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父女之間
2024-05-06 16:59:35
作者: 鍵盤戰鬥家
從天空俯瞰,金江鎮的地盤,實控面積相當於三分之一個大周,如果不按照後現代的標準,以古代的劃分方式,領地的面積相當於半個大周。
不過兩者的人口遠不能相提並論。
大周實際人口的估算,最低為一萬六七千億,最高為兩億,而金江鎮的漢人才七百萬而已。
當下的時代,有漢人的地方天下才穩,沒有漢人的地方則不穩,但凡風吹草單,漢人勢弱之時,就很容易分裂出去。
林如海離開將軍處,心情越發的穩定。
騎上騾子,穿著官服,隨從為他拉著繩子,想到今日的地位,令他心情愉悅。
巡鹽御史雖然是天下間油水最豐的官職,但是比起金江鎮左支使的職位,林如海更傾心後者。
棋子和棋手的區別。
他見過馮勝之。
知道馮勝之意氣風發之時,人們對其的尊敬,林如海對他只有一個評價。
此人沒有國才,滿足不了將軍的要求。
在國內能當個右布政使之類的封疆大吏,但是對於掌控中樞,特別是將軍的改革之計,是無法勝任的。
但是馮勝之有他的優勢。
身為金江鎮的元老,手裡有大批的人為他搖旗吶喊,願意聽從他的管理。
這是資歷帶來的威望,需要時間的沉澱,正好又是林如海最大的短板。
三年休養之策,是本土休養,不代表金江鎮停止開拓。
大戰不止,小規模的動作不停。
大的戰爭有前年的朝鮮之戰,去年的草原之戰,小規模的戰爭有前年的琉球國之戰,去年的奴兒干之戰,以及海外多次剿滅海盜的行動。
如今日本的戰事,誰也無法預測走到哪一步,但是四萬軍就是為此事做的準備。
多數人對將軍的印象不是好戰之人,實際上的金江鎮,從來沒有停止軍事的擴張。
以史為鑑。
漢武帝武功超絕,但是長期的戰爭拖累了民生,晚年下了罪己詔,終止了武功的行為。
金江鎮想要保持武功,就不能只指望土地,也無法從農夫手裡獲得足夠的養料。
遼東是大周的土地,大周的官制,以田畝收穫為主的治理方式,需要進行改革。
右支使顧道初暫時和林如畫同道而行。
「林公,道路不易啊。」
指了指道路伢子一塊破碎的石磚,顧道初笑道。
林如海聽到意有所指的話,滿臉的平靜。
鹽政是最大的肥肉。
無數的鹽商們,勛貴們,太監們,同僚們都盯著這塊肥肉上下其手,他林如海既要滿足朝廷的需求,又要照顧地方的實情。
在巡鹽御史一職上,能坐穩五六年的時間,面對的問題不比改革的困難小。
而且他還有將軍的鼎力支持,所以他有信心。
顧道初感受到林如海的心意,內心其實很敬佩此人。
改革雖只兩字,做起來涉及方方面面。
例如軍事。
遼西修建了城池,築造了新的兵堡,花費了不可計數的物資錢糧與人力。
金江鎮光復遼東多年,至今連瀋陽都未大修。
以軍為長城,節省下來的開支,用在了其餘的方面,此策有利有弊。
現在興盛,不代表永遠興盛。
軍隊現在打勝仗,不代表永遠打勝仗。
堅固的城池就是在國力衰落時,保護國家的根基,是長治久安之策。
很多官員極力倡導,趁著今日之富,多修城池堡壘,為子孫後代栽樹。
新政代表了開放,優先於開拓,被這部分人反對,認為先穩固自身,再圖開拓,一步一個腳印更為夯實。
這只是一個方面的例子。
「道路雖有破,但是仍可行,不礙我的騾子。」林如海輕輕拍了拍騾背。
騾子不知所以,以為是要加快速度,但是被主人牢牢的牽住韁繩,猶豫了剎那,最後繼續低著頭跟著主人走動。
要做事就有風險。
怕風險可不成。
官員們總體偏向保守,不願意接受新事物,恐懼未知的隱患,只想按部就班,是人之常情也。
國之大事,需老成持重。
