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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紫火神兵

2024-11-18 01:42:39 作者: 樹下野狐

  第54章 紫火神兵

  那紅衣人詭異之極,周身上下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魔魅氣氛。每踏一步,草地上就多了一道火光隱隱的足印,身側紅光閃爍, 熱風迫面而來。

  蚩尤念力感應,驚異更甚。這男子瞧來宛如行屍走肉,體內的念力真氣卻如萬里汪洋,深不可測。相隔甚遠,便覺有萬千火爐在周圍旋繞,那赤火真氣之剛烈強猛,比他遇見的所有火族遊俠都要強上千倍百倍。想必是火族中某位仙級以上的高手。然而思緒飛轉,卻無法將傳聞中的任何一位火族仙級高手與眼前這人聯繫起來。

  卻見纖纖花容微變,雙目中閃過驚惶之色,情不自禁地朝他身上靠來。蚩尤心中一動:「纖纖這般害怕,難道這紅衣怪人便是對她施放妖法、累她變得如此的魔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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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頭剛起,便聽見纖纖突然在他耳邊顫聲道:「就是他!他……他又來啦。魷魚,我好生害怕。」

  蚩尤聽得「魷魚」二字,登時如五雷轟頂,全身僵硬。普天之下,這暱稱只有他與拓拔野、纖纖三人才知道!震駭之餘狂喜難抑,差點兒便要大叫出聲:「纖纖,果然是你!」

  胸中激盪,猛然轉頭望去,見她目中滿是惶急哀憐之色,看也不敢看那紅衣人,心中更無懷疑:「果然如此。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管他什麼妖孽, 今日非讓他有來無回!」想到纖纖被此人妖法控制若此,心中怒極。

  剎那之間, 什麼都拋到了腦後, 豪情激涌,霍然擋在纖纖的前面。苗刀轉舞,蓄氣斜指,如岳峙淵停,神威凜凜。背後幽潭被他真氣所激,漣漪蕩漾不絕。

  那紅衣人停了下來,目光空洞,仿佛穿透了蚩尤,看到天際海角,沉聲道:「苗刀?你是羽青帝什麼人?」聲音頗是驚詫,臉上卻是紋絲不動,木無表情。

  蚩尤冷冷道:「情如父子,恩逾師徒。」碧光從刀刃泛起,光芒一閃,直沒手腕,既而全身綠光縱橫,真氣爆漲。

  那紅衣人喃喃道:「情如父子,恩逾師徒?想不到羽卓丞的傳人竟做出這等事來,嘿嘿。」說得頗為沉痛,倒似是對他十分惋惜一般。

  蚩尤怒極反笑道:「妖孽,你倒是惡人先告狀。羽卓丞三字也是你能叫的麼?」

  纖纖在他耳邊顫聲道:「魷魚,這個妖怪就交給你了。我先走啦。」突然香風鼓舞,閃電般掠起,逃之夭夭。她風行術極佳,剎那間,已經從那石壁的縫隙中穿過,到得百丈之外。

  蚩尤好不容易方才尋著她,見她又要逃走,心中大急,旋即想到她衣裳上尚有千里子母香,總能將她找到,稍稍一寬。決意先徹底擊敗這詭異難測的紅衣人,再全力追尋纖纖。

  紅光一閃,熱風狂卷,那紅衣人竟在剎那之間從頭頂越過。蚩尤正沒好氣,喝道:「下來罷!」移形換影,翻身斜掠,正好擋住那人的去路,雙手猛揮,苗刀青光耀舞,一式「萬木競春」朝他當頭砍下。

  周圍竹林亂擺,綠風大作,轉瞬間化做碧光萬道,齊齊匯集到那刀氣之中。苗刀綠光爆漲,如青龍矯舞,霹靂橫空。

  蚩尤天生木德,修煉長生訣又有四年,對於吸納萬物木屬靈力,化為己用,已有小成。與木神句芒一戰後更是大有收穫,眼下御氣揮刀,御使竹林靈力更為自如。

  這一刀近在咫尺,力勢猛烈。刀風凜冽銳利,「嗤」的一聲,那紅衣人的衣裳已經裂開。

  熱風陡卷,紅衣人隨手一拍,蚩尤只覺得一股令人窒息的炙熱真氣火海般澎湃湧來,胸中一窒,丹田仿佛有一道烈焰猛然竄起,直貫頭頂。

  「轟」地一聲悶響,頭腦猶如要炸開一般,眼前一片赤紅。饒是他青光眼明察秋毫,這剎那間竟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炙烈真氣排山倒海猛擊怒卷,從他真氣最弱處奔入,雙臂酥麻欲痹,苗刀險些脫手,身不由己地朝後飛了出去。

