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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來的房客(下)

2024-11-13 19:41:08 作者: 朱邪多聞

  天色擦黑時,錫比才帶著渾身輕飄飄腳不沾地的約納回到房間,托巴見到占星術士大人回來喜形於色,立刻取出一大袋清水給他灌了下去,防止他乾燥成人形肉乾。

  「其他人呢?」約納攜水波蕩漾的大肚子倚在床上,虛弱地問。

  「一個小任務。」室長內疚地搓著手,「對不起啊大人,俺忘記說明……」

  「托巴,這事以後誰都不要提,可以嗎?」約納無助地望著巴澤拉爾農民的大臉。

  錫比已經扭過臉去不敢看他了,一看就笑,「都快笑出腹肌來了。」綠衣女孩雙肩聳動著說。

  「遵命,大人!俺已經忘記您拉肚子的事情了。」托巴以騎士的忠誠感立正發誓。

  

  「你說他們去……任務?」約納趕緊轉移話題。

  「大叔,我來給新丁啟蒙吧。」錫比拍拍手掌,「老兄聽著,這是櫻桃渡的第二堂課,你住進A51房間,想必也跟老爹簽了協議,聽說是夜間照明的工作協議吧。大多數的房客,比如我們,是用現金付每月房費的,每月15日是交租日,付不起房費的人,在11日中午12點以前必須要搬出櫻桃渡。」

  「要是不搬呢?」約納插嘴。

  一隻溫柔的小手按上約納碧波蕩漾的肚子,占星術士學徒差點噴出一股水箭。

  「請不要打斷淑女的講話,謝謝。」錫比天真無邪地眨著大眼睛。約納使勁點頭。

  「你知道,櫻桃渡的居民只有三種人,第一,是等待渡輪的船客;第二,是尋求保護的房客。無論哪種,都需要在這裡長期居留,最便宜的A級客房房費都是筆天文數字。所以……」

  「不是三種人來的?那第三種……等等,A級客房是最便宜的?」約納忍不住又開口了。

  這次錫比只瞟他一眼,他就乖乖閉嘴了。

  「所以,要住下去,得想辦法賺錢。

  賺錢有兩個辦法,第一,搶劫:櫻桃渡外圍,就是剛才你看到的六號坑以外,生活著大量的『無權者』,所謂無權者就是沒有錢租賃客房,但是出於某種原因必須在附近逗留的人,他們會互相搶劫、殺人,聚集財富,購買客房服務;他們會搶劫A級和G級客房的賓客,——注意,在協議上,老爹並不保護這些賓客的財產安全,——房客們也會互相搶劫,甚至搶劫無權者。

  第二個辦法,任務:任務有兩種,一種是持有任務單的房客發布的私人任務,張貼在老爹屋子後牆的公告板上,老爹抽取任務酬勞的10%作為擔保費用,確保發布者和承接者的利益;第二種是老爹通過八目先生發布的官方任務,在八目先生處承接,只有實力得到認可的人或隊伍才被允許進入房間,並查看任務詳情。老兄,你明白點沒?」

  約納頭昏腦脹,「……八目先生?為什麼是先生?」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錫比一臉神往地瞅著天花板,「浪漫得不得了。」

  「昨晚我沒見到你們,是去完成任務了?」

  「沒錯,親愛的新丁,當你滿臉傻氣地站在房頂上玩火的時候,我和龍姬姐姐完成了一個難度為S級的超級任務。」錫比鄙夷道。

  「要尊敬大、大人!」托巴在旁邊坐著,一臉無奈,不時出言提醒。

  約納的小腦子飛速轉動,自從接收到「A級客房最便宜」的資訊之後,他決心不被鎮子管理者不按常理出牌的惡趣味迷惑,謹慎地問:「那麼,S級任務是多困難的任務?」

  「僅次於M、H、VH、VVH、VVVH級。」錫比眨巴著眼睛。

  「那麼S的意思是……」

  「簡單(Simple)啊。」

  「那M(Medium)、H(Hard)、VH(VeryHard)、VVH(Very Very Hard)、VVVH(Very Very Very Hard)分別是中等、難、非常難、非常非常難、非常非常非常難了。」約納一拍腦門。

  「老兄,你還挺聰明。作為S級任務中的佼佼者,這個任務的發布者V級房客丹先生要求我們打斷A77號房間的A級房客哈羅德的第七節脊椎骨。難度不在於哈羅德是『病犬』小隊的成員,而在於既要精確地完成任務,又不能讓他在七十二小時內死去,否則老爹會把下手的人從世界上抹殺。我們在A77號房間外蹲守了一夜,終於哈羅德獨自出來小便,龍姬姐用劍柄擊碎了他的膝蓋骨,拖到僻靜處,用手指捏碎脊椎,把大小便失禁的他丟回房間門口。

