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東海龍神(上)
2024-11-18 01:42:10
作者: 樹下野狐
第39章 東海龍神(上)
清晨的陽光從石洞口斜斜地照射進來,洞外藍天碧海,白雲悠悠。又是一個晴朗而溫暖的四月早晨。而洞內卻冰寒徹骨,宛若寒冬。
這是古浪嶼上的冰窖。縱橫各六丈的洞中堆砌滿了大塊大塊的冰塊, 那是拓拔野以「玄冰法術」所制的人造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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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壁水晶燈發出的光芒在這冰寒之氣中,也有些森冷幽碧。中央的水晶棺里,纖纖安詳地躺著,嘴角還牽掛著那絲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淒涼的微笑。
眾人都已陸陸續續退了出去,只有九姑、赤銅石等人依舊站著。
九姑傷心之盛,幾如當年崑崙那夜。在她心中,纖纖猶如女兒一般,乃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當她瞧見拓拔野抱著纖纖在屋內茫然亂走之時, 幾乎便要暈厥過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難過傷心,只怕猶遠遠不如身邊的這兩個少年。
這兩日來,拓拔野不吃不喝,就這般呆呆地站在水晶棺前。這開朗樂觀的少城主竟如同忽然變成了一尊石塑。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性情狂野的神祝蚩尤,除了那夜狂吼著一路飛奔,將海邊的百餘巨石擊成粉末之外,這兩日來竟殊為冷靜。
九姑扭頭望去,見他木無表情地立在一旁,眉目之間隱隱有說不出的悲傷,宛如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蚩尤站在風口,聽見洞外洶湧的潮聲,海鷗啼鳴, 直想仰天狂吼。這種悲傷痛苦,比之國破家亡又截然不同。即使已隔兩日, 仍是這般疼痛而不能自抑。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這種痛苦是不應該屬於他的。
那日初回古浪嶼, 震撼於纖纖的嬌俏容光之時, 他也已隱隱瞧出,纖纖對拓拔野的一腔柔情。那夜目睹纖纖死於拓拔懷中,以他對拓拔野和纖纖的了解,事情原委無須拓拔開口解釋,便已青紅皂白,了了歷歷。
他又能如何呢?從前纖纖原就與拓拔更為親熱一些,這些年芳心暗許,最終以死相托,他不過是一個局外人而已。自小他已習慣將強烈的感情深埋心中,快樂的、痛苦的都是如此。即使是拓拔,親密如兄弟,能與他分享的,或許也不過是快樂而已。
那夜有一剎那,他直想全力痛打拓拔,但是瞧著他失魂落魄、空茫無措,他知道拓拔的痛苦遠勝於自己。畢竟拓拔野與纖纖朝夕相處,彼此之間有著太多的回憶,此中深厚的情感積澱,比之他的那驀然爆發的柔情,又大大的不同。
對於比他更為傷心的兄弟,對於一段與他無關的感情,他又能如何呢?
那一夜,他從木屋狂奔而出,真氣爆裂,經脈紊亂,一路上撕吼奮力,所到之處木石俱裂,而那種苦痛卻絲毫沒有減輕。
直到這一刻,縱使他為了平定眾人的憂慮,將所有的情感深深埋入心底,依舊無法遏止那陣陣爆發的隱痛。
而咫尺之隔,拓拔野怔怔地望著水晶棺中的纖纖,腦中一片空茫,依舊沉浸在沉痛、迷茫的悔恨中。即便此時,他依然無法相信,纖纖真的已經死了。這兩日來,他腦中一片混亂,渾渾噩噩,什麼也記不得了。若不是蚩尤一聲大喝,將他驚醒,只怕他還要抱著纖纖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在他耳邊,反反覆覆地響著纖纖的話:「只當我是妹妹,從來沒有一點其它的喜歡麼?」
他原本非常篤定的心裡,竟逐漸逐漸地迷惑起來。纖纖的音容笑貌,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那銀鈴般的笑聲始終響徹不停。他對纖纖,究竟是怎樣的感情呢?想得越久,便越是糊塗,這種困惑又變成揪心的疼痛。
