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歡歡，歡歡……」

  衛明曦沒有跟進手術室，他擔心的看著顧成歡。

  這樣傷心絕望的時刻，她卻沒有哭泣，沒有一滴眼淚，沒有絕望的嚎叫。

  

  她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直直的看著前方，似是定在哪裡，又似是什麼都不看。

  衛明曦很擔心她。

  不怕她哭不怕她難過發脾氣，就怕她這個樣子。

  哀莫大於心死！

  她沒有一絲回應。

  「歡歡，你說話啊！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我知道，可你別這樣，你哭也好啊……」

  風語轉身走出手術室，看到那個不管面對怎樣的危險都不曾變色的男人，此時卻驚慌得像個孩子一般蹲在那個女孩面前，低聲哀求，她不知道為什麼，一點兒都笑不出來，只覺得一種說不出的傷感，在心間瀰漫。

  衛晉城手術失敗，去世了。

  這消息傳回國內，衛老爺子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老淚縱橫，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衛晉榮也控制不住掩面痛哭，卻又不敢太過放縱，怕被衛老太太發現。

  衛老太太年紀大了，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衛晉城的大姐衛蓉，二姐衛清，還有二哥衛晉庭相繼得到了噩耗，一個個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往米國趕，衛晉榮也在跟衛老爺子商量過後，安排好家裡的事，火速趕到米國，在太平間見了衛晉城最後一面之後，兄弟姐妹幾個抱頭痛哭了一回，然後將遺體送往了殯儀館進行火化，然後帶著衛晉城的骨灰盒回國，舉辦低調卻盛大的喪禮。

  因為不想讓衛老太太知道，衛晉榮幾兄妹的意思是不要大辦的，可衛晉城畢竟曾是京城市長，又出身京城衛家，得知他的死訊，許多人都意想不到，而在知道他的真實死因之後，他以前的那些老領導和戰友都忍不住一個個熱淚盈眶，所以舉行喪禮的那一天，不但有他的老領導，還有他從前當兵時的戰友，更有和他一起長大的髮小，以及官場上的同事，除此以外，還有一些世交，衛晉榮兄弟的朋友同事，衛蓉衛清的夫家，一波又一波，隨便一個拿出去都能嚇死人，一下子就吸引了整個京城的目光。

  而作為衛晉城唯一收養的，為他送終的養女，顧成歡也備受關注，但她對這些毫無感覺。

  自從那天出事後，她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再閉過一刻眼睛，她很安靜的呆在那裡，木木的，任誰對她說話，她都不應，任誰叫她她都不理，讓她站她就站，讓她坐她就坐，讓她躺她就躺，很乖很聽話，可她越是這樣，身邊的人越是擔心不已。

  費馨，王麗虹，衛明鸞，一個個都來勸了說了，可她卻全都聽不到看不到，她將所有人都隔絕在世界之外，她的世界黑暗而寂靜，冰冷而絕望，所有人都知，卻沒有一個人能闖進去拉出來。

  她安靜的跪在靈堂上，穿著孝衣，抱著相框，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仿若雕像。

  黑黑白白的身影來來去去，時間仿佛已經荒蕪。

  直到上山，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骨灰盒被泥土一點點掩埋，即將失去蹤影，她忽的想起六年前曾經經歷過的那一幕，那個生她養她的女子，從豐潤美麗的年輕女子，最後變成臉色枯黃頭髮掉光的枯瘦干枝，在殯儀館裡，被一把火燒化，只剩下一把毫無溫度的灰，被埋葬在冰冷的地下，從此，再也尋不到蹤跡。

  在她轉身回頭時，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在她大聲叫喚時，再也聽不到那溫柔的回應，在漆黑的夜裡，無論她怎麼伸出手去，都無法觸摸到她的溫度……

  而如今，那個曾經將她捧在手心如掌上明珠一般寵著愛著的男人也要離她遠去，此生永不再見。

  晉城晉城……

  她仿佛看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在一步步走遠，她知道她腰永遠失去他了，可是她不要，她不要……

  不——她忽的爆發，嘴裡發出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痛苦的哀嚎，掙開衛明曦的攙扶，拼盡全力地往前撲去。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把我一個人丟下。

  回來，你回來，不要走，不要走……

  為什麼我這樣用力，還是留不住你？

  為什麼我這樣心痛，你卻還是要走……

  你不愛我了嗎？你不要我了嗎？

  是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懲罰我，我認錯好不好？

  我不再跟你賭氣了好不好？我不再勾引你了好不好？我不再纏著你不放了好不好？

  你回來，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可以走得遠遠的，我可以……

  你回來，回來……

  「歡歡。」

  時刻關注著她的衛明曦想也不想懶腰將她抱住，她掙扎，用盡全力卻也掙扎不脫那鐵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骨灰盒在她眼前一點點的掩埋，成為一個小小的墳包。

  再也找不回來。

  「啊——」

  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大地，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沒有了一點兒光亮，再也沒有一點兒溫度，再也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的地方。

  她暈厥過去。

  眼淚磅礴成海，洶湧而下。

  「歡歡，歡歡！」

  感覺到懷裡的嬌軀瞬間軟下去，衛明曦瞬間駭白了俊顏。

  她唇邊的幾點紅是那樣鮮艷奪目，如一把把火，燒得他的心都幾乎要成灰。

  「醫生，醫生！」

  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她抱起，轉身衝下了山。

  一天，兩天，三天，一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顧成歡還沒有醒。

  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如果不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幾乎讓人要以為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昏睡了一個星期了。

  是的，昏睡。

  那天衛明曦火速將她送到醫院來急救，醫生說她先是流產後又是抽取骨髓，術後不但沒能好好休養，還因情而大傷肝肺，因此才會吐血，但是醒過來嗎？那就說不定了。

  因為按理說，她早就應該醒過來了，但她卻一直昏迷不醒，那很可能就不是身體的問題，而是意志的問題。

  也許她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所以寧願沉浸在黑暗中也不願意醒過來面對。

  聽到這樣的消息，所有人都沉默了。

  疾病易醫，心病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