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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若生若死若離思

2024-11-01 13:05:59 作者: 白焰

  一直撫在頭骨上的指尖觸及夏傾鸞眉心時,沙華和羅華暗自鬆了口氣——剛剛以不可思議手段通過她們阻攔的淡漠女子暫時不會死了。

  火神教教主一手在她額上輕觸,另一隻手翻過已然失去意識的身軀,瘦削手掌懸於傷口上方一指距離。淡若無色的火焰看起來近乎透明,無論光澤與溫度均不同於尋常凡火,那是火神教歷代教主證明資格的術法。

  雙生少女默立一旁,她們知道教主這是在讀她的記憶並療傷,他掌心火焰雖冰冷,卻是救了無數南疆百姓的真正聖火。比起夏傾鸞尋找的、被外界傳誦為天降之物的那團,這才是更有價值的東西。

  微閉雙眼輕輕顫動,說不清是皺眉還是淺笑的複雜表情讓沙華和羅華滿心好奇,阿璃姐姐死後他很久沒沉浸在什麼事情中如此認真了,這個忽而戾氣彌天忽而沉靜如水的奇怪女人,她的記憶為什麼讓叫教主如此興趣盎然?

  溫柔桃花人面,映夜火光沖天,被污水澀澤的眼看見安靜微怒眉宇,站在遠處撐傘的少年一聲聲重咳擊在心底,這就是她無憂童年的全部。

  難怪她眸色那樣淡漠,世間給她的苦難太多而光亮太少,能在孤寂無依中堅強活下去已是極其難得,又何況在她幼小心裡埋藏了深入骨髓的仇恨。

  淡淡嘆了口氣,神殿燭火熄了大半,回音空蕩:「去拿些止血藥草。」

  

  就算是她命不該絕好了,等他看完這段故事再還她解脫。

  那之後整整三天,火神教教主坐在神殿之內不曾走動,沙華和羅華也只能寸步不離守在外面,百無聊賴地打掃著滿地血腥殘餘。這番景象在普通少女眼中足教花容失色,可對她們來說根本比不上在教主身邊經歷的那些翻天覆地之景,遠在中州的武林盟主算什麼?在她們心中,只有教主明砂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龍。

  突兀幾聲鈴響,二人先是一愣,繼而飛快奔向殿內,長長綾紗在身後隨風蕩漾。

  「教主——」沙華性子較急,總是人未到而聲先至,側身長坐的年輕教主微微皺眉,舉起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藍衣少女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收聲站在一邊。

  平日神殿內不燃蠟燭,便是白天也黑如深夜,大概是覺察到昏睡了三天的女子終於要醒來,明砂特地點燃了數百燭火,這會兒尚未燒過寸長。

  「她要醒了嗎,教主?」羅華探頭望了望,眼中一絲期許。

  明砂點點頭,指尖又跳躍起那道冰冷無色的火焰:「去打掃祭壇,晚些要用。」

  「祭壇?!」驚訝的少女異口同聲。

  火神教的祭壇專用來供奉聖火,且都是以人為犧牲,自從明砂擔任教主以來還未曾使用過,現在……

  沙華羅華對視,心底都是寒意上涌。

  本以為教主救她是出於憐憫,沒想到卻是將她推入比死更可怕的境地,用來作為祭品的人是何下場,她們實在不敢去想。

  半個時辰後,夏傾鸞從昏睡中轉醒,第一眼看見的是白如蒼雪的髮絲細密,而後是骨節如竹的手掌上被摩挲光滑的森森頭骨。

  不是每次雷雨之夜醒來時都會看到的那個人。

  火神教教主……是他。

  「為什麼救我?」嘶啞的聲音全不復她上山時那般清潤,三日沉眠,她是從鬼門關爬回來的,能如此完好無缺再回到人間已是奇蹟,哪還有其他期盼?何況,她本就放棄了這條性命。

  側頭淡笑,明砂收回懸於光潔額上的手掌,划過她耳邊時又是幾聲清脆鈴響。夏傾鸞這才注意到,原來進入火神教後無處不在的鈴聲竟是從他腕上發出來的,細細紅線垂著牛眼大小的兩個黃銅鈴鐺,一動便發出悅耳叮噹聲。

  「阿璃送我的,可惜失了一隻,怎麼也找不到。」見她看向銅鈴,明砂笑出了聲,似乎想起什麼有趣的回憶,「其實兩隻也可以,聲音還是一樣大小。」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夏傾鸞不再繼續追問,強撐坐起略略四顧,自己竟是躺在神殿的那堵黑曜石高牆前,伸手便能摸到冰冷堅硬的牆面。他全然沒有防備,根本不在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

  「還有四天,四天後,他會和紫袖成婚。」無頭無腦,低著眉眼的火神教教主突然開口。

  虛弱身軀一顫。

  她垂首:「是嗎,來不及了。」

  無論如何,墨衡劍無法成為她的賀禮。

  「我還奇怪誰會知道有關異夢石與聖火的事情,沒想到你和精絕祭司竟也有聯繫,倒是低估了。」伸手止住夏傾鸞猛然而起的驚異,明砂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額角,「我只想知道你和韋墨焰的過往,可是沒辦法,所有你經歷過的都會進入我腦海,到現在都難以徹底清除。」

  夏傾鸞深吸口氣,讀取別人記憶這種詭異法術她聽說過,不想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做到,而且,自己竟是被盜去記憶的人,也就是說她所思所想,火神教教主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可以,誰都不可以知道她的心,不可以知道她的弱點!

  赤芒乍起,未及頎長身前卻又頹然落下。

  幾近死地的她,怎麼可能還有力氣去殺人?

  命雙生少女退下後,手掌輕緩落在簌簌發抖的脊背上,明砂小心翼翼推送真氣入她體內,生怕一個不小心震碎了經脈——日前那一戰,她的身體已經是殘破不堪,多少年征戰傷病在他重重一擊下全部顯現,瞬間便虧空了她的身體。

  「相處這麼久,你們二人竟然還互相猜忌。人心最是傷不得,而你們偏要傷害彼此來證明自己的重要,簡直與稚童無疑。」

  「住口……」

  明砂並不阻止她堵住雙耳,他知道,她聽得見。

  「當你離開他前往漠北時,有沒有想過他是何感覺?以為是委屈自己來保護他不受苛責為難?夏姑娘,他能為你傾天下為媒,覆江山為聘,你當真認為別人的幾句威脅就能令他為難?今日局面並非外人造成,而是你對他的不信,不信他為你不惜一切,不信他為你無所顧忌,若是說的難聽些,這結果本就是你咎由自取。」

  不是嗎?那人把所有都交託給她,換來的卻是她毫無意義的擔憂,說到底還是不信,不信。

  明明可以在一起的人偏要自生枝節,她永遠不會明白那些永生永世無法相伴的人有多痛苦,永遠不會懂得珍惜,那麼,淪落到今天的地步也就怪不得別人。

  這種撕裂疼痛的滋味,阿璃一定很喜歡。

  長長吐息,純白髮端落在夏傾鸞臉側,她回頭,正見那雙深褐瞳孔。

  「做筆交易如何?我幫你鑄劍送他,你,把靈魂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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