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風向
2024-11-04 00:15:44
作者: 驍騎校
省委第一書記鄭澤如心裡很亂。 最近政治上的風向很不明朗。少奇同志在調研了河北、山東、江蘇、安徽、上海等省份後。成立緊急委員會。提出「農業十六條」。「三自一包」等政策。推行自留地。自由市場。自負盈虧。包產到戶。仔細思量。這是和毛主席的三面紅旗政策背道而馳。是路線鬥爭。
對於四清運動。兩位主席的看法也不同。少奇同志認為四清重點在基層的地富反壞右。而毛主席則認為矛盾重點在黨的上層出新了官僚主義階級。運動重點在打擊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黨的主席和國家主席之間對於政治路線有了分歧。這讓身為省部級幹部的鄭澤如很難抉擇。鄭澤如早年在白區工作。雖然不受少奇同志直接領導。但有過一些交集。印象也比較好。高饒事件中。鄭書記差點被殃及。幸虧少奇同志伸出援手挽救了他……
所以。在陳嫣打死李花子事件中。鄭澤如的態度很鮮明。這並非出於個人關係。而在於路線問題。他讓宣傳部門適度的宣傳此事。表明江東省執行的是打擊基層惡霸幹部。地富反壞右的路線。
從某些方面說。李花子死的很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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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嫣離開苦水井的那天。全公社的鄉親們都來送別。大嬸大娘們挎著籃子。裝著熟雞蛋和白麵餅子。說啥都讓陳醫生帶著路上吃。大伙兒都被三年自然災害餓怕了。眼淚啪塔的拉著陳嫣說閨女拿著。路上別餓著。
「鄉親們。我會回來看你們的。」陳嫣眼淚婆娑的站在汽車旁向大家揮手道別。這輛車是省委書記親自批示。由地區行署派來接陳嫣的。隨車還有一名配槍的公安人員。負責陳嫣的人身安全。這個細節很能表明省里的態度。也打消了李花子家裡人告狀的企圖。
汽車絕塵而去。苦水井恢復了平靜。
陳嫣先來到北泰探親。住到高土坡哥嫂家裡。最近全國範圍內正流行「工業大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的活動。晨光機械廠連天加夜的加班生產。陳北和馬春花都沒時間照顧孩子。當姑姑的肩負起照顧侄子的任務。給小陳光買了許多鐵皮玩具。還帶他去軍分區看大炮。
江北軍分區司令員羅小樓的愛人戚秀是陳子錕的乾女兒。這門戰爭時期認下的乾親最近得到了加強。兩家經常來往。當然主要是戚秀熱衷於此。羅小樓反倒刻意保持著距離。
戚秀是風塵出身。性格潑辣豪爽。陳嫣是富貴人家大小姐。內斂孤傲。可兩人偏偏能聊到一起去。談三線建設。談學大慶。談美國轟炸越南。後來又說到苦水井一槍打死李花子的事情。戚秀一拍大腿道:「痛快。想不到妹妹看起來柔弱。殺起人來毫不手軟。」
陳嫣道:「學醫的人什麼沒見過。我解剖過的屍體不下百具。不過還是有些後怕。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扳機一扣。人就沒了。」
戚秀道:「這種人死不足惜。換了我。就先閹了他。」
正說著。外面忽然噼里啪啦炸起了鞭炮。緊接著鑼鼓齊鳴。部隊家屬大院熱鬧起來。戚秀推開窗子問道:「小李。誰結婚。」
小李興奮的展開手裡的報紙道:「咱國家也有原子彈了。」
他手中報紙套紅號外上印著「我國原子彈試爆成功。」配著大幅蘑菇雲照片。極其震撼人心。
陳嫣看了一下日期。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是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
……
李花子的老婆受不了群眾們在背後指指戳戳。帶著兒子趕往縣裡。以往書記夫人進城總要興師動眾。找幾個老娘們陪著。叫上公社的拖拉機。耀武揚威就走了。如今人走茶涼。拖拉機也不聽招呼了。那些老娘們也搭理了。只能背著行囊步行而去。
先到縣裡找個旅社住下。等第二天一早來到縣長途汽車站。六點鐘出頭。北泰來的客車風塵僕僕趕到。一群旅客蜂擁而上。李花子的老婆拖著行李帶著孩子擠不上去。最後才勉強上車。早已沒有位子。只能坐在行李上。顛簸了一路終於來到北泰。
中午時分。行署家屬院門口來了一對母子。披麻戴孝背著包袱。一身臭汗兩腳稀泥。不由分說就往裡面闖。立刻被警惕性很高的門衛攔住。問他們找誰。娘們說找副專員楊樹根同志。門衛說中午領導不回家。娘們說俺進去等他。門衛說你就在外面等。行署家屬院是有紀律的。不是什麼人說進就進的。
無奈。李花子的老婆只好帶著小治安坐在門口。烈日當頭。連口水都沒得喝。想起橫死的丈夫。如今人走茶涼到處碰壁。不由得悲從心頭。拍著大腿就開始哭唱起來:「我苦命的男人哎。你被人活活打死就這麼走了。丟下俺們娘倆可怎麼活啊。」一把鼻涕一把淚。立刻吸引了不少圍觀群眾。