  蚩尤大凜,此人究竟是誰?不避不讓,隨意一掌竟就將自己生生震飛!一招受挫,反倒激發出更加熾熱的好勝心與狂野本性,打定主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截下,讓纖纖從容逃離。

  當下凝神聚氣,借著那狂飆氣浪沖天翻起。五臟六腑雖然猶如翻江倒海,氣血不暢,卻巧妙地避過氣浪中最為兇險凌厲的幾處浪尖,安然無恙。

  他凌空翻了幾個跟斗,穩穩地落在石壁間的凸石上,吸了一口氣,喝道:「好妖孽,果然有些門道!」長生真氣周身流轉,「蓬」地微響,綠氣緩緩遊走,絲絲脈脈閃入青銅刀鋒,又絲絲脈脈返轉手腕,周轉全身經脈。遠遠望去,人刀合一,苗刀仿佛已成了他肢體、經脈的延伸部分。

  山高百餘丈,絕壁橫亘。他橫刀佇立裂縫之間,仰天長嘯,猶如山神當關,頭髮在狂風中飄搖亂舞。青銅刀鋒迎風自響,嗚嗚不絕。竹林搖曳,青草起伏,綠氣隨風四合,在他身旁環繞不息。

  那紅衣人御風停在半空,紅衣鼓舞。那赤紅色的真氣在他周圍吞吐不定,熱浪逼人,空洞的眼神凝滯了半晌,緩緩道:「果然是羽青帝傳人。嘿嘿,天生木德,奈何作賊?」

  蚩尤聽他言語相辱,語氣里又是鄙夷又是惋惜,怒上加怒,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一個無恥妖孽!用妖法脅迫弱女子,窮追不捨,還敢含血噴人……」

  紅衣人微微一愣,沉聲道:「小子,你知道她是誰麼?」

  蚩尤聽他語調森寒,頗有深意。心中一凜,強按住那一閃即逝的不祥之感,冷笑道:「廢話,我四年前便識得她了。妖孽,休想胡言挑撥!」

  紅衣人嘿然道:「原來是一丘之貉。」手足不動,突如離弦之間之箭沖天飛起,宛如碧空之下突然卷過紅色狂風。

  蚩尤喝道:「妖孽,想過此路,除非先將喬某打敗!」周圍綠氣突然吸入經脈,電掠而起。大吼聲中,苗刀迎風怒劈,青光陡暴三丈,呼嘯劈出。

  這一刀看似平淡無奇,甚至比之先前一刀聲勢還有不如,但真氣盡數斂入刀鋒,蓄勢而發,一旦崩爆,威力不可想像。

  紅衣人腹中發出哈哈大笑,右手手掌倏然張開,掌心上跳出一團青紫色的火焰,搖曳跳躍。手指一合,那團火焰突然聚斂,又沿著拳頭一側延長平展開來,「呼」地一聲,變成一柄六尺余長的紫火光刀!

  紅光閃動,那紫火光刀閃電般撩擊苗刀。蚩尤只覺光芒刺眼,那炙熱狂浪又洶湧捲來,「轟」地一聲,兩臂酥麻,虎口震裂,再次朝後拋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山壁上,喉中腥甜翻湧。岩石被他撞得四裂迸飛,潭中水花飛濺。

  他翻身從岩壁滾落草地,經脈火燒火燎,震駭無已。瞧著那紅衣人木無表情地佇立半空,那紫火光刀吞吐變化,忽而變成火球,又忽而變成長槍……心中突然大震,脫口道:「紫火神兵!」

  蚩尤自小便曾聽父輩說過,各族真氣、法術都有超卓獨特處,其中火族的赤火真氣中,有一種「紫火神兵」,可以化氣為火,化火為諸多兵器。隨意演化,操縱自如。

  當今天下,火族中能御使紫火神兵的,不過區區五人。一個是赤帝赤飆怒,一個是火神祝融,一個是戰神刑天,一個是聖女赤霞仙子,剩下一個據說在二十年前已經化羽登仙。

  眼下赤帝閉關修行尚未出關,決計不會是他。赤霞仙子自然也絕無可能。難道這紅衣人竟是火神祝融或是戰神刑天?