洞口人影一閃,真珠怯怯地隨著人魚姥姥走了進來。兩人在陸上行走頗為不便。辛九姑迎上前輕聲道:「你們是來瞧纖纖的麼?」人魚姥姥搖頭道:「我們是來救她的。」
聲音雖然不大,卻如雷鳴一般令眾人一震,拓拔野、蚩尤齊齊「啊」的一聲,猛地轉頭道:「你說什麼?」
人魚姥姥嘿嘿一笑道:「只要不是魂飛魄散,總有法子救回一命。」拓拔野、蚩尤狂喜忐忑,面面相覷。
蚩尤沉聲道:「姥姥,倘若你有法子讓纖纖死而復生,蚩尤便是將性命送給你也無怨言。」
人魚姥姥嘿然道:「小子,你的命太硬,送給我我也要被你剋死。」轉頭對赤銅石道:「赤長老,你見多識廣,難道竟沒有聽說過起死回生的聖藥麼?」
赤銅石皺眉道:「傳說中倒有不少可以起死回生的聖藥,但是多半要以北海、崑崙、南海等諸多寶物仙草混制數年而成。即使眼下能將這些仙草靈丹盡數收齊,但也需費歷三五年才能製成。待到那時,縱然有效,聖女也早已魂飛魄散,來不及相救了。」
赤銅石見拓拔野滿臉困惑,便又解釋道:「城主,人體便如神器,將魂魄封印其中。一旦這『神器』損壞,則魂魄逸散,回歸仙界。倘若有回生聖藥,修復人體這『神器』,再輔助以招魂法術,或許能令亡者重生。但這需在魂飛魄散的剎那間完成,否則神遊萬里,想要招回那是絕無可能。」
拓拔野心中一動,顫聲道:「是了!倘若這魂魄並未逸散呢?」赤銅石道:「那自然還有一線生機。」
拓拔野心中狂喜,道:「纖纖自殺所用的雪羽簪乃是封印神器,依照封印法術來說,她的魂魄當被封印其中,並未散去!」
蚩尤聞言也是一陣狂喜,卻見赤銅石搖頭嘆道:「話雖如此,但這雪羽簪終究不是靈力強盛的神器,最多將她魂魄困住七天,便要開始逸散。七天之內,我們又從何處尋來這回生聖藥?」
人魚姥姥緩緩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嘿嘿,不知道拓拔城主與蚩尤神祝有沒有這樣的決心和本事呢?」
蚩尤與拓拔野熱血上涌,齊聲道:「自然有!」
人魚姥姥點頭道:「如此便好。嘿嘿,你們對鮫人國有大恩,我總不能置之不理。」她朝真珠點點頭。
真珠低下頭,從口中吐出那顆幻光流離的無邪鮫珠,走到拓拔野身邊,將鮫珠遞給他,柔聲道:「拓拔城主,雖然這鮫珠不能令纖纖姑娘起死還生,但是卻能暫時凝聚纖纖姑娘的魂魄。縱然一年半載,也沒有大礙。」
眾人大為驚異,拓拔野又是吃驚又是感激,這鮫珠乃是鮫人國國寶,亦是象徵權力之物,她們竟然就這般借了給他,而且歸還之日遙遙無期。
人魚姥姥嘿然道:「你先別急著謝我。我借你鮫珠乃是有條件的。」拓拔野、蚩尤道:「姥姥請說。」
人魚姥姥道:「倘若他日纖纖姑娘當真起死回生,你們便要盡力幫助我鮫人國復國!」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心下大為輕鬆,兩日來首次露出微笑,道:「一言為定!」
人魚姥姥微笑道:「這鮫珠並不能救纖纖性命,不過暫緩她魂飛魄散而已。要想起死回生,兩位還得去一趟東海龍宮。」
眾人齊聲驚呼,赤銅石皺眉道:「東海龍宮?難道去向東海龍神討龍珠麼?」
東海龍神乃是大荒之外、東海之中的帝王,統轄九萬裏海域,有「天下第七帝」之說。言下之意,除了大荒神帝與五族五帝之外,以龍神為最大。
但這東海龍神素來見首不見尾,正邪難分。相傳為巨龍修行化為人形,妖法神功,深不可測。麾下的龍魔海獸不計其數,凶暴難擋。
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殊死相鬥的,便是那一任龍神的六位兄弟。以青帝之威,竟也只能兩敗俱傷。
人魚姥姥道:「正是。倘若能討得龍珠,佐以海神淚、相思草,送吞纖纖腹中,再以兩位的真氣、法術,便可以令她魂魄歸位,起死回生。」
她故意嘆了口氣道:「只是這海神淚乃是深海中難得一見的寶珠,龍珠更是龍宮至寶,你們想要取回,那可難得緊了。」連連搖頭,惋嘆不已。
拓拔野知她出言相激,微笑道:「姥姥放心。別說是東海龍宮,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將這龍珠取回。」知曉纖纖有救,登時精神大振,又恢復到那從容不迫、自信滿滿的氣勢來。
赤銅石等人卻是面有憂色,微微搖頭。以傳說中東海龍神的脾性,哪能將這龍珠拱手送出?龍神勢力之強,不在五帝之下。這兩少年倘若真去,那不是虎口拔牙麼?
