚不明事情來龍去脈,對方又自恃證據在手,先入為主,想要證明清白實是大大的困難。

  吳回冷冷道:「巧舌如簧。若你心中無鬼,何必這般鬼鬼祟祟?能習得長生訣,縱然不是木妖,也有極大關係。給我留下罷!」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突然拔身而起。

  紅光如電,陽光耀眼,眾人眼前一花,一道烈焰也似的光芒暴閃而過,炙熱的狂風真氣轟然席捲。

  檐前琉璃燈被熱氣所激,立時「嗤」的一聲,齊齊點燃,叮噹亂響。那各色光芒在斜陽下璀璨跳躍,絢麗刺眼。

  真氣炙烈凌厲,力道之猛,極為罕見。拓拔野心中一凜,忖道:「罷了,空口無憑,要想眼下證明難得緊,先帶纖纖離開再說。」哈哈大笑,調用潮汐流,真氣如海潮突漲,瞬息畢集至右手,斷劍應聲出鞘,碧光一閃,自那紅色光波之中倏然切入。

  這一劍乃是水族的「逆江流」,是拓拔野在湯谷從一個水族遊俠處學得的。以潮汐流的御氣方式,輔以崇尚變化的水族起劍式,自然最為流暢自如。劍光如弧,真氣銳利,剎那間便破入紅光之中。

  突然「噗」的一聲悶響,那斷劍竟似被什麼極為強勁的吸力吸住一般,拓拔野臂上一緊,險些被朝里拖去。念力一凜,仿佛有某件極為凌厲的物事朝自己疾刺而來。大駭之下,左掌拍出金族至剛至猛的「崩雪裂」,青色真氣掀起一道波浪,狂飆突進。

  轟然巨響,兩道氣浪產生的巨大撞擊力將兩人雙雙震退。

  拓拔野借勢抽出斷劍,朝後疾退。那吳回冷冷道:「水屬真氣?原來你還是水妖的探子!」紅袖揮舞,袍襟開處,又是一道紅光怒浪般奔卷而來。真氣滔滔炙熱,比之此前竟還霸道三分。

  拓拔野心中駭然,這幾日連遇頂尖高手,這陰鷙冷酷的獨臂人真氣之雄渾,武功之莫測,竟遠在自己預估之上。不及多想,雙手握劍,陡然旋轉,劍光自下而上斜撩而上。

  光芒暴吐,真氣浩蕩如巨浪迴旋。赫然便是潮汐流中的「回潮浪」。「回潮浪」將真氣化為三層,彼此推攘,層迭迴旋,便是防範被真氣遠甚於己的高手一下吸納制住。

  豈料「嘭」的一聲爆響,拓拔野只覺所有真氣盡數倒卷,連帶那洶湧紅光氣浪一齊猛襲而來。大驚之下,立時因勢力導,凝神調度真氣,身子如葉舞狂風,被瞬間拋起,重重撞向牆壁。

  纖纖忍不住驚呼失聲,淚水洶湧,心中一陣悔恨。

  拓拔野背脊方甫觸著牆板,立刻調氣背脊,如隔氣墊,順勢向下閃電滑去。那狂飆也似的氣浪「轟」的一聲,立時將牆壁破開數尺大的裂洞。

  眾人「咦」了一聲,見他竟能在吳回陰陽火正尺下借力消力,從容逃逸,心中驚疑更增。他適才那兩劍分明都是水屬武功,圓熟流暢。這少年究竟是誰,竟能同時習得兩族至高無上的心法?

  吳回目中訝意一閃而過,獨袖飛卷,一支三尺余長的暗紅鐵尺倏然而沒。緩緩步近,眼神冷漠,渾身上下透出凌厲的殺氣。

  他手中的「陰陽火正尺」乃是火族神器之一,以上古陰陽磁鐵製成,左面陰,右面陽。對天下所有兵器及其卷引的真氣,均可以視其陰陽,自行反轉變化從而吸納、反推,隨心所欲,威力極強。適才先以「火正尺」的陽面吸納拓拔野斷劍,又以「火正尺」的陰面反擊他的「回潮浪」,若非拓拔野真氣超強,隨機應變,早已被反震而死。

  烈侯爺與八郡主對望一眼,頗為驚異。烈侯爺輕輕地擊了擊掌,樓下那八名大漢登時狂風般飛掠上來。

  「嗆然」脆響,八道矯龍飛電般的刀光疾斬拓拔野。刀光雪亮,刀氣卻是炎熱銳利,四下縱橫,樓內滿是酷熱之意。

  這塔樓乃是以至為堅硬的青木,塗以堅韌防火的「不破膠」搭建而成,極為堅硬。但被那八道刀光所激,立時應聲裂開細小的痕跡,木痕上火苗跳躍不已。

  拓拔野凝神穿梭,護體真氣青光吞吐,在刀光之間堪堪躲避而過。

  烈侯爺朗聲道:「烈雪八刀,采玄冰鐵與火焰石在火山中煉成。刀魄相連,可避不可斷,閣下小心了。」他對這陌生少年的來歷大感迷惑,又恐吳回出手太過狠辣,便以自己護衛相試探。但這八刀仍極兇險,對他頗有相惜之意,忍不住出言提醒。

  拓拔野哈哈笑道:「多謝侯爺。」從四道刀光中穿過,朝後翻去。

  那八道刀光越斬越快,彼此配合得天衣無縫,遠遠望去,八道刀光猶如一道,首尾相連,綿綿不絕。熱冽炙酷的刀氣觸著拓拔野護體真氣,「嗤嗤」作響,將他越迫越後,縮圍在東邊一角內。

  拓拔野腦中已來不及想任何問題,只是根據念力,本能地穿梭躲避,竟連調氣反擊的剎那時機也抽不出來。

  眾人遠遠地圍觀,越看越是驚異佩服。那吳回袖手佇立,冷冷地瞧著,目中也不禁露出驚訝之色。這少年竟能在「烈雪八刀」的強攻之下,支撐如許之久,毫髮無損,實在是匪夷所思。

  拓拔野腳下突然一滑,「哎呀」一聲險些摔倒。兩名大漢大喝一聲,刀光交織電舞,左右開弓朝他腰間斬下。「嗤」的一聲,綠色護體真氣倏然破裂,刀光電斬而入。

  纖纖失聲驚呼,仿佛萬箭穿心。恐懼、後悔、悲痛、擔憂剎那決堤,哭叫道:「住手!不關他的事!」忽然之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經脈仿佛被瞬間沖開,雙手一撐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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