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東月城
2024-11-01 08:52:16
作者: 鰩汐
船行至東月城,靠向岸邊。駛出季連別諾的管轄範圍,風楚陽方放下心來。十幾天裡,他一直鬱鬱寡歡。
風楚陽收到戰報,派去襲擊牧場的人,幾乎全軍覆沒。而季連別諾在知道燕唯兒失蹤之後,也並未如他所料,亂成一團,竟然還在次日,親自去了被襲牧場,犒賞將士。
各個關卡,也沒見特別嚴厲的搜查。難道成了親,季連別諾就不在乎燕唯兒的去向了?
他率先發動偷襲,這是一條不歸路。從此季連家和朝廷勢必對立。但他不在乎。而父皇……也許正在溫柔鄉里,流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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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有許多機會殺了父皇,然後自己坐在那個神往已久的位置,可是這樣一來,朝廷一定會亂成一團,不可控制。天下本就烽煙四起,更有可能許多師出無名的起義軍,會打著替父皇報仇的幌子來申討他。
前朝歷史,多不勝舉。
在他左右為難之際,纖雪枝來了。他們達成了一項盟約:她保證讓皇上日日不早朝,而他替她發兵月河以北,掃平季連。
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咬牙切齒,連嘴皮都咬破了,滲出點點血跡。
風楚陽大笑:「你何以這麼有把握能讓父皇不早朝?父皇早就對女人的容顏過了留戀的年紀,更何況,纖雪枝大家你雖然美,但比起父皇后宮裡的女人,實在算不得什麼。」
豈料纖雪枝鳳目一挑,眼裡是無盡的冰寒:「要不是燕唯兒搗亂,季連別諾也會毀在我手上。」她用的是一個毀字,聽得風楚陽遍體生寒。
風楚陽不記得當時纖雪枝幹了什麼,只記得日思夜想的美人忽然從畫卷中走了出來,衣裳一件一件掉落,淺笑輕盈地誘惑著他,讓他迷亂到想死的境界。
醒來時,床榻之上,纖雪枝不著寸縷地偎在他身上。他恍然,為何她會那麼自信地告訴他,可以控制皇上不早朝。
傳說中的媚功幻想,居然她也會。
她不是憑藉自己的相貌去誘惑男人,而是引發出男人心中朝思暮想的女人,極盡歡愉。
每個男人心中,應該都有這樣一個弱點。
風楚陽曾經本來沒有這樣的弱點,而現在,卻有了。他同意了纖雪枝的盟約。這對他而言,沒壞處。他本來就要先拿下季連,再作別的打算。
收復疆土,應該從季連開始。除了疆土,還有女人。
風楚陽將纖雪枝以宮女的名義送進了宮中,從此,她夜夜伺寢,yin亂宮闈。皇上再也不去妃嬪寢宮,也不再早朝。而風楚陽也在為發兵季連作準備。
他在這件事上,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可怕之處。得不到,就必然毀掉,她對季連別諾已恨到極處。
東月城是個偏安之地,風沙極大,物資也不豐富,但它卻是東邊方向連通塞外的必經之路。
燕唯兒被安置在東月城,任誰都想不到。
如此貧瘠之地,仍然有奢華府坻,兵馬守衛。只是不會顯山露水,大張旗鼓召告天下,此處是他風楚陽的府坻。
「楊府」。這是掛在那扇朱漆大門上的門匾。
燕唯兒提著裙擺,在茉莉的攙扶下,從容下了馬車。浸著風沙的艷陽晃得她眼睛刺痛,她吃了十幾天的藥,不僅不見好轉,還伴著隨時的暈炫和嘔吐,身子虛得站立不穩。
風楚陽從高頭大馬上躍下,伸出手來扶她。茉莉扭臉恨去,燕唯兒躲過他的手,眸色淡然,不悲不喜。
他們進了一處別院,十分清靜。房屋並不陳舊,顯是新近翻修過。
「你準備把我關押在此多久?」這是燕唯兒進府後跟風楚陽說的第一句話。
「不必說得那麼難聽。有這麼豪華的關押?」風楚陽已經習慣了她的敵意,不以為忤。
「強擄別人的妻子,你似乎心安理得。」燕唯兒聲色如常,不急的音調,微寒的語氣。
「在我心裡,你從來就不是別人的妻子。」風楚陽幾曾為一個女人在這討論得費盡心思:「在你成親之前……」
「好了!」燕唯兒打斷他的話,不想聽他扯東扯西:「你怎麼想,我沒興趣。但是跟我在一起的人,必須全部跟我住這裡。」
「你要求太多了。」風楚陽既不拒絕,也不正面回答。
「當然,這是我的權利。我不想來的地方,被你強行拉來,自然是我占有利位置。」燕唯兒強撐著身體,站在空曠的院子裡,隨從和小五母子都不知道在哪兒去了。
