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草蛇灰線，伏行萬古（1/2）

  唐浩涆和項天澤本已經是在絕望之中，卻看到有人從宗門禁地當中走出來，一時間峰迴路轉，才剛剛喊出一聲祖師，就看到那隻大妖王握拳一記蘊含有磅礴氣血的招式就狠狠地砸在了那白髮道人臉上。

  修士孱弱肉身挨上大妖一拳？！

  唐浩涆呆滯。

  剛剛的欣喜一瞬間變成了絕望和懊悔，不忍看到祖師被重重打中的一幕，紛紛轉頭，可那大青牛蘊含渾厚氣血的一拳卻直接打空，本來足夠把一座小山打成渣滓的拳頭反倒是帶著那大青牛直接一個踉蹌險些趴在地上。

  懵了一瞬之後猛地轉頭，看到那白髮道人依舊不緊不慢往前走，仿佛直接無視了自己，再然後，那道人微笑看向兩個呆滯住的少年少女，道：

  「你們來自於九洲傳承？」

  他剛剛聽到了聲音。

  項天澤和唐浩涆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忙不跌點頭應下，說出自家師承和長輩，趙離卻完全沒有印象，微微皺眉，剛剛還以為是和九洲關係比較近的那種世界，可是從門派風格來說，卻也差的比較遠，正要開口再問，那大青牛卻怒氣沖沖地再度出手，口中怒道：

  「給牛爺站住！敢戲耍老子，死來！」

  

  一捏拳頭就浩浩蕩蕩地朝著道人的腦殼兒砸下來。

  趙離腳步微踏一步，翻手直接按在那牛頭肩膀上，再度將他重重砸倒在地。

  然後隨意彈出兩道劍氣，蘊含寂滅之意，浮在大青牛的咽喉位置，卻不曾直接洞穿，讓那青牛不敢再動，唐浩涆見到這白髮道人手段，心中大喜，道：「祖師爺……」

  趙離沒有給別人頂包認馬甲的興趣，況且這兩個少年實力不算是太強，也就是那兩件奇怪的法寶有些意思，對於這個世界的了解恐怕不多，自己想要知道這個世界的具體位置，或者說詳細情報，自然還有其他的法子。

  當即抬了抬手，然後在少年少女注視下，笑答道：

  「貧道並非是你們祖師。」

  「嗯，此妖已經被暫且制住，你二人可以趁機離去。」

  不是祖師？

  唐浩涆張了張口，杏眼微睜，下意識脫口而出道：

  「可是前輩你明明就是從我們門派禁地裡面出來的啊！」

  道人迎著兩人注視，面不改色道：

  「不好意思，貧道迷路了。」

  迷路？

  少年老成的項天澤，還有唐浩涆，甚至於那大青牛都懵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幽邃峽谷禁地，嘴角抽了抽，沉默不語，這地方下面是層層地煞，高空中罡氣化作了厚重的白色雲霧，內里則不乏諸多瘴氣和天然陣法，遍布有各種禁制，不要說是孱弱的肉體，就是連元神都飛不進去。

  而且不提禁制陣法，周圍方圓上萬里，最近的聚集地都在幾千里之外。

  迷路？！

  您這迷路的太離譜了吧？

  道人此刻回憶，貌似確實是有一層很薄的東西，被拿著青萍劍順手一戳就戳破了，大概就是人家禁地的禁制，不過裡面倒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當即想來，只是覺得機緣巧合，看到那少年少女還在發呆，笑了笑道：

  「無論如何，且快些回去罷。」

  「貧道告辭。」

  邁步往前，一身青袍，白髮垂落在後，尾端以青色繩索繫著，唐浩涆和項天澤遠望只覺得從容出塵，有雙足行走山河的磊落，心下失神，正說要趕緊離開，卻又見到那道人突然又折了回來，微微一怔。

  項天澤往前一步，滿臉疑惑，行禮道：

  「祖……前輩？」

  道人擺了擺手，注視著那大青牛，面不改色道：「不必在意貧道，只是走得腿腳有些乏了，想要這青牛做個代步。」他現在差不多是被這個世界的天地意識通緝的狀態，短時間內除非必要，最好不要施展什麼法術，省得被盯上。