正好李翠在家午睡。聽到外面吵吵鬧鬧。打開窗子一看。喲。樓下坐著的不是大嫂子麼。趕緊下樓把人接上來。倒茶削水果好生招待。
李花子的老婆又是一頓大哭。末了她說:「妹子啊。你可得讓你們家老楊為俺們做主啊。」
李翠說:「中。大嫂你先坐。等老楊再說。」
傍晚時分。開了一天會的楊樹根才回到家裡。看到屋裡多了兩個披麻戴孝的人。不禁皺起了眉頭。道:「大嫂。你怎麼來了。」
「大兄弟。你要給俺們孤兒寡母做主啊。」李花子的老婆又抹起了眼淚。楊樹根立刻制止:「別哭了。注意影響。地委主要領導都住這個院子裡。」
李花子的老婆在鄉下算是潑婦級別的。但到了城裡氣焰就降低了不少。到了行署家屬院。氣焰就降低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了。趕緊止住悲聲道:「大兄弟。老李死得冤啊。」
楊樹根道:「李花子同志的死。我也很難過。但這是公安機關的事務我不好過問。這樣吧。你們還沒吃飯吧。李翠你拿些錢和糧票。帶嫂子和治安到機關食堂去吃飯。晚上就在招待所開個房間。記我的帳上。」
李翠早已從當年不諳世事的農村小丫頭成長為察言觀色的幹部家屬。丈夫一個眼神。她就明白了。帶著嫂子和大侄子去機關食堂飽吃一頓。招待所開了個單間安排住下。這才回家。
楊樹根很生氣。責備李翠道:「把她弄家裡來幹什麼。披麻戴孝的影響很不好。再說李花子是怎麼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案子是鐵案。翻不了的。」
李翠道:「來也來了。總不能看著他們娘倆在外面哭喪。再說李花子這些年鞍前馬後為你出了不少力。不能寒了人家的心啊。」
楊樹根道:「李花子出力那是他應該的。我把他從一個鄉下二流子提拔成公社書記。他難道不該為我出力。李翠你要搞清楚一點。他是我的人。但我不是他的人。下屬為領導背黑鍋是理所當然。但領導給下屬擦屁股就要看具體情況了。李花子這件事決不能插手。明天你買張票。把他們娘倆送回去。對了。給孩子買些玩具。給嫂子買些料子什麼的。」
李翠道:「我知道了。就是……李花子就這樣白死了。」
楊樹根道:「娘們家家的。別管這些。」
次日。李翠拿了布票去百貨大樓買了五尺布料。又給孩子買了個鐵皮喇叭。二斤點心。來到招待所和李花子的老婆嘮了半天。道:「老楊說了。等他這段時間忙完就處理這個事兒。嫂子你也不要急於一時。照顧好自己吧。看你都瘦了。」
又拿出汽車票來說:「回去的票買好了。我就不留你了。」
李花子的老婆見好就收。帶著禮物回鄉下去了。到家之後不免又炫耀一番。說自己在城裡住的是招待所。吃的是行署機關食堂。還是副專員派了吉普車給送回來的哩。
牛逼吹完之後。半年過去也沒啥動靜。申訴信也被縣法院駁回。李花子不但死翹翹了。還死的身敗名裂。
李花子的老婆後來又去了一次北泰。這回連楊樹根的面也沒見到。灰溜溜回來之後。沒過多久就改嫁了。
李花子的兒子李治安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被好心的姥姥收養。從此養成桀驁不馴的性格。和他爹當年一樣成了禍害鄉里的二流子。這些就是後話了。
……
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試爆成功後。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從遙遠的蘇聯莫斯科傳來。蘇共中央全會解除了赫魯雪夫中央第一書記、部長會議主席的職務。破壞中蘇關係的罪魁禍首赫魯雪夫終於倒台了。
中蘇關係恢復在即。中央隨即派出周總理為首代表團赴蘇參加十月革命紀念活動。但蘇共新的領導層「三駕馬車」堅持認為中蘇關係破裂的責任在中方。對華政策不會有任何改變。會談不歡而散。兩黨兩國從此形同仇敵。持戈相向。
中蘇交惡的副產品之一是解放軍取消軍銜制。以前學習蘇聯的那一套東西全部都要廢除。軍銜制和肩章武裝帶這些象徵資產階級軍隊威權的東西怎麼能保留。六五年六月。全軍實行新的六五式軍服。陸軍上下全綠。空軍上綠下藍。海軍也廢除了白色軍服。換穿藍灰色軍裝。三軍都取消軍種符號。只在帽子上綴一顆紅星。領子上縫兩面平絨紅領章。
這就叫「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紅旗掛兩邊。」
省城楓林路的警衛們都換穿了新軍服。人人手裡都拿著新印刷出版的毛主席語錄。隨時隨地學習。氣象為之一新。
住在十號的陳子錕站在窗前。看著一隊年輕的戰士高唱著「學習雷鋒好榜樣。忠於革命忠於黨」從遠處經過。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這一天。鄭澤如卸任省委第一書記。上調中央另有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