  火神祝融位列大荒十神,法術武功均是超一流之境,直可御鬼通神。但他白髮紅須,喜持雙龍杖行走,與眼前這個怪異的男子實是相去甚遠。而那戰神刑天傳聞身高十尺,虬髯滿面,手持烈火干戚,也和眼前之人也迥然不同。

  這人究竟是誰呢?倘若不是以上任意一人,為何竟有如許強猛真氣,還能以紫火神兵一招逼退自己?蚩尤越想越是出奇。

  那紅衣人見這一刀不能傷他分毫,似乎也頗感詫異,「咦」了一聲,道:「小子,你的根基很不錯,有些羽卓丞傳人的樣子。但你不是我的對手,想要保住小命,就快快讓開罷。」

  蚩尤好勝狂野,越是受挫越是能激發他的鬥志。聽他這般說,狂性更發,哈哈大笑道:「妖孽,你的紫火神兵也很不錯。可惜你遇上的是我蚩尤。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還是快快回去罷。」

  紅衣人空洞的雙眼突然閃過精光,腹中傳來哈哈大笑聲。衣裳鼓舞,右手曲伸,「呼」地一聲,紫火神兵又變成寬大巨長的光火刀,迎風斜劈,變形為七重紅紫各異的光波,朝他倏然撞來!

  蚩尤大笑聲中,足尖在岩壁上一點,疾沖而出。瞬間調氣丹田,碧木真氣如春江怒水,通過經脈流經手腕,匯入刀身。苗刀青光眩舞,「呼」地一聲暴長四丈余,夾卷獵獵狂風,呼嘯斬下。正是神木刀訣中的「春雷訣」。

  林中翠風大作,「咯啦啦」脆響聲中,十幾株碧竹拔地而起,從急劇搖擺的竹林中飛出,隨風亂舞,急速衝來。草絲漫空飛舞,在綠氣碧風中旋轉飄搖。

  蚩尤這一刀幾已將他體內的碧木真氣發揮到極至。刀勢、真氣都太過剛武霸冽,竟在抽調吸納四周碧木靈氣時,將竹子、綠草連根拔起。

  砰然悶響,那七重紫光竟被他一刀斬破,迷離渙散。

  蚩尤只覺當胸劇痛,被無形氣浪撞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苗刀青色刀鋒突然變成紅紫色,滾燙無比。「嗤」的一聲,他雙手灼傷,煙氣騰繞,那灼燒的炙痛直達心肺。

  電光石火間,他大吼一聲,咬緊牙關,雙手猛地握緊刀柄,碧木真氣隨意而走,衝過掌心十指,沒入刀身。口中默念「春葉訣」,燒傷皮肉登時痊癒。

  接著一個空中踏步,雙臂回掄,積聚四面八方旋轉匯來的碧木靈氣,又是一聲大喝,揮刀電斬而下。一道綠色光波從青銅刀鋒上離心甩出,閃電般射向那紅衣人眉心。

  紅衣人沉聲道:「好小子!」紫火神兵在掌中陡然變形,紅光耀目,化作了六尺長寬的方形光體巨盾。

  那光盾的灼熱之氣迫得蚩尤險些睜不開眼,一片紅光之中,他全力怒斬。綠色光波「嗵」地撞在光盾上,應聲沒入,那光盾微微搖盪,立時又恢復原狀。這力勢千鈞的一刀,竟被紫火神兵輕而易舉吸納相融。

  蚩尤朝後跌退了幾步,卷引狂風,繼續揮刀猛攻。

  紅衣人依舊御風佇立半空,不閃不避,右腕一抖,紫火神兵化為一道火鏈,眩舞繚繞。「僕僕仆」悶響聲中,將苗刀緊緊纏住,朝右翼一分一扯。

  蚩尤刀法承繼「神木刀訣」,將其霸道剛猛發揮到極至。但那苗刀乃是木族的至上神器,他雖是天生木德,畢竟修為不足,尚不能真正將苗刀的所有玄妙靈力激發出來,反而有時會為刀所御。

