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上）

  武夷山，在各大武俠名家的小說中經常出現，位於福建省北部，群山環抱，峰巒迭嶂，風光秀麗，令人神往。在金老，古龍等武俠名家的小說中，更是對武夷山推崇備至，這也是為什麼張少宇選擇這裡拍戲的原因。

  連日來舟車勞頓，不遠千里從四川趕到福建，本來於情於理都應該休息一天，可張少宇卻狠了狠心，一趕到武夷山就立刻下令開機拍戲。不過拍的卻是他自己的戲份，吳濟幾次勸說他應該休息一兩天，因為他的臉色實在不太好。可張少宇根本就聽不進去。

  

  片場裡面，張少宇身兼數職，一會兒是男主角，一會兒成了攝影師，一會兒又是副導演。他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忙，忙得團團轉。同樣是藝人，同樣是明星，這差距未免太大了。其他人都把他這當成是敬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為什麼。

  中途休息，大家在一起吃盒飯，張少宇像是沒有什麼胃口，坐在椅子上端著一個盒飯，胡亂吃了幾口，突然感覺胃痛得不行，匆忙從包里掏出藥瓶塞了兩顆到嘴裡。這是在福建，沒有人會注意他這一點，唐奎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自然不會遮遮掩掩的。

  可他這個舉動，卻讓吳濟逮了個正著，端著盒飯走了過來：「少宇，怎麼了？病了？」

  張少宇抬頭看了他一眼，趕緊收起藥瓶，隨口說道：「沒事，就是有點胃潰瘍。」

  吳濟倒也沒有懷疑他的話，幹這行的人，有幾個沒有胃病的，平時四處奔波，工作繁忙，根本顧不上吃飯。

  「哎，我說咱們的宣傳進度是不是要跟上？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封鎖消息，媒體可都快急壞了。」吳濟在張少宇身邊蹲了下來。

  張少宇想了想，點頭道：「嗯，應該了。你安排吧，邀請一些媒體的朋友來探班。」

  「好的，另外，炒作什麼的也得跟上，這年頭，不會玩這一手，你什麼也幹不成。」

  張少宇笑了笑，似乎無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好，一切你安排就是了。你是導演，我只是演員。需要我配合的方，我一定全力支持你。」說到這裡，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對吳濟問道：「對了，好萊塢方面有沒有什麼消息？特技製作團隊聯繫到了嗎？」

  「嗯，聯繫了，目前正在洽談當中，對方要價很高，讓我們有點難以接受啊。」

  張少宇卻搖了搖頭：「沒有關係，不要怕花錢，要找就找最好的。玄幻電影，特技是一大看點，千萬馬虎不得。」

  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那吳濟自然也沒有其他意見，當即就定了下來。兩個正談得起勁，吳濟突然瞥見張少宇的助理小唐領著一個年輕帥小伙走了過來。

  「看，你有朋友來了。」吳濟說道。

  張少宇扭頭一看，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最好的兄弟，李丹。這小子怎麼都跑到福建來了？

  「張哥，李哥來看你了。」小唐老遠就叫了起來，張少宇從椅子上站起，張開了雙臂，一把將走到面前的李丹抱了一個結實。不過他發現，李丹似乎沒有什麼熱情，一動不動。

  「兄弟，怎麼跑福建來了？公事？」張少宇滿臉笑意，李丹的到來，讓他很開心。

  李丹手裡夾著一根煙，使勁吸了兩口，把菸頭扔在地上，左右看了看，小聲對張少宇說道：「有說話的地方沒有？」

  見他神情有異，張少宇以為他有什麼急事，當下點了點頭：「有，現在休息時間，下午才會開機，走，跟我回賓館去。」言畢，對吳導他們交待了幾句，領著李丹走了。

  整個劇組的成員都住在武夷山腳下的一家賓館裡面，這裡畢竟條件有限，不可能跟長沙的五星級大酒店比，出門在外，也只有湊合了。再說張少宇也不是那種貪圖享受的人。

  「進來坐，這兒可比不了你在廣州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啊，將就些。」一進門，張少宇就開起了玩笑。

  李丹進門一看，挺普通一間房，打掃得比較乾淨，只是床上堆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報紙，雜誌，還有筆記本電腦，顯示著這裡主人的繁忙。

  「坐呀，愣著幹什麼？喝什麼飲料？」見李丹呆呆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張少宇笑了。這小子今天是怎麼了，好像有心事一樣。

  「大哥。」正當張少宇在柜子裡面翻騰的時候，李丹在背後叫道。

  「嗯？什麼？」張少宇轉過頭，見李丹眼眶泛紅，不由得大吃了一驚。李丹是什麼人？那是一個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人，他怕過什麼呀，更不要說掉眼淚了，可現在是怎麼了？

