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風雲涌動

  二十年前。

  大坂之陣，豐臣一族被滅。從此，名義上，德川家族完成了日本一統的大業。

  在京都的行轅：二條城。第二代江戶幕府將軍德川秀忠，頒布《一國一城令》。

  為了順利的壓服各地，還附上了酒井忠世，土井利勝，安藤重信等將軍秀忠的年寄眾寫給大名們的聯署奉書。

  加上幕府隨後各種對地方大名施行的打壓政策，日本國內形勢猶如處於即將爆發的火山口。

  欠缺的只是一個東風。

  以前的旗幟是豐臣秀吉的後代，反對德川家族的勢力，全部加入其中，隨著那場戰敗，也導致了各地反對派實力大減。

  但是。

  這些反對勢力並沒有消亡，也不是幕府能輕易取消的。

  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光，為了拉攏更多的勢力，一同對抗各地大名，所以對聽話的寺廟，採取了合作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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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南禪寺金地院的僧人以心崇傳，負責寺社行政，草擬文書，協助起草打壓各地大名的《武家諸法度》等法典，被人們稱為「黑衣宰相」。

  還有仙波喜多院，延曆寺等等。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

  德川家光藉助僧人的勢力，也加深了各地大名的不滿，包括很多的武士。

  畢竟武家的崛起之路，就是通過取代僧人在地方的權利，從而一路壯大至今。

  兩者之間有根本上的矛盾。

  在很多人看來，德川家光的行為，是倒行逆施的，是應該被討伐的。

  正因為日本國內形勢的不穩。

  德川家族為了穩定局勢，才對大周採取了和平的外交政策，同時嚴厲西國的武士出海。

  即打壓了反對派地方上的經濟，又通過和大周的封貢，加強了自身的正統性、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把精力全部放在彈壓國內反對勢力上面。

  綜上各種原因，當下的德川家族，在日本的統治局面並不安穩。

  日本狼子野心。

  對中國短期的和平之策，必定是有根由的，絕對不是統治者愛好和平。

  根據柳湘蓮帶回來的種種情報，結合自己所知道的歷史，例如明年日本國內會發生超大規模農民起義，以及幕府將軍兄弟之間的權利爭鬥。

  所以唐清安堅定了對日本出手的決心，放手支持了第四軍鎮。

  一個手中戰兵超過四萬，控制琉球國，掌握一半水師力量的超級軍鎮。

  也是金州四鎮中，實力最強的一鎮。

  最重要的是孤懸海外。

  如此的做法，也只有唐清安敢這麼做。

  因為金江鎮從無到有，是他一手建立，無論他的威望，還是各方的人心，都讓他有放手一搏的底氣。

  換成其他的接班人，是做不到如此程度的，也不敢這麼做。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

  正合古人言：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現在的日本，正是最衰弱，民心最薄弱的時機。投入一分的力氣，可以達到十成的效果。

  對於第四鎮。

  唐清安大手一批，要錢給錢，要糧給糧，要兵給兵，要物資給物資，要權給權。

  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消滅日本。

  金州為了對付日本，推出了第四軍鎮。

  第四軍鎮在日本的手段，核心就是柳湘蓮。

  無論是聯合天皇，還是聯絡對失去權力不滿的寺廟，又或者聯繫德川秀忠，皆是柳湘蓮上下奔波。

  揪出了德川家光安排在德川秀忠身邊的奸細，暫時讓德川秀忠穩定了自己的藩國。

  現在當下最大的計策，就是多方勢力暗中緊鑼密鼓，針對德川家光的刺殺行動。

  彭大海親自從軍中挑選，最後選出了五十名金江軍的百戰老兵。

  「接下來的事情，你們不許問，只許聽命行事，當命令下達後，哪怕面對死亡，也務必完成軍令。」

  對於眼前的老兵們，彭大海非常捨不得，他們才是第四鎮的基石。

  別看只五十人。

  但是有他們的存在，軍心就不會崩潰。

  而為了刺殺德川家光，只有眼前的一批人，才是最有效的手段，新合軍都無法讓彭大海放心。

  「喏。」

  老兵們沉聲應道。

  老兵們互相都臉熟，經驗深厚，哪怕節制使什麼都沒有說，但既然挑選出他們，那麼一定是最艱難的任務。

  從刀山火海中一路走來，他們被打造成為戰爭凶獸，是高效的殺戮機器，面對死亡絕對不會眨眼。

  彭大海轉過頭看向柳湘蓮，雖然什麼話都沒有說，但是眼神中的意義，包含了一切。

  有對老兵們的驕傲，也有不舍。

  柳湘蓮一身的武藝不凡，但是他不會小瞧眼前的老兵們。

  只從老兵身上的氣勢，柳湘蓮就知道，自己雖然能殺死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但自己絕對會付出高昂的代價。