林如海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覺得自己非常人,又終遇伯樂,豈有不敢為之理。
新學新政是他畢生之功。
他想要施展出來,最後的時候看一看,自己的新學新政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能青史留名,自己死而無憾矣。
顧道初只是舉人,能有今日之高位,主要原因是他的機遇,其次才是才能。
所以他理解不了林如海。
科舉是一道門檻,而科舉的名次更是無形的門檻。
決定了是當棋子還是棋手。
只是舉人的顧道初,從來沒有這個觀念,哪怕成為右支使,也只當做官職。
林如海是探花,從他榜上有名的那一刻,就有了當棋手的抱負。
因為本身獲得這等名次的讀書人,鳳毛麟角的大才們,他們的終路就是入閣為相,治理一國。
同為進士,不同的名次,朝廷培養的方向也不同。
不同的認知,決定了各自前進的方向。
走過了節度府門前大街,林如海和顧道初分別,
林府。
林如海志向高遠,但是很有錢。
朝廷抄家,只能抄到他的家財,他還有提早轉移到世交府上的銀子,如果他死了,這筆銀子肯定就收不回來了。
他不但沒死,更在金州翻了身,哪怕只為了名聲,該他的銀子早就被人送來了金州。
靠著這筆銀子,至少能讓幾代人是無憂無慮的。
所以林府多年來幾經修葺,至少在格局與環境上是精緻小巧的。
庭院中紅。
林黛玉不開心的彈琴。
她從小就學琴,去了賈府從來不提此事,等到了父親身邊,林如海為她買了新的琴。
小時候的琴被朝廷沒收,她一直都念念不忘。
白色的內裙沿著圓凳而下,青色的挑絲雙窠雲腰裙蓋住內裙,最外是一件翡翠撒花洋馬面裙,上身穿著淡黃色的琵琶袖交領衫。
淡薄雲煙猶如畫中的仙女,探出來的細長的手指,撥弄著琴弦發出美妙的琴聲。
雪雁、紫鵑、春纖幾名丫鬟,圍著小姐身邊,只覺得眼如畫的景致好美好美。
眾人正聽得投入,林黛玉突然中斷了。
「小姐,還在生氣呢。」
雪雁忍不住笑道。
林黛玉聽到雪雁的話,仿佛生氣了的小貓,嘴巴一張一合開始了抱怨。
「魯叟談五經,白髮死章句。問以經濟策,茫如墜煙霧。足著遠遊履,首戴方山巾。緩步從直道,未行先起塵。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孫通,與我本殊倫。時事且未達,歸耕汶水濱。」
「他們的心思不放在國事上,只念念不忘我們女兒的事,一絲本事也沒有。」
「哈哈。」
還未說完,林如海笑著走了進來。
「老爺。」
「爹。」
幾名丫鬟眼神藏不住的緊張。
前兩日她們攔不住小姐,在大街上拋頭露面,昨日得知有人去找將軍告狀。
雖然小姐一臉的無所謂,但是丫鬟們擔憂不已,林黛玉昨晚失眠,今日撫琴,實際上也有所畏懼。
只是林黛玉傲嬌,豈是輕易服輸的性子,以前寄人籬下都不讓人,何況今日,實則不願意讓人瞧見。
她也不信,平遼侯會把她怎樣。
如果他斥責父親,那以後自己再也不去平遼侯府了,
林如海本來就愛女,從小培養女兒,自從幼兒夭折,更是把全部的關愛留給了黛玉。
「你現在名氣可大了。」
林如海裝模作樣的說道,故意逗女兒。
林黛玉聽到父親的話,臉色忍不住通紅,但還是不服氣的說道,「他們可以討論我,我還能攔住別人說不成。」
「唉。」
林如海不想委屈女兒。
讀書明智。
聖人言嚴寬交替,唐宋風氣開放,婦女地位不低,唐有武則天,宋有倆宰相爭一寡婦。
物極必反。
前明乃至本朝,對女子逐漸苛刻。
但是三四十年前,福建新學的興起,而且傳播越來越廣,連金陵都已經有了學生。
他林如海就是在揚州接觸到的新學。