  老爹認為這個活兒幹得漂亮,哈羅德先生被癱瘓帶來的小小麻煩困擾,可活得健壯著呢。

  凌晨三點A77房病犬小隊發現哈羅德遇襲,集合全部隊員展開報復襲擊,我們帶著他們沿著河岸兜了個大圈子,等十二小時追索時間滿了,才返回櫻桃渡。

  丹先生很滿意,任務酬勞是六個金幣,六個金幣耶!」錫比雙手叉腰,鼻子頂天自豪地講著任務經歷。

  約納瞪大眼睛。這就是外面世界的規則嗎?區區S級任務充滿血腥殺戮,金錢成為櫻桃渡的公理。他不禁想起紅石堡覆滅時的累累屍骸。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他忽然希望閉上眼、再睜開,可以回到與世隔絕的占星術塔,聽著柯沙瓦老師的嘮叨,沉溺在幾何與算術的世界裡,把殘酷的現世拋在腦後。他嘗試了,睜開眼,看到的是逐漸暗淡的黒石屋,與錫比天真無邪的雙眼。手上沾滿了血,怎麼還能如此純潔?

  約納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個……『病犬』是A77房間房客們組成的嗎?他們為什麼沒有來襲擊我?老爹為什麼不保護哈羅德的安全、也不保護我們的安全?」

  錫比一臉失望地轉過身:「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呢,這裡有本《櫻桃渡生存手冊》,是對客房協議背後『附加條款』的詳細解釋,你仔細看看吧。老兄,昨晚要沒有大叔在旁邊保護你,你活不過凌晨三點半。」

  說完話,綠衣女孩將一本厚厚的書丟在約納床上,走到托巴身邊,踮起腳尖拍了拍室長大人的大腦袋,在托巴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出門去了。

  托巴站起來,彎著腰 ,點燃了牆上的油燈,摘下小圓帽來,恭敬地說:「大人,俺有點事出去了,您有事就大聲叫,俺們都在附近。」沒等約納回禮,也艱難地擠出屋子,仔細關好木門,腳步聲咚咚遠去。

  約納不知為什麼,感覺有點愧疚。追隨預言、戰勝惡魔是多麼空洞的宏願,自己需要學習的,首先是怎麼生存呢。

  他定定神,展開那本紙頁粗糙、略有點卷邊的《櫻桃渡生存手冊》,一張薄薄的紙飄了出來,那是他本人跟老爹簽署的A級客房租賃協議,看到「J.約納二世.占星術士學徒」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圓體字,他心裡一陣說不出的彆扭。那不是他的字跡。那是惡魔的筆跡。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感知到惡魔的存在。

  看完協議,對照著生存手冊,約納一條一條閱讀協議背面的55條附加條款,這些文字就是生存在櫻桃渡的唯一規則了。他的一些疑問立刻得到了解答。

  「附加條款33,私人任務的發布、承接、判定、撤銷、結束及相關:

  1, M級房客每月11日結算房費後給予一張任務發布單,V級房客給予兩張任務發布單;

  2, 任務發布單用於在公告板上發布私人任務,每張發布單對應一個任務,塗改無效,污損無效,偽造將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3, 任務限於不與上述各級別房客權利相衝突的內容,如出現衝突,視為任務發布失敗,發布單作廢;任務佣金可以為現金或實物等,任務可設定失敗懲罰,但同理不得與房客權利相衝突;

  4, 任務發布單張貼後即受到保護,任何塗改、損壞、覆蓋之行為將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5, 個人或小隊(視承接者為一人或多人)撕下任務發布單即視為承接任務,承接後不可放棄;

  6, 個人或小隊完成任務後將發布單交回保護者處,保護者做出成功或失敗的判定,完成任務過程中不可侵犯上述各級別房客權利,否則將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7, 如任務成功,發布者付給佣金(或實物),保護者抽取10%(或等價物)後給付承接者,任務流程結束;

  8, 如任務失敗,若發布單上有相應失敗懲罰,則強制執行;如無懲罰,則任務流程結束;

  9, 發布者可在任務單張貼後、被承接前撤銷任務,發布單作廢;被承接後不得撤銷任務;」

  《生存手冊》不厭其煩地找出條款33的種種漏洞,例如條款沒有對任務單的轉移做出任何限制,故任務單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櫻桃渡的硬通貨,不過懷璧其罪,作為沒有財產保全待遇的房客,擁有一張任務單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再例如,任務獎勵是現金或實物的話會被老爹抽成,但服務、權益、信息等不在其列,故手冊推薦任務發布人儘量採取這些方式支付酬金,——以合理避稅。約納沒有細看。條款40吸引了他的注意。