拓拔野口中念著「東海龍神」四字,越覺熟悉,仿佛在哪裡聽過一般。苦思半晌,突然靈光一閃,脫口道:「是了!科大俠曾讓我拿著珊瑚笛子去找東海龍神!」心中狂喜。
赤銅石等人不知此節,但見他滿臉喜色,頓知有了轉機,又驚又喜。
當下拓拔野將當日蜃樓城城破之時,科汗淮讓他先行,假以時日候不著他們之時,再以這珊瑚笛子為信物,去找東海龍神借兵等等因由,說與眾人聽。
這些年來,拓拔野、蚩尤先是苦等科汗淮、喬羽,無望之下,刻苦修行,盼望有朝一日帶領群雄復城,倒是將此事忘了個一乾二淨,若非人魚姥姥提及,只怕絕難想起。
眾人俱是大喜,倘若科汗淮與龍神真有如此交情,纖纖復生倒有六七成把握。蚩尤更是忍不住昂首長笑,洞中轟鳴回震,眾人紛紛捂住耳朵啞然失笑。
赤銅石道:「如此妙極。刻不容緩,城主不如儘快動身。」拓拔野點頭道:「我去取了珊瑚笛子,便去尋東海龍神。」
蚩尤剛開口道:「我隨你去……」卻聽赤銅石道:「神祝,你去只怕不好。你是羽青帝轉世,羽青帝與龍神之間有六百年的過節。倘若龍神見著你的苗刀,感覺你的碧木真氣,只怕適得其反。況且水妖隨時要來進攻,若城主、神祝都不在島上,士氣必要大打折扣。」
蚩尤猶疑不決,心中極想與拓拔野一道尋回龍珠、寶物,救起纖纖,但赤銅石言之成理,權衡之下,沉聲道:「赤長老說的是。」
當下拉了拓拔,走到一旁,冷冷道:「臭烏賊,倘若此次救起纖纖後,你再這般對她,我決計饒不了你!」雙手用勁,緊緊地掐住拓拔野的肩膀,兩眼直直凝視著他的眼睛。
拓拔野心中茫然,知曉他對纖纖的情感,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蚩尤鬆開雙手,低聲道:「去罷。」
拓拔野將鮫珠送入纖纖口中。只見彩光迷離,流轉畢集,一道瑩白色的亮光從她胸前雪羽鶴髮簪處,緩緩流舞,光芒一閃,併入口中的鮫珠之中。當是纖纖封聚於雪羽鶴中的元神已經被吸納其中。
拓拔野輕輕拔下髮簪,真氣運轉,釋放「春葉訣」,纖纖胸上傷口漸漸封愈。他怔怔站立片刻,心中百感交集,正要與眾人告別,卻聽真珠道:「拓拔城主,我隨你去罷。」
拓拔野訝異地回身望去,只見真珠紅著臉,鼓起勇氣道:「我對這東海頗為熟悉,由我帶路要快一些。」人魚姥姥嘆氣道:「也罷。就讓她教你『魚息法』吧。想去東海龍宮,必須在水裡自由遊行。」
拓拔野不及多想,點頭道:「那有勞真珠姑娘了。」當下轉身向眾人告辭,又與蚩尤交代了島上諸種防禦工事,這才出洞而去。
拓拔野先返回木屋中取出珊瑚笛子。那珊瑚笛子空置已久,蒙上薄薄的灰塵。他摩挲著珊瑚笛,想起科汗淮,心中愧疚更盛。飛奔出屋,一路與群雄稍作招呼,便奔往海邊與真珠會合。
真珠先教他鮫人族獨特的水下呼吸術「魚息法」。所謂「魚息」,即可在水中象魚兒一樣地自由呼吸,而無需換氣。
真珠道:「其實海水中,也有許多的空氣。只是尋常人無法呼吸得到。魚以兩鰓呼吸,我們自然沒有。但是我們有肌膚上的毛孔。」
見拓拔野凝望著她,心中羞怯,兩頰暈紅,連語調也不自然起來,別過頭去,道:「魚息法便是將水中的空氣從肌膚毛孔之中吸入經脈,再傳送到心肺中去。」
拓拔野天性穎悟,又研習了兩年的《五行譜》,一聽之下,立時覺得這與水族的「龍鱗訣」有異曲同工之妙。真珠傳授的口訣也甚為簡單,參照「龍鱗訣」,很快便爛熟於胸。
他照著那口訣,潛入海中,運行真氣。試了幾回,只覺周身毛孔完全打開,千萬縷涼氣沖了進來,沿著經脈繚繞奔走,匯集到心肺,清新涼爽,妙不可言,絲毫沒有在水中窒堵的感覺。濁氣從體內傳至鼻息,逃逸出去,冒出無數的氣泡,從眼前繽紛閃過,極為有趣。