新學能保持活躍和傳播,說明了世人轉變了態度,開始追求寬鬆的環境。
要知道宋理學也是從地方到官學,被多數的世人所接受,才獲得了正統地位。
福建大賢離世三十餘年,新學不但沒有消亡,反而壯大了起來,林如海因此極為看好。
根據他的推論,這股態勢只要繼續保持下去,新學終將在國內也會成為官學。
春江水暖鴨先知。
金陵江淮揚州的名妓們,影響力越來越大,地位越來越高,雖然不好聽,實際上正是女子風氣鬆動的開端。
「以後出門歸出門,大街上也不要太招搖,終歸是女孩子,外人看到不好,對名聲也不好。」
林如海提醒說道。
幾名丫頭聽到老爺仍然允許她們出門,各個喜不勝喜,離開了籠子後,誰還願意被關回去呢。
前兩日多麼畏懼離開籠子,現在就多麼怕回去籠子。
林黛玉白皙的臉蛋上浮現出紅暈。
「平遼侯是怎麼說的?」
她想看看他的態度,到底是真英雄還是假英雄。
自己只是女兒家,軍國大事她不懂,但是她知道,只盯著女人那檔子事,禁錮女人的男兒,絕對不是真英雄。
林如海瞅了眼女兒,內心猶豫。
他如今的名聲在金州不好,很多人認為他只是會拍將軍馬匹的小人。
名聲是很重要的事情,名聲臭了,做事難上加難,有個好名聲則事半功倍。
自己的女兒品性,林如海是極為自豪的,但如果被將軍收入房中,恐怕自己的名聲徹底敗壞。
而把女兒嫁給旁人,林如海又不敢。
現在金州的風氣很微妙,本土派勢強,外來派勢弱。
他不可能把女兒嫁給本土派,會引起將軍的忌憚,也不可能把女兒嫁給外來派,會引起本土派的敵意。
「唉。」
林如海嘆了口氣。
父親的嘆息,讓林黛玉內心一顫,低著頭不向繼續詢問。
「女兒吧,閒著沒事做,爹也常跟女兒說新學,所以才想出門,倒是沒想到會引起這許多的事。」
林黛玉委屈的說道。
「此事無關。」
林如海安慰了女兒一番。
……
送走了父親,林黛玉也無心撫琴,經過庭院回去屋中,拿起了幾本書讀。
自個心不盡,翻了幾頁一個字也未看進去。
十九歲的林黛玉,閒靜下來如姣花照水,神仙似的又有秉絕代之姿容,具稀世之美顏。
舉手投足之間,無不散發精華靈秀的魅力。
「你的安哥兒。」
在賈府時,打趣薛寶釵的話,在林黛玉耳邊迴蕩。
她一生沒有接觸外男。
在賈府時也是如此,年節祭祖的時候,她不是賈府的女兒,所以是不參加的。
只是留在老祖母的身前,偶有見舅舅們。
寶玉,平遼侯。
一個兒時的玩伴,一個青春期遇到的浪蕩子。
想起在平遼侯府第一次遇到平遼侯,無禮放肆的目光,林黛玉突然放下書忍不住捂住臉。
好羞人。
他怎麼能這樣。
都說他是偉岸的大英雄,哪裡是個英雄的樣子。
突然又想起,自己和他還是乘一艘船去的京城,只不過自己那時還不知道他。
「真是奇妙。」
林黛玉放下手,輕聲的嘆道。
「姨娘那邊來人請,等小姐過去吃飯呢。」
紫鵑走進來,打斷了林黛玉的思緒。
林黛玉起身跟著紫鵑離開,一路上都是平遼侯府的回憶。
……
林如海在書房吃飯,一邊吃飯一邊寫信。
他從金陵請的大才來金州,治理遼東的水利,為金江鎮的屯田做出了重大貢獻。
這是個契機。
國內人才無數,正好借著此風,招攬那些個有抱負心的賢才。
金江鎮的體量,麻雀兒小五臟俱全。
治國包含了方方面面,需要無數的人才推動事務的發展,金江鎮武功強盛,人才輩出,但是在治理一道上還是大為欠缺。
雖然猶如一張白紙,但是根基淺薄,很多草創的制度,有些許不合之處。
例如金州的鹽政,在林如海看來就太過粗鄙。
鹽政帶來的利潤,不亞於海貿,更為關鍵的是,鹽政也是官府對地方百姓的控制手段。
在政治穩定層面上,鹽政大於海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