  他一刀揮出時常太過剛猛,不余迴旋餘力,靈活不足,是以與超一流高手相戰之時,往往被人以柔克剛,將苗刀纏卷奪走。遇木神、冰夷如是,遇這紅衣人亦如是。

  這一刀登時砍偏,數道光波從刀鋒上甩出,直衝草地、水潭。巨響聲中,水花沖天激濺,那草地被青光劈開巨大的裂口,土石飛揚。

  火鏈上閃過一道刺眼已極的艷紅光芒,沒入苗刀。刀身紅光爆漲,一道幽暗的紅線沿著刀鋒,閃電般朝蚩尤的手腕衝去。

  蚩尤脈門劇痛如裂,只覺一道熾熱鋒銳的真氣瞬間從刀身破入左臂,仿佛利刃劈入自己經脈。饒是他勇猛剽悍,也猛地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被紅衣人的紫火神兵直破丹田,自己非死即傷。大驚之下,鼓起渾身真氣,沿著那道經脈反向洶湧衝出。

  兩道真氣狹路相逢,登時在他胳膊處衝撞爆炸。胳膊突然鼓起,皮膚「嗤」地裂開,一道血箭沖天射起。那道紅光倏然退卻,碧光從傷口處吞吐逸射。

  那道火鏈也被苗刀上陡然爆漲的綠光震得鬆散開來,赤練蛇般伸縮環繞,閃電撤回。

  兩人都微微一晃。蚩尤抱著苗刀翻身躍上石壁的罅隙,將涌到喉頭的一口腥甜鮮血吞了下去。胳膊上的傷口倏然癒合,但皮膚卻仍在劇烈地鼓動跳躍。

  這一次真氣相交,表面上瞧來似是蚩尤占了上風,將敵人紫火神兵震退,但那紅衣人絲毫未損,蚩尤經脈卻被震傷,右臂酸軟劇痛,就連苗刀都有些拿捏不住。

  蚩尤縱聲長嘯,真氣隨之循環流轉,修復經脈。其時藍空如海,白雲悠悠,遠山如碧髻螺旋,七彩陽光透過那石壁裂縫,眩目閃耀。他心想,纖纖風行術不亞於他,想來此刻當已在十餘里外。心中稍定。

  斜眼睨去,那紅衣人空洞的雙目似乎正在凝視他,手中紫火神兵搖曳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蚩尤此刻已經明白,此人深不可測,自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要想擊敗此人,再去追尋纖纖,難於上青天。

  他桀驁好強,昨日不敵木神句芒與那黃河水仙冰夷,鬱悶之餘,尚有些惱怒不服。但經過這一夜思量,早已調整浮躁心態。今日不敵這神秘紅衣人,已少了狂妄尊大的郁怒之意,只是化為更為強烈勇猛的鬥志。

  當務之急,乃是全力阻截這紅衣人,讓纖纖逃至安全之地。而後再伺機脫身,放飛青蚨蟲追尋纖纖。他打定主意,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好痛快!妖孽,再和你蚩尤爺爺戰上三百回合!」

  那紅衣人嘿然道:「小子,你當真是難纏得緊。」雙手在身前划過一個大圓弧,徐徐合掌,轉磨之後握拳分開。雙臂盡伸,手掌緩緩張開,「噗」的一聲,雙手掌心都跳出一團紫火神兵。火焰竟比先前更為猛烈。

  蚩尤左臂經脈已被震傷,難以將真氣經此調聚,當下凝神聚意,將所有真氣迅速匯集右臂,單手握刀。

  念力如織,感受到那熾熱雄渾的真氣從紅衣人掌心匯入紫火神兵,隨著那火焰螺旋飛轉,在空中鼓舞變幻。忖道:「他發出紫火神兵的那一剎那,體內真氣不能立時後繼,正是我全力進攻的最好時機。」當下全身肌肉繃緊,猶如在弦之箭,一觸即發。