拓拔野又驚又喜,在水中自由遊動。他水性本就極好,現在更是如虎添翼。
旁邊光影閃動,扭頭望去,卻是真珠在水中翩翩擺舞,尾隨而來。她嫣然地望著拓拔野,紅暈泛生,似是對他這麼快便學會了魚息法極為嘉許。魚尾輕搖,悠然旋轉,帶著拓拔野朝著東面三百里外的珊瑚島游去。
海水湛藍,彩魚翩翩。他們從珊瑚叢中穿插而過,向著更深處的海底游去。
海底白沙綿延數里,然後是一片裂谷和山峰。許多生平見所未見的珍奇植物浮光掠影,交錯而過。
碧綠色的海藻在海水中緩慢地招展,宛如依依垂柳。海蛇、章魚、諸多海獸在周圍四側懶洋洋地游過。色彩斑斕的魚群倏然北往,倏然南折,錯肩而過時如狂風席捲。
在這異彩紛呈的深海中恣意遨遊,就如同在空中飛翔。
拓拔野在東海生活了四年,從未體驗過這等境界。得知纖纖尚有轉機之後,心情已大為好轉。在這海中逍遙遊片刻,更是鬱悶全消,過不多時,已用手勢與真珠談笑起來。
真珠見他復轉開朗,心中頗為歡喜。忽見他微笑著接連眨眼,手勢奇怪,猜了半天才得知,他說的乃是「這海中最為美麗的就是你了」,登時又是害羞又是失落,紅著臉佯作不知,朝前游去,忖道:「在他心中,我終究還是一條魚。」心中刺痛難當。
拓拔野只道她害羞生氣,連忙追將上來,微笑作揖,接連賠禮。
突然一隻巨大的蝠賁舒張巨翼,滑翔而來,翼尖輕輕地拂過拓拔野的臉頰,又麻又癢。正愕然間,見真珠掩嘴而笑,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卻不好意思開口,終於輕輕比畫道:「誰讓你取笑我?它自然就要摔你耳光啦。」
她溫順靦腆,極少這般玩笑,剛一比畫完,便兩頰飛紅,逃也似的翩然游舞。
兩人就這般一路遨遊談笑,真珠初時頗為拘謹,到得後來,也逐漸放開。並肩翔游,偶爾偷偷地瞥上一眼拓拔野的側臉,心中便怦怦跳得厲害。那一瞬間,她突然希望這三百里的路程,永遠沒有盡頭。
前方珊瑚礁如密林交織,艷紅似火,想來便是科汗淮當日所說的龍宮入口所在。拓拔野轉頭望向真珠,她微微點頭。當下兩人朝上浮游。
破浪而出,金光耀眼。萬里藍空下碧波搖曳,白鷗飛翔。環首四顧,東方數里處一片珊瑚島巍然聳立,猶如海上城池。
真珠低聲道:「那便是傳說中的龍宮大門。這方圓百里之內都是龍神禁地,平日裡誰也不敢輕易進來。」
拓拔野正要說話,忽聽巨浪洶湧,有人喝道:「何方狂徒,膽敢擅闖龍宮寶地!」接著四周轟然應諾,如山崩地裂般同時響起。真珠驚駭之下,花容失色,情不自禁地朝拓拔野懷中靠去。
周圍碧波翻湧,掀起三丈余高的水牆。水牆上冒出無數尖耳凸睛、肩胛長有魚鰭的人形怪物,手中握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紛紛瞪著拓拔野二人,參差交錯,迎浪而立。
為首一個十尺來高的彪形大漢長了兩條觸鬚,在唇上擺舞不停,滿臉威嚴之色,踏在一隻巨型海龜上,反手握著一柄金光閃閃的叉子,喝道:「呔!見了巡海夜叉,還不跪下?」
真珠頗為害怕,但見他滿臉嚴肅,極是威武,卻偏生長了兩條觸鬚,站在一隻呆頭呆腦的大龜上,甚是滑稽,忍不住便要笑出聲來。拓拔野更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那巡海夜叉乃是龍宮海域內的守疆將吏,各大島國族民見了他無不驚懼失色,素來橫行慣了,豈料今日方甫擺出這威武之勢,卻被這少年嬉笑,登時大怒,觸鬚一卷,喝道:「給我拿下!」
