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不祥的女人
2024-11-01 08:51:40
作者: 鰩汐
巴巴古斯仍然坐在正中,臉色卻一陣陣發白。他旁邊的藍衫漢子也如坐針氈,想要抽身離去,卻被季連少主的目光鎖定,動彈不得鵝黃衫子站在席前,右邊被正在吹玉笛的秦三公子封死了去路,左邊卻站著看似悠然欣賞舞姿的季連少主。
一個倒酒的族人正欲溜出,被領兵的頭領關盛林攔住。此時,誰都看出了,這是一個鴻門宴。
若不是燕唯兒察顏觀色的能力異於常人,這一干人等早已飲了帶毒的酒,任人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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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連家族與巴巴古斯交好幾十年,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環節會有問題,季連別諾沒有防範,季連漠北也放鬆了警惕。
季連微雨坐在席間,自然也看出了端倪,這便走到爹爹和娘親身邊去坐著,眼睛卻一刻也不離燕唯兒好看的舞姿。
清歌漫舞遠不能表達燕唯兒此刻的心情,她忽地有些憤怒,驟然仰起來的臉上,滿是淚痕。
得此女,得天下。
國破家破之時,一個皇子不去保家衛國,卻有空精心安排鴻門宴的好戲,實則令人心寒。
她,忽然變成了一個不祥的女人,隨時都會給季連家族帶來危險。
領兵頭領相繼離席,無人敢阻。
笛聲已停,仿佛時光都停止了。
燕唯兒仍舊居中站著,帶著沉痛的心情,就那麼直直站立。
季連微雨奔過去牽她的手,拉她坐下。她的手,那麼冰涼,完全不因剛才跳舞而溫暖。
微雨有些詫異,此時卻不便問東問西,只是用手絹,替她細細將淚珠擦去。
筵席局面看似混亂,但敵我分明。秦三公子與鵝黃袍衫,季連少主與藍衫漢子均動起了手,打得難分難解。
巴巴古斯驟然蒼老了好幾十歲,魁梧的身板,仿佛一下子萎縮。他搖搖頭,對眼前打得難分難解的幾人視若無睹,徑直拿起一碗酒,大口喝下。酒順著他的大鬍子滴在桌上,渾然不覺。
奇異的氣氛。
席外已是打鬥聲震天,刀劍相交,密密奔跑的腳步聲顯示兵馬已將此地重重圍住。
而席間,季連漠北與別之洛仍然微笑地看著秦三公子飄逸的輕功戲弄那鵝黃袍衫,另一邊季連別諾順手將桌上的酒碗端起,把毒酒灌進藍衫漢子嘴裡。
仿佛是剛欣賞完了燕唯兒的舞姿,又欣賞一場武術,好戲連台。
「巴巴古斯,」季連漠北悠然而閒適,全沒把里外的打鬥當回事:「說吧,遇上什麼難事了?」
巴巴古斯虎軀一震,羞愧之色盡顯。他站起身,走向季連漠北,單腿跪下:「求尊長救在下的兒女。」
「畏赤塔兒」部落再小,他也是一個部落首領,要不是兒女被擒,斷不會參與毒害季連的勾當。
錯已犯下,再有千萬個理由,都顯得可笑。
巴巴古斯低著頭:「他們答應在下,不會真的毒害季連,只是想抓一個人。」
季連漠北未來得及開口,卻聽燕唯兒顫聲道:「是要抓我,對麼?」
巴巴古斯沒有回答,當是默認。
燕唯兒心裡難過,一切因她而起。
得此女,得天下。這聽來像是無稽之談的話,竟然有人當真了。
季連別諾告訴她的時候,她當成個笑話,聽聽就算了,還用匕首表決心,其實那無非也是小兒女間親密的盟約。
但現在,顯然不那麼單純。
燕唯兒神思恍惚間,看見季連別諾扼住藍衫漢子的脖子,衝上前去道:「說,大叔的兒女在哪兒?」她略顯急促的腔調里,夾雜著怒氣。
藍衫漢子被逼喝了毒酒,本就心慌,又被季連少主扼住脖子,嘴無力地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鵝黃袍衫見同伴此狀,急道:「二哥!」一分心,便被秦三公子點了穴。
華翼急奔過來,右肩受傷,鮮血很快就把右邊的袖子染紅了。他走近季連別諾小聲稟告著外面的情況。
擒敵十六人,巴巴古斯的兒女也找到了。
「似乎中了什麼毒,現在情況不太好。」華翼低語:「這些人身手都不錯,我們還傷了不少人。」
巴巴古斯轉向季連少主,仍然跪在地上:「少主,求你……」
季連別諾放開手上的藍衫漢子,輕拍下衣裳,森然道:「巴巴古斯,我季連一直待你不薄,你倒好,聯合賊人來害我,現在卻求我救人,不諷刺麼?」
巴巴古斯委頓在地,面色慚愧:「少主……」
燕唯兒聽得心下不忍,一方面覺得事情因自己而起,另一方面又覺得身為一個父親,有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合情合理。
但季連少主在外自有其作派,她一個女子如何好插言?