  紅衣人突然右手一抖,那團紫火神兵閃電般射出,破風嗚嗚作響,在陽光中變成一道紫紅色的巨大光箭,徑射蚩尤。

  蚩尤大喝著沖天飛起,那道紫火神兵所化的光箭「轟」地一聲穿透數十丈厚的石壁,塵土滾滾彌揚。

  他踏步前沖,默念解印訣,一道綠光從刀身上閃過,既而紅光眩目,響起咿呀怪叫聲。「僕僕」風響,十隻巨大的紅色怪鳥從青銅刀身里振翼怒飛,四下沖開。

  紅風卷舞,赤影蔽日。那十隻太陽烏咿呀怪叫,倏然電衝而下,猛擊紅衣人。蚩尤趁勢揮刀怒斬,幾道碧綠光波從刀鋒上甩出,呼嘯破空,狂風暴雨似的朝那人劈去。

  紅衣人指訣變換,紫火神兵立即又化作光火刀,縱橫劈斫。狂風卷席,空中閃起一道又一道的火焰。那碧色光波被火焰撞著,立時化為一縷青煙。十日鳥素來好食火球,但不知為何竟對這火焰頗為忌憚,鳴叫聲中紛紛振翅避開。

  剎那間,兩人已在空中激戰了數十回合。那紅衣人御風佇立半空,雙腳竟一動不動,右手隨意揮灑,光火刀如長虹貫日、赤蛟騰空。

  刀光及處,火焰狂舞,勁風凜冽。蚩尤御風術遠不及他,只能在空中翻騰踏步,時而躍回石壁,折轉迴環。苗刀霸氣十足,二十刀後威力更是驚人,風聲呼嘯,青光電舞,不斷有竹子拔地而起,飛卷半空。十日鳥狂風暴雨般地朝紅衣人攻去,但被他毫不費力地一一化解。

  兩人的刀法都是純陽剛猛,大開大合。所不同處,那紅衣人剛中帶柔,每每於力道至為強霸猛烈處,突然折轉,衍生無窮變化。

  而蚩尤則是開山裂地,無一不窮周身之力,但那剛猛無匹的刀氣光波,被那光火刀或是紅光一阻,往往難以破入。

  蚩尤又戰了數十回合,只覺周圍烈焰炎風,層層迭迭壓得自己越發喘不過氣來。自己騰挪跳躍的空間也被那無形的赤火真氣圈攏得越來越小。那光火刀似乎越來越是強猛,每一刀都比先前一刀更為銳利猛烈。

  遠遠望去,蚩尤在一片紅光中御風苦戰,青光雖然氣勢極甚,卻極少能突破那天羅地網般的淡淡紅光。而那紫火神兵變幻自如,刀法絢麗多變,團團火焰忽生忽滅。

  寒潭碧草、竹林花木的絲絲綠氣越來越少,終於漸漸止息。竹林青草輕搖緩擺,蚩尤的苗刀光芒也逐漸轉小。十日鳥被紅光隔絕於外,極難攻入,振翅撲翔,怒鳴不已。

  蚩尤左臂經脈尚未痊癒,真氣無法全身循環,周遭碧木靈氣又被截斷,更見吃力。又十餘招,他已經由攻轉守,全力格擋光火刀,以及那不時憑空生出、怒射而來的漫天火焰。饒是他意志艱卓,也已經有難以招架之感,咬牙心道:「多撐得一刻,纖纖就可以多安全一分。」振奮精神,竭力激鬥。

  突聽身後「嗚嗚」怪響,眼角掃處,一道光火箭夾帶風雷之勢,朝他後心勁射而來。

  蚩尤不及多想,猛然調轉真氣,擰身揮刀。苗刀「轟」地一聲與那光火箭相交,光芒四射。他被那氣浪所推,劇震欲裂,身不由己地朝後疾退,突然左肩一疼,一道血箭激射而起,已被光火刀輕而易舉地劈中。

  蚩尤仰天怒吼,苗刀十字縱橫,光芒爆舞,奮力將六道火焰、兩道刀光震飛開來。肩上皮開肉綻處,宛若烈火灼燒,疼不可抑。扭頭一瞥,果真有一小團青色火焰在傷口跳躍不已,裂傷越來越大。

  那紅衣人道:「小子,還要戰麼?」

  蚩尤哈哈狂笑道:「這點微末伎倆便想嚇唬住喬某?」默念「春葉訣」,血流雖止,但那灼燒疼痛感卻並無絲毫減輕。他顧不得太多,苗刀縱橫交錯,霹靂雷鳴,將那驚天動地的「神木刀訣」淋漓盡致地揮舞開來。