「你似乎忘記了,在這裡,我說了算。」風楚陽存心逗她。
燕唯兒回擊,寸步不讓:「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具屍體,你就能說了算。」她知道他的目的,有持無恐。
風楚陽微微搖頭:「此舉可一而不可再,用多了,就不靈了。」
燕唯兒抬頭一望,陽光里飛舞著無盡沙塵,眼睛被迷亂得幾乎一團漆黑。她站著晃了晃,轟然倒下,嚇得茉莉一聲聲尖叫:「夫人!夫人!」
燕唯兒勉強睜開眼,無力道:「從今天起,停藥。」說完,她閉上眼,一動不動,伴隨著劇烈咳嗽,忽地嘴角流出一絲鮮紅的血。
風楚陽沉聲道:「朱興,周力,把人帶過來。」他臉上一絲無奈,一場口角,這麼快就敗下陣來:「好好調養身體,否則,你只要死了,這一干人等一個都活不了。」
「像你的作風,我相信你做得出來。」燕唯兒閉著眼睛冷冷回敬。
人很快被帶進院子。小五衝過來,跪在地上,和茉莉一起扶著燕唯兒喊:「韋大小姐!韋大小姐……」他的娘親在燕唯兒的悉心調養下,已經恢復得很好,他更視韋大小姐如天神一般。
風楚陽轉身要走,剛到牆磚砌成半圓的門口,就聽燕唯兒喊道:「風楚陽……」之後,又是一陣急咳,半天喘不過氣來。
風楚陽可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燕唯兒想起他的好,只是停下腳步,並未轉過頭來。
「給我……一架箏琴。」燕唯兒聲音很輕,但仍清楚地傳進風楚陽的耳鼓。
風楚陽沒有拒絕,也沒有答允,就那麼走了出去。
過了兩日,箏琴便送了過來。
整個院子空曠而寂寥,儘管翻修得煥然一新,卻仍難掩斑駁風沙。
院子裡,到處是丫環和侍衛,看那陣勢,無一是省油的燈,個個都非尋常人等。
院子外面,侍衛圍得水泄不通,插翅難飛。風楚陽卻不知所蹤。
燕唯兒自住進屋子,就臥床不起,直到風楚陽的箏琴到手,方按時按量服藥。過了兩日,她又開了新方子,叫風楚陽的家僕照方子抓藥去。
又過得幾日,燕唯兒能下床了,只是身體仍有些虛弱。她強撐著,在小五和茉莉的攙扶下,走出房間。
柳條新綠,槐樹蔥鬱,艷陽仍高高普照著院落。右側有個涼亭,當中一張桌子,周圍幾把小椅。燕唯兒就坐在那兒,想像高牆院外,月河以北的春風柳岸,思念她的家,她的娘親,她的愛人。
遠遠聽到陣陣聲音從院外傳來:「參見三皇子!」一路而來,紛紛有人跪倒:「參見三皇子!」
聲lang不絕於耳,可見這個院子是如何重兵把守。
燕唯兒喝一口銀耳湯,用手絹輕輕擦試嘴角。她沒有抬頭,仿佛不知他大駕光臨,又或者,這個人光臨,跟她毫無關係。
風楚陽坐下,在她對面。他一身暗紅紫袍,黑色腰帶上,鑲嵌著瑪瑙玉石,透出超然貴氣。紫金冠束髮,丰神俊朗,英氣逼人。
「韋大小姐,身體可已無恙?」風楚陽端起丫環剛沏的雨前龍井,喝了一口,品味良久。
「托你的福,死不了。」燕唯兒繼續喝她的銀耳湯,一口一口:「我怎能死了,讓你來害我的人呢?」
風楚陽笑著點頭:「有這個想法,很不錯。」他話鋒一轉:「韋大小姐,可想聽聽,月河以北發生的事?」
燕唯兒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湯匙。
風楚陽悠然的聲音:「將你帶走的那天晚上,我的兵馬突襲了季連家的回陝牧場。」
燕唯兒的血都快要凝固了,卻又聽得風楚陽說:「結果我精心挑選的兵馬,竟然血濺回陝,只有少量的殘兵敗將退了回來。季連別諾這一仗神氣了,在回陝大肆犒賞將士。」他像是在說一場勝仗,語氣里還有些興災樂禍。
燕唯兒手腳冰涼,連聽到季連別諾贏了,都心有餘悸,不知道風楚陽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你就沒點什麼反應麼?」風楚陽顯然很滿意燕唯兒被他鎮住的神情,連說話都變得如三月春風。
「你希望我有什麼反應?」燕唯兒一剎那間,忽然隱隱明白,風楚陽話里的含意。她被擄之日,他血洗回陝牧場,而季連別諾犒賞將士,竟然沒有帶領人馬直逼京都,去追失蹤的夫人。
京都,也早已埋伏了人馬,等著季連別諾踏進陷阱。
可是,季連別諾按兵不動,甚至月河沿岸都不見他的兵馬搜查。
燕唯兒心內歡喜,季連別諾終是選擇了月河以北的百姓,而不會像上一次她失蹤的時候,那麼草莽,連夜直闖京都。
他變得沉著冷靜,懂得把握孰重孰輕。燕唯兒掩飾著心中的驕傲,輕輕埋首,將那碗銀耳湯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