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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咫尺天涯(下)

2024-11-18 01:41:00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7章 咫尺天涯(下)

  拓拔野搶前幾步,抬頭望去,頂上竟是一個深井似的天然石洞,直徑約三丈,一直通向千仞高的天壁山頂。

  此時月正中天,由這石洞朝上望去,竟恰巧可以看見如鉤彎月。峰頂的山泉便經過這石洞,水簾似的汩汩流下,一絲絲地滴入腳下的石溝之中,匯成洞內的小溪,朝東流去。

  小溪流到東側石壁,又從石壁下方那高不盈尺的石溝中流了出去。舉起火炬四下掃望,偌大的山洞裡,除了這頂上的千仞「天井」,以及東側的這道石溝之外,竟然別無出口。

  過不多時,群雄陸續進入這大石洞中。查遍四壁,都找不到任何出口或是機關。要想從這「天井」或是從那水溝出去,除非變成小鳥、魚蝦。眼見時間流淌,脫身無方,大家不由又開始沮喪起來。

  科汗淮站在東側石壁旁,沉吟不語,突然伸出手,在石壁上反覆敲打,回音空洞。眾人大喜,叫道:「這石壁之後必有通路!」

  科汗淮沉吟道:「奇怪。但這石壁不象是岩石,難道其中另有玄機麼?」示意眾人遠遠避入甬洞,緩步走到距東側石壁丈余處,右臂高舉,「嗤」的一聲,斷浪氣旋斬吞吐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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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雄紛紛朝後退開,塞上雙耳,屏息靜觀。

  科汗淮低喝一聲,右臂青光蓬然猛衝,斷浪氣旋斬以雷霆之勢朝前刺去。「轟」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石土飛濺,洞中四壁石頭簌簌震落。

  塵煙散盡,眾人舉起火炬望去,出乎意料,東側石壁並未被洞穿,只是震落了一地的石塊,露出青黑平滑的平面。

  遊俠中有人吃驚道:「北海玄冰鐵!這山壁是北海玄冰鐵所鑄!」

  科汗淮面色凝重,沉吟道:「定是有人用北海玄冰鐵將這齣口完全封住。以我的斷浪氣旋斬,還不足以劈開玄冰鐵。」

  拓拔野湊身上前,借著火炬的光芒,看見玄冰鐵上刻了一行小字:玄冰為界,水木相安。青木靈感仰、黑水汁光紀盟誓於大荒536年。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這面玄冰鐵牆竟是五十年前,木族青帝與水族黑帝在此劃地為界時立下的界碑。青帝、黑帝在天壁山劃界之事素無人知,想來是他們不欲妄動刀兵,而私下在此盟誓立界。但這和平之舉,今日竟害慘了為自由之城的和平奔走的遊俠們。

  科汗淮道:「這面玄冰鐵的後頭,必定便是天壁山的東側。只要打通玄冰鐵牆,咱們黎明前便可以趕到蜃樓城。」但要如何打通,卻是一件大大的難事。眾人在洞中坐了下來,冥思苦想。

  拓拔野心想,不知神帝的《大荒經》中有無破解之法?當下又翻出書來,反覆查找。

  《大荒經》原是記錄大荒各地地理風俗、寶藏靈獸的奇書,書上記錄,北海玄冰鐵乃是將金族的玄鐵,放入木族金剛木所引燃的火族三昧真火中,煉燒四十九年,而後再以土族的七彩土包裹,沉入北海,由水族的北海寒冰自然寒化四十九年而成。

  因此玄冰鐵兼有五行特點,剛柔並濟,極難斷折,是大荒煉製兵器的最佳原料。因所產甚少,用玄冰鐵製成的兵器寥寥無幾。

  他又反覆翻了幾遍,方才看到北海經上有一行小字寫道:「玄冰鐵既以五族神器鑄成,則惟以『五行合一』之法方能破之。」心中大喜,但不知「五行合一」為何意,突然想起那本《五行譜》,當下又翻了出來,仔細查找。

