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鼠

  除了家人，席望舒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她怕黑。

  這件事算是個秘密。除了爸媽之外，知道的人就只剩下雲紗。

  還有江雲祈。

  那是發生在席望舒小時候的事情。

  當時席家的雲弈集團風頭正盛，被一些不法之徒給盯上了。一批綁匪綁架了年僅六歲的席望舒，要挾席家拿五百萬現金贖人。席家立刻報警，但營救行動進展得並不算順利。直到三天後，警方才救出了奄奄一息的人質……

  沒有人知道在那三天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被救出的小女孩在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敢出門，不敢一個人待著，更不敢面對黑夜。

  就算是到了長大後，每到夜晚，席望舒也必須要開著一盞燈才敢睡覺。偶爾停電之類的突發狀況，不管多晚她都得找個人陪在身邊。

  然而……

  

  這一夜，談盛宇斷了她房間的電，把她一個人扔在裡面，連手機也沒有留給她。

  看著窗外，夜幕漸漸降臨。席望舒心裡的恐懼也在漸漸長大，直到徹底侵蝕了她心臟的每一個角落。

  ……

  「談盛宇，你把門打開！我們談談，可以嗎？」

  「談盛宇，你放我出去！不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

  「談盛宇！你到底想要什麼？！」

  太陽落山，窗外還剩最後一絲光亮，而屋裡已經是一片昏暗。

  席望舒蜷縮在門後，身體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因為生病的緣故，還是因為害怕。

  她從一開始用力地砸門，變成最後無力地拍打著門板。衝著外面呼喊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虛弱。

  可無論她說什麼，門外都沒有半點回應，仿佛一座死宅，只剩下她一個人。

  最後的光亮終將被黑夜吞噬，整個房間很快就要被黑暗徹底包圍。強烈的恐懼侵蝕著席望舒清醒的意識，將她逼往崩潰的邊緣。

  生病的人意志力總是更加脆弱。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席望舒恍惚又被帶回了六歲那年……

  那時候的她，被綁匪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小屋裡。她的雙眼都被蒙住，手腳也被死死地捆著，無法動彈。她只能靠耳朵去分辨周遭的環境，可她聽到的卻都是一些可怕的聲音——

  「她家裡好像報警了，要是警方找來了怎麼辦？」

  「我們手裡有人質，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大不了，明天把那小姑娘的手指切下來給他們送過去，我看他們還敢不敢不聽話！」

  「那小姑娘倒是挺乖，實在不行，咱們把她賣了吧，還能換個幾萬塊。」

  「女娃娃不值錢，要賣也得拆開來賣。內臟，眼角膜……這些年收的人多！」

  年幼的小女孩的世界裡，最可怕的不過是童話書里的惡龍。

  她從來不知道，比惡龍更可怕的，是人心。

  那些綁匪嘶啞難聽的聲音一句一句落在她稚嫩的耳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幾乎要將她幼小脆弱的心臟捏碎。

  她好害怕。

  可她被堵住了嘴巴，連叫都叫不出聲音，只能拼命地在地上扭動著，像一隻待宰的羊羔，再多的掙扎也只是徒勞……

  漆黑的小屋裡，被綁架的小女孩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她掙扎的動靜嚇壞了陰暗角落裡老鼠。那些黑暗中的「原住民」紛紛開始四下逃竄。

  「吱吱吱」的叫聲，在四周響個不停。宛如一隻氣勢浩蕩的軍隊，準備驅逐那個闖入了他們領地的「入侵者」。

  很快，小女孩就遭到了它們的攻擊。毛茸茸的生物在她的周圍爬來爬去，其中膽大的幾隻甚至張口開始啃食她軟糯的手指和臉頰。

  那是席望舒第一次「見」到老鼠這種噁心的生物。

  雖然她什麼也看不到，但正是眼前的黑暗更能讓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被那些生物啃咬的痛苦和恐懼……

  ……

  「不要……」

  「別咬我！滾開！！！」

  黑暗化身成一頭可怕的怪物，拖著又細又長的尾巴，發出「吱吱吱」的叫聲，朝席望舒步步逼近。

  她拼命地揮手，想要趕走那怪物，但卻根本無濟於事。

  恐懼是無形的，是從心臟里最陰暗潮濕的角落裡生出來的怪物。無論用多麼厲害的武器都無法將它制服，更遑論是女人瘦弱的雙手。

  她趕不走那頭怪物，只能任由它吞噬掉她僅剩的理智，將她拖入崩潰的深淵。

  「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談盛宇！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別這麼折磨我……」

  「把燈打開！求求你們！把燈打開行嗎……放我出去！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

  席望舒拼盡全身力氣一下一下用力地錘打著門板。病痛和恐懼同時折磨著她的神經，她早已經開始胡言亂語，說的話連自己都聽不明白。

  恐怖的黑暗中，仿佛隨時會有駭人的怪物從四面八方朝她撲過來，啃咬她的皮肉，將她撕碎，將她的內臟一一拆出來吃干抹淨……

  女人已經徹底被恐懼擊潰，她此時唯一的念頭就是從這裡逃出去，逃離這充滿了噩夢的黑暗！

  ……

  一門之隔。

  談盛宇站在臥室門外，清晰地聽著裡面傳出的慘叫和哀求。

  他原以為這麼折磨她能讓自己滿意。可此時此刻，除了滿腔的憤懣和緊張之外，他根本沒有感受到半點愉悅的心情。

  屋裡，女人痛苦的哀嚎著。從一開始清醒的求饒聲，變成現在毫無邏輯的哭喊。

  她始終在喊他的名字——

  「談盛宇！你放我出去！你這個瘋子……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談盛宇！等我出去……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談盛宇……」

  「雲祈……救我……救救我……」

  「雲祈！你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席望舒的喊聲越來越虛弱，越來越沙啞。她拍門的力氣也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完全沒有了任何動靜。

  「江雲祈」這個名字，是談盛宇最後聽到的聲音。

  隔著門板，她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他隱約只聽到她在說：「雲祈，等我……」

  隨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