燕唯兒盈盈上前,對季連別諾道:「諾,要不你先安排華統領及兵士們包紮傷口,這裡的事,交給我和秦三哥哥?」
季連別諾點點頭,隨華翼大踏步邁向遠處的帳篷。
燕唯兒怯怯地看著季連漠北夫婦,仍然穩坐在此,不覺有些微微緊張:「爹爹,娘親,唯兒可否擅作主張?」她尚未成親,此時卻叫爹爹娘親,不免更是臉紅,可是之前的種種,又讓她不得不如此,似乎再也沒法叫「尊主」這樣的稱呼。
季連漠北讚賞道:「唯兒想做什麼,只管做,我們沒意見了。」
此次,唯兒是救了全家人的命,況且她是個知道輕重的好孩子,自然由得她。
別之洛更是以微笑鼓勵了她。
燕唯兒將巴巴古斯扶起:「大叔,你起來吧。我教你個法子救你的兒子和女兒。」
巴巴古斯勉強站立:「謝謝少主夫人寬宏大量。」他一臉滄桑,眼睛混濁:「是我糊塗……」
燕唯兒看著眼前這個老人,嘆口氣,不再說話。她將季連漠北面前的毒酒端給秦三公子:「哥哥,有勞你把這碗酒讓他喝下,讓他嘗嘗酒的滋味到底有多好……」
秦三公子接過酒碗,笑笑,不顧鵝黃袍衫眼神中的驚恐,盡數灌入其嘴中,直到碗裡滴酒不剩。
「好了,拿來吧,大叔兒女的解藥呢。」燕唯兒看了看鵝黃袍衫,又看了看藍衫漢子:「你們把解藥拿來,我救了人,自然會任由你們服食毒酒的解藥,還可以讓你們離開。我不信你們當走狗,還當得那麼忠誠,連命都可以不要……」
鵝黃袍衫早已沒了鬥志,急道:「你先讓我給二哥服食了解藥,這藥發作快……」
地上的藍衫漢子早已昏在地上,人事不知,臉色越來越慘白。
「不要和我討價還價,等季連少主回來,可就沒這麼便宜的事了。」燕唯兒恐嚇他,還搬出了冷若冰霜的少主。
話剛落,冰冷的季連少主果然大步走了回來,後面跟著一眾侍衛:「護送小姐和少主夫人上馬車。」言辭中,毫無商量的餘地。
燕唯兒無奈,和季連微雨攜手款款走出,身後跟著茉莉與玉荷以及護衛隊。馬車已被趕了過來,停在她們面前,兩人在丫環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草原的風,一陣陣吹送青草的芳香,偶爾聽見牛羊的叫聲。遼闊的草原和蔚藍的天際在遠遠的地方相接,綠色與藍色,還勾出霞光的彩邊,分外好看。
「唯兒,你怎麼了?」季連微雨見燕唯兒望向簾外,眼眶發紅。
「微雨,你說,我是不是不該嫁給你哥哥?」春光越燦爛,燕唯兒越傷悲。
「你到底在想什麼?」微雨輕蹙秀眉:「你怎麼可以不嫁給我哥哥?」
燕唯兒怔怔的,是啊,她怎麼可以不嫁給季連別諾?拋卻前塵種種,拋卻後事因果,抽絲剝繭,最後的那個理由還不夠理直氣壯麼?
她愛他。很簡單的理由,也很充分的理由。
只是為什麼,感覺那麼艱辛?現在想到剛才那一幕,還冷汗涔涔。季連家最重要的人,全部都在此地,稍有差池,竟是舉家覆滅的結果。
真的只是為了抓她一個人麼?
她忽然抱著微雨,哭得很傷心,久久不止,無論微雨怎麼勸怎麼拍,都不管用。
悲從中來。
燕唯兒就那麼趴在微雨的肩上抽泣著,這樣心悸的痛,似乎曾經在什麼時候也經歷過?
一鞭鞭抽在身上,鑽心的疼痛。
「臭丫頭,我再問你一次,去,還是不去!」毒蛇一樣的聲音驟然湧進燕唯兒的耳里。
「莊主,求求你,看在老爺的份上,放了你妹妹,她是你親妹妹啊!」是娘親的聲音。
「都是些下賤貨色!老頭子不在了,正好把你送去妓院……」
「別耍花樣,如果你敢逃走,你娘活著會比死了還慘,你信不信?」
一張陰冷的臉,眉目細長,不懷好意。
--------那毒蛇一般的男子,一定是她的哥哥燕無晨了。
燕唯兒痛苦不堪,舊日片段像刀一樣向她嗖嗖飛來,扎得她遍體鱗傷。她更緊地抱著微雨,再不是剛才那個朗朗高聲的少女,也不是那個跳著傾世舞姿的美貌少女。
她只是一個失憶的不祥的可憐女人。
季連別諾掀開帘子,就看到了這樣一副景象。他上了馬車,摟過哭累了的燕唯兒。
「哥哥,我回自己的馬車。」微雨識趣地跑了。
整個行進隊伍,馬車被兩千兵馬牢牢包圍在中間,傷兵也被安排在空著的馬車裡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