  紅衣人腹中嘆息道:「小子,為了那妖女,你這又是何苦?」突然氣勢大盛,真氣猶如怒海狂濤,一浪高過一浪,劈頭蓋臉地打將過來。

  光火刀密如暴雨,綿綿不絕,無孔不入。那道光火箭則四週遊弋,變幻莫測,與漫天火焰一起循環攻襲。

  蚩尤心中陡起寒意,此人果然深不可測,竟還有如許功力未曾發揮。他遇變不亂,鬥志反而更加昂揚,奮力抵擋,渾身碧光暴漲。

  紅衣人搖頭道:「小子,你的碧木真氣越強,對我越是有利。難道這淺顯的道理,羽卓丞竟沒有教過你麼?」

  蚩尤心中一凜,冷汗涔涔,暗罵自己愚蠢:「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五行之道木生火,我碧木真氣越強,他的赤火真氣受激相生,反而更強。此人的真氣原本就要強過我,這麼一來,我豈不更加沒有翻身的機會了?」迅速尋思,尋找良策。

  他素愛霸氣剛猛的武學與法術,五行中至剛至猛的,乃是崇尚「生長」與崇尚「毀滅」的木、火兩族絕學。五行木生火,木火兩族高手相爭,倘若真氣相若,這往往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更毋論此人的真氣之強,遠勝於己。

  拓拔野當年將《五行譜》與他分享之時,蚩尤雖大有感悟,並爛熟於胸,但他自小受成見所囿,拘泥於五行生剋,對於「相化」之道,始終沒有了悟。而拓拔野雖未參悟到「五行相化」的境界,卻悟出隨形相化、因勢力導的道理,比他強了數分。

  蚩尤此時電光石火間,也想起了《五行譜》上所說的總訣,卻怎麼也想不出破解之道。心中困惑,越見著急,忖道:「難道木火相爭,木屬註定劣勢麼?」全身大汗淋漓。

  他心旌微搖,念力浮動,突然「吃吃」兩聲,左腿右臂又各中一刀,鮮血噴射。紅衣人喝道:「小子,還不棄刀投降!」紅光亂舞,刀氣縱橫。

  剎那之間「嗤嗤」之聲大作,蚩尤全身上下也不知被砍了幾道口子,鮮血四處噴涌,宛如血人一般。但那紅衣人似是手下留情,刀氣破膚即止,傷口都只有寸許深,雖然灼燒得厲害,卻無性命之虞。

  紅光一閃,那道光火箭變成火鏈,將蚩尤右臂纏住,猛地一絞。萬縷紅光從那火鏈沒入他的手臂,燒灼徹骨,經脈也仿佛被烈火焚燒,痛得他淚水交迸,險些暈去。

  蚩尤咬緊牙關,奮起神威,大吼一聲,將火鏈強行震開,閃電般拔出苗刀,朝後疾退。

  那火鏈又立即變成了一個火錘,從下而上,當胸擂在蚩尤胸口。他胸前一窒,氣血翻湧,經脈瞬間岔亂,仰頭噴出一口鮮血,朝後高高飛起,血珠在陽光下划過優美的圓弧,然後被那狂風卷得紛揚灑落。

  十日鳥悲鳴哀啼,紛紛撲翅俯衝,將他叼住,放在一隻太陽烏的背上,圍成一圈朝上空飛去。

  紅衣人嘆了口氣,雙臂一收,漫天紅光登時消失。那兩道紫火神兵也倏然回到他的掌心,變成兩團跳躍的青紫色火焰,慢慢隱入掌心,收斂不見。

  蚩尤經脈火燒火燎,丹田劇痛,全身骨骼都要散架一般,迷迷糊糊地想:「那妖孽怎的不殺了我,卻放我一條生路?」

  天空烈日當頭,白光耀眼。溫熱的午風從耳邊刮過,十日鳥悲鳴之聲越來越淡、越來越遠。

  白雲悠悠揚揚地飄了過來,他仿佛也被托在雲端,輕飄飄地四處飛揚。朦朦朧朧中想著纖纖,不知她眼下逃到哪裡了?想要爬起身來,卻全身乏力。方甫側轉身子,體內一道熱冽真氣從丹田直貫心肺,似乎擊到那「兩心知」,登時痛徹骨髓,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重新醒來之時,已是繁星滿天。夜風清涼,一顆夜露從草葉上徐徐滑下,落在他的臉上。幾隻螢火蟲光芒閃爍,從他眼前飛過。