  出于謹慎，趙離之前連遁術都沒有用上。

  可這隱蔽是隱蔽了，壞處也是不小，速度太慢了些，不如找個代步的。

  那青牛聽得懂話，當即即便是咽喉被劍氣盯著也瞬間暴怒：

  「老子是什麼身份，你個死白毛道士敢如此折辱我，死來！！！」

  喊著死來卻又一動不動，只是拿著兩個牛眼瞪著道人，趙離失笑，屈指彈了彈空氣中的劍氣，悠然道：「你現在這幅模樣，口氣倒是不小。」

  大青牛盯著道人腰間青萍劍，咬牙切齒道：

  「你是仗著法寶，老子不服！」

  趙離微微挑眉。

  項天澤苦笑一聲，道：「前輩，這是附近一座山上妖王，占據了一座洞天福地小世界，手下不少，這妖王氣血雄渾，雖然是妖族偏偏還要說講道理，周圍很多前輩打他不過，這牛妖又滿嘴歪理，死活不認其他人說的，一來二去，還說他不過……」

  哦，牛脾氣嘛，正常。

  道人微微頷首，注視著那聽到旁人說自己講歪理反倒頗為得意的青牛，後者一雙牛眼瞪大，注視著道人，怒道：「你可敢和老子比一比道理？若是論贏了，老子就給你當個坐騎！要是輸了，你就要把我放了！」

  項天澤正要勸說。

  見到那白髮道人嘴角微微勾起，道：「好啊。」

  大青牛大喜。

  然後看到道人提起白皙的手掌，衝著自己輕描淡寫地砸下去。

  「貧道有一理，名為物理。」

  轟的劇烈暴響，方圓數十里大地都似乎劇烈晃動了一下，煙塵混雜元氣沖天而起，緩緩散開，傳出道人的聲音：

  「服不服？」

  ………………

  片刻之後，白髮道人盤腿坐在牛背上，那執掌一處小世界，脾氣又倔又臭的獨角青牛被直接打成原型，不情不願馱著白髮道人離去，道人伸手在牛脖子上一拍。

  那青牛精再不情不願，也只得叫了一聲，牛蹄下面生出雲霞。

  踩踏著雲霧，裹挾著流風離去。

  剩下禁地之所在，唐浩涆和項天澤目瞪口呆，唐浩涆看了一眼大地上一個巨大的，青牛模樣的鑲嵌痕跡，看著那扭曲的模樣，嘴角抽了抽，項天澤則是呢喃道：

  「這位前輩好生強……」

  唐浩涆回過神來，眸子眨了眨：「他真的不是我們的祖師嗎？」

  項天澤苦笑一聲，道：「師姐你問我，我問誰啊。」

  他聲音頓了頓，又道：「不過宗門裡面有供奉起來的祖師畫像，我們回去問一問師父，看看那畫像，不就可以了？」

  唐浩涆眼眸微亮，可旋即想到要去面對師父，一張小臉就皺起來。

  ……………………

  青牛精踏著雲霧走在空中。

  趙離剛剛是直接以八九玄功肉身，手掌五指之間潛藏有開天闢地的厚重變化，調動隨心，砸在青牛精身上，才在沒有主動使用什麼大法術神通，壓倒這個實力不算太差的青牛。

  只是可惜，這種法門需要數息的調動，有心算無心還好，若是對方有了準備，這一招就沒有那麼靈了，會被輕易躲開。

  若是能夠以此意境作為核心，淬鍊一門法寶，倒是可以隨心而動，以開天闢地的變化氣息震懾神魂，以如同八九玄功一樣的特性去攻擊，一定層次之下，可以說無往而不利。

  一旦練成，心性不穩的當即就要被拍碎神魂。

  而且承載開天闢地的氣數，此寶必然厚重沉渾，不擅長變化，而是以力壓人，創造成錘，還是說金磚，唔……索性創造成一門印璽類法寶，就喚做是番天印好了。

  趙離思緒微頓，復又想到，之前因為貪狼隨口說出話，讓萬仙陣和誅仙劍陣面目全非。

  眼下自己似乎也差不多了，拿著開天闢地去砸人。

  呵……貪狼竟是我自己。

  道人心中自嘲調侃，大青牛騰雲駕霧，速度不慢，看著下面掠過的山水，道人拂袖化作一道陣法，遮掩了氣機和聲音，然後取出玄黃塔，塔身緩緩旋轉，裡面能夠看到勉強被定住了神魂的陰陽之神。