  「附加條款40:隊伍的成立、存在、權利及義務:

  1, 每間客房可成立成立一支隊伍。隊伍人數在3-6人之間;

  2, 憑個人意願在申請書上簽名後遞交保護者,隊伍即宣告成立;

  3, 隊伍可承接任務,隊伍中任意2人以上承接任務,視為整個隊伍承接任務;

  4, 隊伍的任務獎勵內部自行分配,隊伍的任務懲罰平均分配;

  5, 因房客退房、失蹤、死亡、換房、新入住引起的人員變動,隊伍可申請更新成員名單;

  6, 隊伍任一成員受到個人攻擊(受到身體或精神傷害的),隊伍在追索時限內可針對此人自由反擊,追索時限內不受房客權益約束;隊伍任一成員受到隊伍攻擊,在追索時限內可針對此隊伍自由反擊,追索時限內不受房客權益約束;

  7, 追索時限:A級12小時,G級24小時,M級48小時,V級168小時;

  8, 隊伍自成立之日起每個月內必須承接一次M級以上任務,否則自動解散,該房間三個月之內不得成立新隊伍;

  9, 隊伍人數低於3人即告解散。」

  《櫻桃渡生存手冊》以紅色粗體字標註條款40-6:「極其重要!」「這是所有附加條款中唯一對房客權益進行『例外』的條目。」

  「生存的第一準則:領會40-6,合理利用40-6,避免40-6出現在自己身上。」

  「經典戰例:欺騙對手,誘使對手攻擊己方隊員,在時限內展開屠殺(附戰場形勢圖)。」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正看得入神的約納抬起頭來,室長的大頭伸進來說:「大、大人,太陽徹底落下去了,您該上工了。」

  對了,還有每天四個小時的照明任務。看看協議上的簽字,約納搖搖頭,擎起法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屋門。他渾身脫力,傷腿疼痛,心裡亂糟糟的,在去鎮中心的路上他昂起頭問托巴:「活下去很難嗎?」

  「養生的秘訣在於每天鍛鍊,大人。保持運動量是長壽的關鍵。」巴澤拉爾農民屈起手臂,展示比約納的腰還粗壯的肱二頭肌。

  「算了。」

  約納沒有見到傳說中的老爹。彷佛無所不知,無所不在,這個神秘的人物在他心中形象無比高大。但他的住所毫不起眼,儘管周圍的石屋敬畏般遠遠圍成一個圓圈,留出五百尺直徑的空闊圓形廣場,但廣場中心又低又矮的破舊木屋怎麼也跟櫻桃渡保護者的光輝形象聯繫不起來。

  托巴滿懷歉意地兩個指頭拈著占星術士學徒大人的脖子將他輕輕提起,小心地放在房頂上,約納踉蹌一下,站定在千瘡百孔的薄鐵皮屋頂,唯恐踩漏了櫻桃渡之王的宮殿。

  四周已經黑透了,死氣沉沉的櫻桃渡像一個墳墓。聖河彼方在看不清的地方奔流咆哮。約納深吸一口氣,握緊法杖,仰望星空。

  星光如此明亮,「常存敬畏」,他想起占星術導師吉爾伯奈翁的名言,這是鐫刻在所有占星術塔上的警句,告訴後人要時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以警慎之心,尋找冥冥中的真理。

  星神啊,不管明天如何,此時此刻,讓我借用你的力量吧。

  他閉上眼睛。

  第一宮三十號星「熊」在天幕中逐漸清晰,漆黑中一道散發著強烈光和熱的星際線像利劍一樣劈開他的身體,從「熊」射向現在處於大地背面的第七宮七號星「小船」。

  約納高舉法杖。

  紅水晶中星陣悄悄啟動,星星點點的能量碎片從星際線上掉落,如同摔碎的水晶;碎片被星陣的漩渦帶動,能量在秘銀刻畫的複雜圖形中越轉越快,散發光芒,櫻桃渡的中心,重新升起了太陽。

  「大人!俺願誓死保衛您來自天上的榮光。」來自封閉小山村的托巴藏在屋後,嘴中默念,淚流滿面。他站著的話高過屋子半個頭,只有半蹲著,以防占星術士大人看到自己不雅的儀態。

  約納掃視著明亮起來的河邊小鎮,影影綽綽的黑石房屋也顯得樸拙起來,一天中唯有此刻,他覺得自己像個有能力肩負使命的男子漢,——不對,像個站在國王肩上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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