  五十名老兵，調來了此處，與外界隔絕了起來。

  彭大海嚴肅的看向柳湘蓮。

  對於能否刺殺成功，他抱有懷疑。

  日本前前代幕府將軍織田信長死於刺殺，導致日本國內形勢巨變。

  前代幕府將軍豐臣家族，現任幕府將軍家族德川家族，都是織田信長手下的大將，他們不可能不防備。

  「日本國內的勢力，主要分為三種，分別是親藩大名，譜代大名，外樣大名。」

  柳湘蓮仔細的向彭大海解釋。

  「親藩大名是和幕府將軍有血緣關係的大名，相當於宗室，譜代大名則是追隨德川家族的手下，相當於嫡系，外樣大名則是與德川家族一樣，很早就存在的大名。」

  「而這一次的刺殺，外樣大名不提，就是親藩大名和譜代大名，其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支持。」

  聽完柳湘蓮的話，彭大海還是無法理解。

  因為他所灌輸的理論，無法接受日本這種複雜的局勢。

  在他的腦海中，原本以為幕府將軍就是日本的國王，後來得知日本還有天皇。

  其實不只是他錯誤的認識，前明和大周，也有大臣鬧過笑話，把幕府將軍誤認為日本的國王。

  雖然通過柳湘蓮，了解了不少日本國內的情報，但是彭大海舊有的觀點，讓他無法想的通透。

  「想要通過刺殺的手段，來達到目的，我認為很難成功。」

  彭大海疑心道。

  作為善戰的將軍，他不是視士兵生命於無物的人，反而愛兵如子。

  「我對刺殺沒有抱希望。」

  柳湘蓮點點頭，竟然認可了彭大海的話。

  彭大海露出詫異的目光。

  內心一時間升起些許不快，懷疑柳湘蓮到底不是軍隊出身，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勛貴，不把士兵的性命當做一回事。

  柳湘蓮看到彭大海的神色，知道他誤會了自己，連忙解釋。

  「哪怕刺殺行動失敗，但也把日本國內的矛盾揭開，各方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必定會導致日本的內亂。」