  《五行譜》果有一章名為《五行合一》,定睛看去,只見那上面寫道:「五行相生相剋,無某一至強之法。天下無敵之術,在於拋除成見,五行合一。然當今天下,五族壁壘森嚴,各行其是。要尋一通曉五行之人,何其難矣。倘若五族歸心,以五族人傑,手腳相接,肝膽相照,經脈互連,必可成浩然正氣,則無堅不摧,無敵天下矣。」

  拓拔野大喜,將這頁拿與科汗淮看。

  科汗淮皺眉思索,道:「五行合一,天下無敵,科某早已聽說。只是要將五行合一,則必要尋找五個修為幾乎一樣的五族勇士,聯體傳導真氣,否則真氣稍弱的一人,必將被其餘四道真氣沖斷奇經八脈,極為兇險。」

  拓拔野原本歡喜的心情登時被澆了一頭冷水。世人修為相差極大,要找五個真氣幾乎一模一樣的人,那可真不容易。

  科汗淮目光突然一亮,低聲道:「拓拔兄弟,科某有一個方法可以一試,不過可能要你冒上極大風險。」

  拓拔野大喜道:「冒險我不怕,只要大家能衝出這天壁山,趕到蜃樓城,便是粉身碎骨我也願意。」

  科汗淮點了點頭,目有嘉許之色,道:「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膽識豪氣,難怪神帝會將此事託付給你。」當下召集眾人,說出他的大膽設想。

  他要五族遊俠按五行各自列隊,盤地而坐,以手掌抵於前一人後背,然後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的五行規律,木族第一人將手掌抵於火族最後一人的後背,火族第一人將手掌抵於土族最後一人的後背,如此排成一字長隊,水族群雄列於隊伍最前,而他又列於水族隊列的最前。

  他將五族相生導引的浩然五行真氣,經由自己的經脈,再輸入拓拔野的體內。由於拓拔野原非五族中人,體內強勢真氣也非五族中的任意一種,想來應不會受五行相剋之苦。

  而他體內無屬性的強大真氣,恰恰可以如大海一般吸納五行真氣,而匯成渾然一體的強大力量。唯一憂慮之處,便是拓拔野是否能調動、掌控匯聚而來的浩然真氣。倘若他無法及時將真氣導引到北海玄冰鐵上,而在體內迸爆開來,不僅他一人經脈盡碎,所有人只怕都要經脈斷裂,非死即殘。

  眾人面面相覷,頗有憂慮。齊毅跳將起來大聲道:「石頭姥姥的!老子這條命本就是揀回來的,要不是科大俠,早就死了好幾回了。就算今日死在這兒,好歹有個墓穴可以埋葬!」

  眾人被他一激,豪氣頓生,紛紛跳將起來,決意殊死一拼。

  當下科汗淮將拓拔野叫到一旁,將自己畢生所創的「潮汐流」口訣毫無保留的傳授與他。口訣簡單,僅有百餘字,教的乃是如何天人感應,調息御氣,但其中深意自非一時半刻所能領會。

  科汗淮揀其至關緊要之處細細教誨,拓拔野生性聰明,一聽即懂,恍如醍醐灌頂,喜不自勝。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拓拔野在他傳授下,自行導引體內真氣,果覺流暢通達,隨心所欲,比之日裡又強了十倍有餘。以他之天資,再加上科汗淮的教佐,可謂突飛猛進。

  拓拔野心中狂喜,自知便在這短短半個時辰里,自己的修為已經上了數個台階,再不是從前那野驢也駕馭不住的流浪少年了。

  科汗淮見他已基本弄通要訣,可以導引真氣,這才讓眾人布成「五行長蛇陣」。

  拓拔野盤膝坐在玄冰鐵牆之前,將意念全集中在丹田,默頌著「天人合一,氣如潮汐」這八字,緩緩將真氣流轉起來。

  此時月已西偏,月光雖不能照入洞中,拓拔野卻在意念中感受到那新月清輝。體內真氣如同午夜潮生,周轉澎湃,在經脈中洶湧如海。突然背上一熱,一道熱力、兩道熱力、三道熱力……無數道真氣滔滔不絕地從後背湧入,在體內滔滔周轉,匯入既有的十五道真氣之中。