那群尖耳凸睛的兵卒轟然應諾,踏浪迎波,排山倒海地圍了上來。
拓拔野笑道:「這便是龍神的待客之道麼?」雙掌灑落飛舞,浩然真氣如颶風忽起,蓬然卷舞。
眾龍兵忽覺狂風捲來,水霧迷濛,吹得自己睜不開眼,腳下波浪倒卷,驚呼聲此起彼伏,不由自主跌跌撞撞,朝著後方疾退拋跌。
那巡海夜叉見這少年隨意揮灑,便狂風卷浪,將眾龍兵沖退十餘丈,心下大駭。拓拔野微笑抱拳,道:「在下湯谷城城主拓拔野,特來拜會東海龍神。還請尊駕通稟一聲。」
巡海夜叉喝道:「大膽!龍神日理萬機,神仙也似的人物,哪有工夫見你這等鄉野草民。」
拓拔野微笑道:「還請尊駕通稟,便說是故人科汗淮的朋友,有要事求見。」
那巡海夜叉聽得科汗淮三字,似是愣了一愣,眼珠轉動,目光狐疑地在兩人身上打量了半天,冷笑道:「科大俠的朋友?嘿嘿,他早在四年前便已死了。難不成你是從鬼王爺那兒過來的麼?」
拓拔野輕輕拔出珊瑚笛子,在手中玩轉,道:「此物乃是龍神送與科汗淮的封印神器,以此為信物,當不會有假罷?」
巡海夜叉哈哈狂笑道:「可笑,當真可笑。這島上到處是珊瑚,隨便作上這麼一枝笛子便想混進龍宮麼?那還要我等作甚?大家全都賣珊瑚好了。」眾龍兵也跟著哈哈大笑。
巡海夜叉突然面色一變,冷冷道:「我瞧你多半是大荒奸細,想要混入龍宮搗亂!」話音未落,突然閃電般撲了上來,金叉飛舞,朝著拓拔野全力攻去。眾龍兵齊聲轟鳴,四面八方圍攻上來。
真珠嚇得尖叫一聲,眼前一晃,已被拓拔野抱在懷裡。他低頭笑道:「不用怕,瞧我怎麼釣魚捕蝦。」
那笑容溫暖親切,眼神有說不出的安定之力。她一顆懸著的心登時放了下來。低頭望去,見他的左臂穿過自己腋下,橫亘胸前,不由「啊」的一聲低呼,滿面潮紅,渾身酸軟無力,如棉花般偎在他的懷中。一顆心突突亂跳,一時間周遭什麼也聽不見、瞧不著了。
海風勁舞,刀光劍影,真珠渾然不覺,她只瞧見拓拔野那俊逸的側臉在陽光下的剪影,聽見他的笑聲,突然想道:「倘若能永遠這般在他懷中,刀山火海,也沒什麼可怕的啦。」
雙頰滾燙,心中暗自嘆了口氣:「我可真是著了魔啦,一點也不知道害臊。他與纖纖姑娘璧玉似的一對,又怎會將我瞧在眼裡呢?我不過是條人魚罷了。」想到此處心中疼痛,險些便要難過得落下淚來。
她瞧了瞧自己那銀白色的魚尾,正緊緊地貼在拓拔野的腿上,嚇了一跳,急忙朝外捲起。滿臉酡紅,悄悄地瞥了一眼拓拔野,見他正談笑退敵,絲毫沒有注意,這才放心。
又想:「姥姥說人魚若要化為人形,便要縮減幾十年的壽命,受無窮無盡的苦痛。但是……但是倘若能變作一個真正的女人,與他一起,哪怕是端茶倒水,鋪床迭被,遠遠地瞧著他、陪著他,我也甘之如飴……」
正胡思亂想間,突然聽見拓拔野笑道:「得罪了!」抬頭望去,那巡海夜叉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唇高高腫起,襯著那兩條觸鬚更是惹人發笑。手中的叉子被拓拔野用斷劍削得成了長矛,其它龍兵則遠遠地躲了開去。
真珠再也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突然覺得不好意思,連忙掩住嘴,歉然道:「對不住,我可不是在笑話你的鬍子。」
那巡海夜叉又驚又怒,恨恨道:「狂賊,夠膽你就莫走!」拖著「長矛」,一跺龜背,海龜緩緩地沉入海中。
眾龍兵也虛張聲勢地喝罵一通,趕緊逃之夭夭。
