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下葬（二）

  雨一直下，風也在刮，陰沉的天，淅瀝的雨，以及傷透了心的我們。

  村裡的路不像城市那樣到處都是水泥地，村里全部都是泥土地，一下雨，路全部都變成了泥漿，坑坑窪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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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漫步在泥淖中，淋著雨，緩緩行走。

  二狗子和小臭緊緊的貼在我的一左一右，我往前走一步，他們也跟著我往前走一步，亦步亦趨。

  我感覺有塊石頭，沉默的堵塞在我的心頭，沉默的疼痛最讓人難受。

  走在我們的前面，是村裡的一位老人，我們由他帶路，關於葬禮這方面，他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人，我們村里只要是死人，葬禮全部都由他一手操辦。

  我們的身後，跟著四個抬著棺材的壯漢，他們精赤著上身，手臂上只是纏著塊白布，粗狂而堅硬的肌肉稜角分明，他們古銅色的肌膚下，筋脈如爬山虎般蔓延。

  他們抬的是一副小巧的棺材，棺材裡，我放了幾袋張苗苗愛吃的大白兔奶糖。

  我的媽媽沒有跟過來，她說，按照風俗，作為女性的她必須留在家裡。

  再長的路也有盡頭，我們終於邁入了村子裡的墳堆，行走在我們村裡的墳前，有一種天上人間的感覺。

  一座座墳堆，如小山坡似的隆起，墳堆周圍瘋長了荒草，到處都是荒草，松樹雜亂的種植，枝幹肆意的伸長。

  又往前走了幾步，我們在一座新墳面前停了下來，那不能說算是一座墳，只能說是一個坑，一個長方形的坑，裡面有些積水，周圍都是挖出來的泥土。

  村里年長的老人淋著雨硬是把火紙點燃，扔到了坑裡，然後他閉上眼睛，雙手合什，嘴裡念念有詞。

  花白的頭髮，皺巴的皮膚，瘦削的身材。

  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風範，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敬意。

  念叨了一會兒，他終於睜開了眼睛，走到抬著棺材的四個人面前，他弓著腰在荒草地上仔細而專注的鋪上了一塊白布，並讓他們輕輕的把棺材放到白布上。

  棺材終於放到了白布上，老人又走到我的面前，輕聲說到，「小亮啊，馬上要把棺材打開了，你準備好把骨灰盒放到棺材裡，一會兒讓這個小女孩入土為安。」

  我一聽這話，不斷的搖著頭，緊緊的抱著骨灰盒，用我的下巴抵著骨灰盒。

  老人嘆了口氣說到，「小亮啊，別耽誤時間了，錯過了吉時，可是對死者不敬啊。」

  二狗子也嗚咽著說到，「亮子，早點讓苗苗妹妹入土為安。」

  小臭也跟著勸到，「是啊，亮子，錯過了吉時可就真的不好了。」

  我終於還是沒有經受得住他們的勸說，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我來到棺材前，兩個壯漢扯著塊白布，扯的老高，像雨傘一樣來阻擋雨打進棺材裡，棺材緩緩開啟，我跪了下來，慢慢的把張苗苗的骨灰盒放進了棺材裡。

  棺材蓋上的剎那，我整個人也如一座小山似的倒塌，我一下子跌倒在了泥淖中，小臭和二狗子滿眼淚花的走過來將我攙扶起來。

  四個壯漢重新抬起棺材，走到長方形的坑前，緩緩的將棺材放下，放下。

  「下葬，埋土。」隨著老人一聲洪鐘般的吼聲。

  四個壯漢拿起放在地上的鐵杴，一杴一杴的將土往坑裡放。

  他們的動作是那樣的嫻熟而優雅，他們始終沉默著，一句話都不說。

  漸漸的，棺材被土掩埋了起來。

  一瞬間，我忽然間很捨不得就這樣失去張苗苗，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一下子掙脫出二狗子和小臭的攙扶，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來到了墳前。

  我用手拼命的扒著泥土，滿眼的淚水，我悽厲的喊到，「苗苗，苗苗，你快快醒來，亮哥哥不想失去你啊，不想失去你啊。亮哥哥錯了，亮哥哥對不起你啊，亮哥哥以後都不會不理你了。」

  我扒著泥土，像瘋了一樣，淚水早已遮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是雙手機械般的扒拉著。

  我最終又是被二狗子和小臭拉了過去，他們不斷的拍著我的後背，安慰著我。

  這時，我才感覺到手上的疼痛，以及，渾身的軟弱無力。

  我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天空，雨就像箭矢般紛紛射下，落在我的身上和我的周圍。

  想想就覺得很嘲諷，就算我扒開了棺材又能怎樣呢？張苗苗早已香消玉殞，棺材裡那也只不過是一堆白灰而已。

  我的心，真的好痛。

  再見了！張苗苗！再見了！我最親愛的苗苗妹妹！

  你在墳的裡頭，我在墳的外頭，一座寂寞的天塹，橫亘在你我之間。

  從此以後，我們家的祖墳堆里，新增了一座墳，是張苗苗的，她的墳，就像她的人一樣，小巧玲瓏。

  而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只要是我遇到什麼痛苦的事情的時候，我都會跑到張苗苗的墳前來訴說，來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