  他躺在草地上,鼻息之間儘是青草綠葉的氣息。周身那烈火燒灼的疼痛感已經大大減輕,但真氣依舊紊亂。

  他想起纖纖,猛地坐起身來,真氣亂涌,險些將他擊得再次昏厥。四周林木森森,黑影憧憧,他躺在林中的一片草坡上。西側數丈,便是一條寬三丈的山溪,自山坡蜿蜒而下,穿林奔流。

  突然「咿呀」之聲大起,十隻暗紅色的巨鳥歡鳴著朝他大踏步奔來。十日鳥將他負載到此處後,便分開駐守各處,警惕守衛。見他醒來,都極為歡喜。

  眾太陽烏將他團團圍住,撲翅歡鳴,堅硬的喙尖在他身上輕輕碰觸,極是親熱。一隻太陽烏將兩隻野兔摔在他的面前,又用巨爪踢踢,碧眼炯炯地看著他。

  蚩尤雖然仍甚為虛弱,但腹內早已餓極,喜道:「妙極,多謝鳥兄了。」忽然又嘿嘿一笑道:「可惜拓拔不在此處,要不然就有美味的兔肉吃了。」當下大材小用,以苗刀將野兔開膛破肚,在山溪中洗淨。到林中折了些枝木,由太陽烏噴火燒著,烤將起來。

  吃完烤兔肉,精神大振。蚩尤又調息養氣了一個時辰,這才將體內岔亂的真氣一一復導歸位。雖然經脈頗多處被震傷,但那紅衣人似是手下留情,未盡全力,是以尚能修養調復。只是想要基本痊癒,也需七八日的認真調理。

  蚩尤將白日之事回想了一遍,心中疑惑。那紅衣人不知是火族中的何方神聖,真氣念力竟然如此驚人。瞧他陰陽怪氣,宛若行屍走肉,詭異難測。而纖纖又那般懼怕他,當是妖孽無疑。只是他為何又對自己手下留情呢?細細回想起來,那人似乎並無惡意,否則也不必等到百招開外,才將自己擊敗。最後那一擊,只需再強猛三分,或是連環進擊,自己必定全身經脈盡斷,非死即殘。

  蚩尤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困惑。又想起拓拔野,不知他眼下身在何處,情況如何。想來他正在四下尋找自己罷。倘若今日有他在,兩人聯手而斗,說不定便能將那紅衣人打敗。

  正思量間,懷中冰蠶絲囊突然「僕僕」亂響,那青蚨蟲似是聞著了什麼氣味,極是興奮,四處亂撞。十日鳥也警覺地仰頸四顧,咿呀鳴叫。

  蚩尤一愣,難道是青蚨蟲聞著了千里子母香麼?心中大喜,豎指噤聲。那十日鳥甚是慧靈,登時住聲,扭頸相覷。

  蚩尤拍拍眾鳥脖頸,拔出苗刀,悄無聲息地將十日鳥封印入刀,然後探手入懷,掏出冰蠶絲囊。

  絲囊剛解開,青蚨蟲便「嗡」地一聲,迫不及待地沖了出來,振翼朝坡頂上飛去。蚩尤抬頭望去,星空璀璨,黑漆漆的山岡如睡龍臥虎。草坡連著森林,綿延向上。溪水清脆的聲音在石後林中丁冬傳來,一直斷續綿聯,消逝在山頂巨石之後。

  蚩尤心中砰砰亂跳,隨著青蚨蟲御風奔掠,朝上疾行。

  青蚨蟲沿著山溪朝上飛行,他緊隨其後。溪水在星光下閃閃發光。進入森林之後,樹影橫斜,水聲潺潺,葉木沙沙作響。夏蟲與夜鳥鳴叫之聲不絕於耳。他緊緊盯著青蚨蟲,在樹木山溪間穿越奔行。

  那青蚨蟲突然停頓,在夜風中振翼不前,而後猛地俯衝而下,直撲溪水。蚩尤隨之望去,心中猛地一跳。只見一條紫色紗巾被溪水沖刷,浮沉漂流,輾轉而下。被一根枯樹枝勾住,搖擺沉浮。