  一場不太可能成功的刺殺，用五十名士兵性命的代價，來換取日本可能的內亂。

  彭大海臉色仍然不好看，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沒有成功的希望嗎？」

  彭大海終歸還是忍不住詢問，不希望自己帳下的士兵們，白白的流血犧牲。

  「有。」

  柳湘蓮又點點頭。

  ~~~~~~

  日本。

  除了北海道。

  從北往南，越是在北方，親藩大名和譜代大名越多，與外樣大名的數量持平。

  但是越往南，則大部分屬於外樣大名的勢力。

  最南部的九州島。

  外樣大名高達九成，譜代大名不足一成，親藩大名則沒有，也是幕府勢力最薄弱的地方。

  後世日本倒幕的四強藩，皆來自南方。

  當下幕府直轄的領地，也才兩百餘萬石，領地分布在關東，上方，甲信為主，基本上與譜代大名的領地相重合。

  換而言之，德川幕府雖然已經是日本勢力最強的一支，任何地方大名都不足抗衡，但只是占據優勢，而不是向大周那般的集權。

  但是。

  如果沒有外力的改變，二十年後，當下第三代幕府將軍，德川家光的任期內，德川幕府直轄領地會急速擴充到近四百萬石。

  屆時。

  整個日本無論是文化還是政局，都趨於一統，才是真正難以被征服的國家。

  而當下，只德川家光的弟弟德川忠長，他的領地統領甲斐，駿河，遠江，就合計高達五十萬石。

  自上半年開始。

  德川忠長突然在駿府以試刀的名義，斬殺了數名近臣，時常「天明時又喚斬殺之人」。

  此舉驚動了江戶，德川家光數月間三次派了使者，自己也曾兩次向德川忠長提出意見。

  呵斥並反對德川忠長殺人之舉。

  德川忠長沒有正面抵抗，每次面對使者，都會低頭認錯，但是要不了多久，又恢復原樣。

  經過他的幾次清理，治下的不軌之人，已經被他殺戮殆盡，加強了在領地的統治力。

  德川家光和德川忠長的矛盾，自此人盡皆知。到處都在傳，德川忠長的下場，必定會和被德川家康處置的松平忠輝一樣。

  德川忠長獲得了大部分大名的同情。

  連遠在九州島的熊本藩大名加藤忠廣，揚言支持德川忠長，當眾說處置不忠的家臣，本是大名該有的權利。

  認為幕府將軍應該維護大名應有的權利，而不是枉顧實事。

  面對各地的非議，德川家光力排眾議，做下了決定，準備對德川忠長採取強硬的手段，將弟弟幽禁起來。

  還沒開始行動，他的主意已經傳開，剛好印證了流言。

  事已至此，德川家光不再遮掩，直接下令，登城命令諸大名，要沒收弟弟德川忠長的領地。

  形勢一下子激烈起來。

  各地都在觀望，事務最後會發展到哪一步。

  歷史上。

  因為沒有柳湘蓮的出現，德川忠長並沒有揪出身邊的奸細，想用裝瘋賣傻的手段矇混過關。

  結果奸細把他的行為，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江戶，讓德川家光算準了德川忠長的後路。

  讓其一步步落入死地，面對大哥的步步緊逼，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落得被「自殺」的結局。

  如今物是人非。

  既然發現了大哥派來的奸細，德川忠長只能殺之。人殺了，兩兄弟之間的陰謀詭計也撕開了面具。

  所以半年來，德川忠長步步為營，加深自己在領地的實力，就是為了應對大哥的反擊。

  ……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江戶必定發生戰爭。

  那麼各地的大名何去何從，有的人激動，有的人遲疑，有的人擔憂。

  九州國熊本藩大名加藤忠廣，悄然來到豐後萩原。

  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僧人，看到加藤忠廣，露出嘲笑的目光。

  「你不怕驚動了石川忠總？」

  石川忠總是幕府派到九州島，到豐後日田任職的官員，主要目的為了監視九州島上的大名們。

  同時，也看管被流放豐後萩原的松平忠直。

  正是眼前的僧人。

  「石川忠總不過是一隻螞蟻，如何會放在我的眼裡呢。」

  聽到加藤忠廣的大言，松平忠直流出不以為意的神色。

  對於眼前人的來意，他已經清楚，知道對方打的什麼主意。

  如果放在十年前，此等人被他發現，他早就會親自出手，懲戒這等有不軌之心的大名。

  但是前半生對德川家族忠心耿耿，換來的結局，已經讓他灰心，伴隨的還有怨恨。

  作為越前福井六十三萬石的大名，在大坂之役時，他率領越前藩將士，大破大坂城，打敗豐臣後人，為德川家族的大業立下了大功。

  結果德川秀忠是如何回報自己的？

  因為忌憚自己，論功行賞時只授予了從三位參議的職位，實乃奇恥大辱。

  乃至今日，不但被剝奪了領地，還被流放看押。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威名，以及忠心耿耿的家臣們的努力，自己又借出家遠離世俗的行為，早就化為一堆黃土。

  他並不是愚忠的人。

  只是一直看不到機會。

  當下，機會出現了。

  「你應該派人去秋田，而不是先來看我。」

  加藤忠廣滿臉的疑問，不明白松平忠直話里的意思。

  「九州離江戶太遠，實力不如幕府，必須優先保證德川忠長不敗，而秋田離江戶近，可以快速的支援德川忠長。」

  「可是秋田的松前家，對於幕府較為忠心，恐怕不會見我的使者，反而會暴露我的意圖。」

  松平忠直輕視的笑了笑。

  鄉巴佬就是鄉巴佬，見識少，拿不出高明的主意。

  「秋田有一個人。」

  松平忠直故作高深的透漏到。

  加藤忠廣恍然大悟。

  「本多正純？」

  「我怎麼把他忘了。」

  這位可是前些年，準備在江戶刺殺第二代幕府將軍的主，無論實力還是名望，都不是一般的大名可比，可惜最後功敗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