  他逐漸可以辨認出五種不同的真氣。五種真氣兩兩相生,首尾循環,仿佛五道河流滾滾東流,雖然浪花激濺,波濤洶湧,但終於匯成浩蕩大洋。

  體內真氣如潮水般越漲越高,越流越急,撞擊得他五臟六腑難受不已。畢竟他剛剛學會「潮汐流」,即便是不世天才,要在這短短時間內,完全學會控制這海嘯般的真氣,也殊無可能。

  科汗淮見他衣服鼓舞,「嗤」的一聲破了一道口子,既而又破了一道,全身簌簌搖擺,知道他難以駕御體內真氣,當下運氣進入他的經脈,幫他周轉真氣。

  科汗淮此舉極為危險,對方體內真氣遠遠大於自己,稍不留神,被對方失控的真氣涌將進來,則經脈立碎。他只運氣片刻,額上便冒出黃豆大的汗珠來,涔涔而下。

  纖纖站在數丈之外,瞧見父親面色慘白,從未有過的吃力,心中擔憂害怕,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眾人真氣綿綿一線,面色無不慘白,惟有拓拔野周身衣衫鼓舞,頭頸通紅。突然聽見他一聲大喝,雙掌齊齊拍出。

  轟然巨響,如十萬個焦雷齊鳴,眾人耳中塞了布帛,卻仍被被那嗡嗡的轟鳴聲震得幾欲暈去。浩大的氣浪狂湧上來,登時將他們拋飛出去,撞落在各個角落裡。

  纖纖尖叫聲中,山洞內石屑如雨,仿佛整座山要崩塌一般。塵煙瀰漫,什麼也瞧不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群雄方才悠悠醒轉,只見那面玄冰鐵牆上竟被震穿了一個兩丈見方的口子,月光如水,從洞口外斜斜流淌而入。

  眾人齊聲歡呼,從地上爬起來,互相擁抱。大荒至為堅硬柔韌的玄冰鐵牆竟被他們合力擊破。只要五族團結,五行合一果然可以天下無敵。

  拓拔野坐在地上,看看自己的雙手,再看看那玄冰鐵牆,簡直難以置信。適才發出那一掌時,體內真氣如火山噴薄,彼情彼景,就和數日前誤服神農丹一樣。多虧科汗淮在背後適時發出一掌,將他所有真氣推到雙掌掌心,導引釋放出巨大的力量。

  回頭尋找科汗淮,他正牽著纖纖,微笑走來。纖纖掙脫父親的手,奔到拓拔野身邊,上下打量他,蹙眉道:「拓拔大哥,你沒事吧?」拓拔野一愣,哈哈大笑道:「我現在再好也沒有啦。」

  群雄大難不死,彼此情誼又增加了幾分,紛紛過來拉起拓拔野,談笑甚歡。齊毅笑道:「拓拔少俠,你這一掌可把咱們大伙兒憋了幾天的氣全給出啦。真他奶奶的過癮。」

  有一金族遊俠從地上揀起玄冰鐵的斷片,眉飛色舞道:「妙極妙極!平白得了這許多玄冰鐵,可以打上幾把快刀了!」

  眾人大呼贊同,紛紛將地上的玄冰鐵納入袖中。有些沒拿到的,便討了一塊玄冰鐵,在那牆上亂鑿,想撬下幾片來。

  群雄談笑聲中,朝外走去。

  清風徐徐,豁然開朗。明月雖已西斜,卻還未被山頂遮蓋,月光將眼前照得一片雪亮。四野開闊,桃樹離合,不知名的野花絢爛地開了一地,花瓣上的夜露閃閃發光。從洞中流出的山泉汩汩而下,注入山下的小溪之中,在月色里晃動著銀亮的粼光。

  眼前安寧寂靜,萬籟無聲,只有淡淡夏蟲交織著丁冬流水。想起山的那一側,當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拓拔野驀然沒來由地想起玉屏山上,那刻在石壁上的歌詞來:「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生變幻莫測,果真比那浮雲還要無常。

  群雄下了山,在那溪流邊飲水洗漱,就地歇息。

  此時眾人心中如釋重負,安平喜樂,說不出的輕鬆,喝了幾口甘甜的泉水,倒頭便睡。這一覺睡得頗為香甜,雖然不過一個時辰,便被科汗淮叫醒,卻覺得精神大振,仿佛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力量。