  那不是纖纖的紗巾麼?蚩尤心中大震。果然,青蚨蟲嗡嗡聲中猛地撲在紗巾上,歡鳴不已。他將紗巾撈起,瞧瞧上方,驚疑不定。難道纖纖出了什麼事麼?或是已被那紅衣人搶先一步尋著?心中寒意大盛,將紗巾一擰,放入懷中。朝上狂奔而去。

  青蚨蟲也嗡嗡地亂舞了一陣,振翅前飛。

  將近坡頂時,蚩尤突然聽見若有若無的歌聲。那歌聲妖媚而歡悅,在寂靜的山林中,合著汩汩流水,更覺動聽。但蚩尤的心卻突然沉了下去,這歌聲與纖纖俏皮婉轉的歌喉大相逕庭,殊無相似之處。

  夜風吹來,林木花草的清香之中,還有一種奇異的幽香,妖媚詭異,與那歌聲頗為相似。蚩尤眉頭一皺,這香味好生熟悉,好象在那裡聞見過一般。突然心頭一震,是了,便是昨夜遇見纖纖時她身上的香氣!

  剎那間心中狂喜,又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當下斂息屏氣,輕飄飄地躍上了坡頂,隱身那塊巨石之後。

  坡頂開闊,約有數百丈方圓。四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巨樹,參天摩雲。星光從那層層迭迭、交相掩映的枝葉之間滲漏下來,斑斑點點地灑落在草地上。林中光線頗暗,夜霧氤氳,幽深模糊。但在蚩尤的青光眼瞧來,卻是亮如白晝。

  山溪在林中迤儷曲折,水氣煙蒙。一株鐵木桐上,懸掛著紫色的羅紗女裝,隨風飄蕩。那妖媚的歌聲便是從鐵木桐後發出的。

  青蚨蟲嗡嗡飛去,穿過水氣夜霧,停落在那紫衣上,再也不動。

  蚩尤心跳如狂,那紫衣定是纖纖的衣服。氣味也與昨夜一致,只是為何歌聲會相去甚遠?正思量間,忽然眼前一亮,宛如當頭被千鈞一擊,身子一晃,幾欲坐倒。渾身熱血直貫頭頂,心跳如狂,喉嚨之中似有烈火焚燒。連忙咬牙,將頭別轉開去。

  一個女子長發飛揚,赤身站在溪流之中,水光閃爍不定。映襯著昏暗的樹林、柔和的星光,仿佛一個黑夜的精靈。

  蚩尤雖然也曾見過裸體女子,但眼前之人卻是他月余來朝思慕想、牽腸掛肚的女子,是聖潔而不能褻瀆的心上人。這一瞥之下,熱血若沸,心中卻驀地起了羞慚自責之意。他的青光眼極是銳利,想要將這一幕從腦中抹去卻已不能。

  心中突然一動,那女子好象並非纖纖!霍然抬頭,屏息望去。卻見那女子已經穿好了衣裳,黑髮飄舞,衣裙漫系,裙角在夜風中起伏不定,欺霜勝雪的肌膚若隱若現。

  她正略有所思地凝望著停留於指尖的那隻青蚨蟲,螓首搖轉,四下探看。

  那女子柳眉斜挑,一雙杏眼清澈動人,尖尖的瓜子臉上滿是吟吟笑意,果然不是纖纖。眉眼與纖纖有三四分神似,身材也相差不遠,但卻比纖纖多了幾分妖媚,少了幾分純真。眼波流動之間,嫵媚嬌俏,奪人魂魄,蚩尤見了心中也禁不住咯噔一響。

  見她不是纖纖,他鬆了口長氣,接著又大感失望,疑竇叢生。這女子既不是纖纖,又為何穿著纖纖的衣裳?青蚨蟲追蹤到此,絕不會出錯。思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先前的那位「纖纖」原本就不是真的,是此女喬化假扮;其二,先前的纖纖是真的,被此女擄走,奪其衣服,取而代之。

  紫衣女子眼波流動,朝他藏身處瞟來。蚩尤避也不避,直直地凝望她,想到纖纖不知身在何處,心中大痛。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仿佛那夜霧氤氳,在林間不斷瀰漫。

  暗想,不管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喬化成纖纖也罷,穿著纖纖的衣服也好,必定知道纖纖的下落,當下決意將她拿住質詢。

  正要現身,卻見那紫衣女子格格一笑,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穿過茂密林木,朝山下急速飛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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