  緩緩的站了起來，張少宇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靜靜的看著李丹。兄弟多年，彼此之間對對方的習性是再了解不過了。

  李丹一步一挪，費好大的勁才走到張少宇的面前，仔細的端詳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緊緊的咬著牙關。多年來，兄弟倆人風雨同舟，榮辱與共，那份情義，自然不用多說。可如今，正當大家都混得人模人樣的時候，卻突然要分別了，而且還是死別，像李丹這樣堅強的人，也禁不住悲痛欲絕。

  李丹緩緩伸出手臂，張少宇看著他，一動不動。圈住張少宇的脖子，李丹把他拉過來，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這兩年來，李丹經歷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可如今，他卻禁不住的掉下眼淚來。緊緊抱著張少宇，李丹泣不成聲，抱住張少宇的手用力的撞擊著他的背部。

  「這是為什麼呀！這到底是為什麼呀！」一個大男人，一個對著人腦袋開槍都不會皺皺眉頭的冷血漢子，竟然嚎啕大哭，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

  張少宇從來沒有見過李丹如此傷心，在那一瞬間，他明白過來，李丹一定是知道什麼了。抬起雙手，拍了拍李丹的背，張少宇似乎也受了感染，眼眶有些發熱。

  「哭什麼呀，你一個大男人，跟女人似的。」張少宇還在強顏歡笑。

  李丹突然一把推開張少宇，抓住他的肩膀，大聲問道：「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那肯定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壯得跟牛一樣，哪次打架你不是沖在第一線？你怎麼會得癌症？」

  張少宇看著淚流滿面的李丹，仿佛又回到讀書那個時候，兄弟們一起逃課上網，打架泡妞，何等的痛快。可現在，那種日子是不一去不復返，自己也永遠沒有機會看到了。

  「兄弟，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你。我只有不到一年的命了，這些日子以來，我清楚的感覺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大限就快要到了。」張少宇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說一件極普通的事情。

  可李丹聽到耳里，卻不啻晴天霹靂，如斷其臂膀，痛徹心胸。這人世間，還有什麼比生離死別更讓人傷心的呢？

  李丹怔怔的看著張少宇，看著這個自己一直視為大哥的人，雙目盡赤，牙齒幾乎要咬碎了。沉默，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給我一支煙。」好半天之後，張少宇突然說道。李丹默默的從包里掏出中華，親自點上一支遞到張少宇的面前。

  狠狠吸了一口煙，長長的噴出一股煙霧，張少宇低聲說道：「李丹，咱們之間就不用多說什麼了，不要讓婷瑤知道。」

  「為什麼？你知不知道，楊師姐有多愛你？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的，她會怎麼樣？」李丹情緒很激動，說話的時候，夾著煙的手抖個不停。

  張少宇看了他一眼，神色突然黯淡下來，一提到楊婷瑤，他的心就如刀絞般的疼痛。這個他深受的女人，為了他，付出得太多太多。當初自己最不得志的時候，是她陪在自己身邊，安慰，鼓勵，事事提醒自己。

  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今天的張少宇，本來以為，自己事業有成，可以好好報答她，可誰能想到……

  「我就想在有限的日子裡面，儘量讓她開心一些。等這部電影拍完，我什麼也不想幹了，多陪陪她。真到了那一天，我就算是死，心裏面的愧疚，也會少一些的。」

  李丹一聲苦笑，自己這位大哥啊，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特別是在這感情上，那真的不如自己。你就想著現在讓她快樂一些，開心一些，可萬一要是到了那一天，不是更讓她傷心難過嗎？

  更何況，楊婷瑤是個女人，終究沒有男人堅強，她能不能經受住這個打擊還是個未知數。

  「大哥，你還有……」

  「叫什麼大哥呀，我還是習慣聽你叫我的名字。」張少宇笑道。

  李丹一怔，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的，恐怕也只有張少宇了。點了點頭，李丹沉痛的說道：「少宇，還有什麼事情沒完成嗎？」

  「沒有了，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我連遺囑都立好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只等這部電影一完成，我就了無遺憾了。」張少宇的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

  看著張少宇，怎麼也看不出來他是一個將死之人，李丹直到現在都不敢完全相信這是真的。既然是得了癌症，那肯定是有大醫院下了診斷書吧？想到這裡，李丹脫口問道：「少宇，你在哪個醫院檢查的？」

  「忘了，記不太清楚了。當時醫生告訴我，我只有兩年的命，現在算算，還剩下一年不到，嘿嘿，不是誰都有那個機會在我這個年紀體驗一把死亡是什麼味道的。」張少宇竟然有些得意起來。

  李丹似乎並沒有留心聽他的話，暗自思索著什麼事情。

  「哎，那醫生給你下診斷書沒有？」李丹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一直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