  拓拔野翻查《大荒經》,笑道:「妙極了,這兒距離蜃樓城海岸只有三十里地!」

  科汗淮點頭道:「眼下咱們沒有坐騎,惟有徒步前行。不過不打緊,只要太陽沒出來,洞口的『幻鏡』不滅,水族圍兵便斷然不會發覺。咱們全速步行,天明時必定可以到達海邊。」

  當下眾人朝東疾行。拓拔野起初不知如何輕身縱躍,更不會御風飛掠,群雄中幾個擅長御風飛行術的遊俠傾囊相授,過不多時,他竟也能提氣疾行。奔了一個時辰,漸漸運用自如,仗著體內的雄沛真氣,甚至可以騰雲駕霧地長距離跳躍,心中歡喜難以描述。

  黎明時分,終於到達岸邊。海上烏雲橫鎖,晨星寥落,乳白色的朝霧瀰漫在沙灘上,陣陣海風侵寒入骨。

  正要四下尋找漁船,忽聽海上傳來號角聲,白霧之中突然隱隱約約出現了幾十艘小船,箭也似的飛來。「嗖嗖嗖」箭如飛蝗,破空射來。

  群雄不知來者是敵是友,連忙拔出兵器格檔。科汗淮長聲道:「古浪嶼科汗淮,拜詣蜃樓城喬城主!」

  亂箭頓止,有人大聲道:「倘若是科大俠,請借斷浪刀一觀。」

  科汗淮當下揮舞「斷浪氣旋斬」朝海中劈去,轟然巨響,海浪激射十餘丈高,漫天灑落。那幾十艘小船所在海面卻僅微波蕩漾。

  海上那人喝彩道:「果然是科大俠!小人蜃樓城宋奕之,適才多有得罪。」

  科汗淮道:「兩軍交戰,謹慎為上。不知喬城主身體康復了麼?」

  寒暄交談中,蜃樓城的快船已急電般駛到海邊。眾人上前相互抱揖行禮,自報門庭。

  那宋奕之是個高瘦的男子,兩眼炯炯,瞧起來十分精明幹練。他正與科汗淮相談,聽見拓拔野自報姓名,聳然動容,上前跪倒道:「蜃樓城全城上下感謝拓拔少俠冒死前來相救。神帝洪恩,何以為報!」

  拓拔野吃了一驚,連忙將他扶起。交談之下,這才明白那日段聿鎧等他不到,一路尋將回去,到了蜃樓城將此事稟報後,又帶了數千精兵重新出城尋找。

  拓拔野不好意思地笑道:「慚愧慚愧,那日我被雨師國龍女所擒,所以段大哥尋我不著。段大哥的傷全好了麼?」

  宋奕之道:「托少俠洪福,已經康復。要不怎會這麼生龍活虎地四處尋找少俠呢。」眾人大笑。

  群雄登上快艇,朝蜃樓城划去。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朝霧散盡,烏雲開處,一輪紅日自海上跳出。萬里綠海,金光粼粼,眾人沐於陽光之中,心情振奮。

  突然,纖纖極為興奮,拽著拓拔野的衣襟,手指前方叫道:「拓拔大哥,你瞧那是什麼!」

  東南滔滔碧海中,一座雄偉瑰麗的城池連著海島,破浪拔天而起。那城池似以白玉、水晶、珊瑚等物為磚石,借著山島之勢構築而成,高十餘丈,飛檐流瓦,勾心鬥角,在朝陽下變幻著萬千光澤,剔透玲瓏,宛如夢幻。

  宋奕之對著纖纖笑道:「這便是蜃樓城了。雖然比不上古浪嶼風景絕佳,但也好玩得緊。」

  群雄縱聲歡呼。拓拔野心中興奮不已,歷盡千辛萬苦,終於來到這大荒自由之城。

  陽光燦爛,碧海金光。濕鹹的海風徐徐吹來,將連日來跋涉的疲憊一掃而光。快艇如飛,向著蜃樓城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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