拓拔野哈哈而笑,轉頭望向真珠,這才發覺自己的左臂緊緊地箍在她的胸口,立即鬆手。
真珠「嚶嚀」一聲,羞不可抑,退開數步,忖道:「糟啦,他定然將我想成不知羞恥的人啦。」又急又怕,不敢抬頭望他。
卻聽見不遠處有人鼓掌格格笑道:「了得!好生了得!俊小子,難道你不怕他帶了海妖龍獸來找你報仇麼?」
拓拔野二人循聲望去,那珊瑚礁上坐了一個紅衣金髮女子,正朝他拊掌微笑。海風吹處,紅衣飛舞,露出雪白的肌膚。那金色的長髮飄散起伏,美艷的臉上酒窩深深,一雙碧綠的大眼如海水般清澈。妖嬈美麗,竟不在雨師妾之下。
拓拔野笑道:「我倒是怕他一去不回頭,沒人給我帶路。」
那金髮女子斜斜地倚在珊瑚礁上,舉手投足風情萬種,說不出的美艷動人,嫣然笑道:「這倒奇啦。從來只有聽說『寧下黃泉,不入龍潭』,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見有人這般不要命的。你這般年紀輕輕,又這般俊俏,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替身邊的這個美人著想哪。難不成想讓她守寡麼?」
真珠大羞,想要解釋,卻聲如蚊吟,只有自己聽得清。
拓拔野哈哈笑道:「她溫柔可愛,天仙似的人物。我哪有這等福分。我是來找龍神借東西的。」真珠又是甜蜜又是失望,擔心那金髮女子又談到自己,索性躲到拓拔身後。
金髮女子大奇,道:「到龍宮借寶?你的膽子也忒大啦。」碧眼流轉,突然似有所悟,格格笑道:「瞧你這般風流俊俏,難不成是借了寶貝,想討佳人芳心麼?」
不知為何,拓拔野對這陌生的美艷女子,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宛如早就相識一般,笑道:「姐姐當真是神機妙算,一下便被你猜著了。」
那金髮女子聽得他喊「姐姐」二字,眉花眼笑,吃吃笑道:「俊小子,你的嘴倒真甜,想不喜歡你都不成啦。」
突然紅影飄動,剎那間便到了拓拔野身旁,一張俏臉只隔了數寸,湊在拓拔野面前,眼波流轉,將他上上下下瞧了個遍,笑吟吟地不說話,倒似是在鑑賞什麼至寶一般。
咫尺之距,拓拔野瞧得分明,那金髮女子雖然美艷絕倫,皮膚白膩,眼角卻已有些許魚尾紋。然而這非但沒有減損她的魅惑力,笑起來時反倒平添生氣,仿佛那一雙碧眼也會遊動一般。身上陣陣馥郁的體香猶如八月桂花,遍山齊綻。
金髮女子笑道:「俊小子,不知你想要借的是什麼寶貝?」拓拔野微笑道:「龍珠。」
金髮女子似是吃了一驚,既而格格嬌笑,道:「臭小子,你可知道那龍珠是什麼麼?」
不待他回答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吃吃笑道:「那可是龍神吞吐修煉的元神所寄之物,若是沒了這個,龍神可就要大打折扣啦。」
拓拔野心中一動,笑道:「姐姐似是對這龍宮之事頗為熟悉嘛。」金髮女子笑吟吟地白了他一眼,道:「臭小子,想讓姐姐幫你麼?姐姐倒是想幫你,可惜幫不成啦。你的胃口忒大。」
拓拔野笑道:「好姐姐,你只要將我帶進龍宮便成了。」金髮女子秋波流轉,素手朝外一指,格格笑道:「你的帶路人來啦。」
突然雷聲四起,萬里晴空陡然變暗,烏雲翻卷,黑壓壓地低垂下來。冷風突來,徹骨侵寒,海濤一陣陣地掀起。
真珠低聲道:「一定是海龍來啦。」拓拔野笑道:「姐姐……」轉頭四顧,那金髮女子竟已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