  文士的面容逐漸變得模糊。

  就算是以玄黃塔去鎮壓，也只是勉強以功德減慢了其回歸天地的過程，而不能夠阻止，趙離沉默了下，突然嘆息道：

  「貧道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一問。」

  「你當日為何要去擊殺風女和風神……」

  按照雷神所說，風女和風暴隕落於陰陽之手。

  水神死於蒼天，道人始終不明白，蒼天為何要這樣做，而執著於大道，自傲如陰陽之神，為何會對和自己沒有矛盾的風女出手，眼下到了此刻，陰陽將死，他至少想要問一問。

  陰陽臉上神色愕然，睜開眼睛，然後皺眉道：

  「什麼風女和風神？」

  「祂們是誰？」

  嗯？？不認識？

  趙離心中突然閃過一絲不妙，道：「祂們是雲中君的屬下，隕落於二三十萬年之前……」

  陰陽聞言大笑，語氣傲慢且嘲諷道：

  「二三十萬年前，我還沒能復甦啊！」

  「至於蒼天……嘿……」

  祂只是冷笑一聲，不再開口。

  趙離微怔，瞳孔驟然收縮，突然覺得一股寒意浮現心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不自然地遺忘。

  記憶當中一句句話不斷出現，以及自己始終忽略的一點終於浮現出來，旋即，即便是他都感覺到頭皮發麻——

  雷神說，風女死後，祂和水神去尋找原因，中了蒼天計策而死。

  而蒼天直到十萬年前，才外出去將有可能被外道侵襲的東皇太一帶走！

  逆著推算二三十萬年前那個時間點，蒼天，根本，必然處於重創之態。

  而且身負九洲之界最後的防線，地神死亡都不曾出現，根本不可能外出去誘殺水神，也就是說，雷神所見的蒼天是假的！

  而天地之間能變化形貌化作蒼天，讓剛正如雷神都無法看出真假的，是誰？！

  會有那種惡劣心態，戲弄雷神水神，讓祂們誤以為自己可靠，之後又直接將這可靠的最後支撐打破，最後殺死水神讓其含恨而終的，是誰？！

  能夠在殺死水神之後，誘發素來磊落的水神誕生邪念……

  在那之後，龍神前來鎮壓水神邪念。

  而能夠使得龍神精準遭遇火神伏擊受創到鱗甲崩碎；

  導致雷神不忍心對故人下手而被擊傷，最後被斬去一臂，封印於大澤並且派遣屬下看守；

  導致雲中君對陰陽出辣手，剝奪其一身權柄；

  導致他趙離不曾留手直接將陰陽之神斬殺，甚至如果不是因為陰陽之神最後磊落，甚至於連真靈都被點散，導致他天庭至此和蒼天永遠留下芥蒂，不可能真正聯手的……

  究竟是誰？！

  道人瞳孔緩緩收縮，心臟劇烈跳動。

  當最後一環線索，在本該消散的陰陽之神口中道出時候。

  所有計策盤根錯節，草灰蛇線，伏延千里。

  全部指向了一個存在。

  趙離閉上眼睛，思路瞬間變得清晰。

  在他閉上眼睛所見到的黑暗當中。

  伴隨著線索的完善組合，仿佛浮現一條浩浩蕩蕩蔓延數十萬年的歲月長河，然後一個個畫面浮現，有著和雷神，水神同行，雖然冷淡漠然卻讓人充滿信賴感的浩浩蒼天；有被剝奪了全部希望，發現最後可以相信的前輩化作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時悲憤的雷神，抬頭看到漠然俯瞰自己的蒼天；

  有引導龍神前來鎮壓邪念的熱切古代修士。

  有告知大澤百姓此地封禁惡神的遊人。

  有嵐洲時候仿佛眷戀紅塵的男子。

  有在九黎培養一個孩子，然後指點那少年去和神魔廝殺，將神魔軀體和自身融合，走那百不存一的鬼神之路的慈和老者。

  有……

  一個個畫面不斷浮現出來，混雜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身份，去做不同的事情，認識不同的人，經歷喜怒哀樂，然後時間長河停止流動，他們同時抬起頭。

  蒼天，修士，遊人，老者，紅塵客齊齊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微笑。

  盡數化作溫和青年。

  同時存在於過去和現在，乃至於未來。

  同時存在於此處和彼處。

  一切我是我，一切他是我。

  道人腦海中再無疑惑，睜開眼，看著祥和寧靜的天地山河，身上一瞬間卻有殺機肆意升騰，同時有寒氣止不住從背後浮現出來，讓他的心性都感覺到手掌冰冷，咬牙切齒：

  「……外道！！！」

  PS:今日第一更…………

  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