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駐唱生活
2024-10-21 03:48:29
作者: 柑橘的蒜頭
第3章 駐唱生活
「人和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午飯後,難兄難弟推著自行車,眾所許知,雪天最冷的不是下雪,而是雪化。
北風無情似刀,許琛和小黃蹲在水泥路邊。
小黃是條老狗,廋骨嶙峋,毛髮枯黃,一人一狗,四隻眼睛,看著瓊瑤劇。
小歐和老黃郎情妾意,依依惜別,執手相看淚眼,小歐翻開花棉襖的衣兜,大大小小的碎錢,徑直撿出最大的十塊,往黃博衣服里塞,嘴裡哈著熱氣:「阿博,晚上熬太久,不要怕浪費錢,買點熱乎的東西,家裡都有我,你放心去吧。」
黃博掏出錢,毅然塞進媳婦的口袋,一張干樹皮臉蕩漾著猥瑣嗯笑,不舍說:「老婆。放心,我不會餓著,外面的伙食好著呢……老許他有錢!」
兩口子深情相擁,恰似那牛郎織女。
臥槽……
許琛頓時坐不住了,黃博有老婆摟,他個小處男,湊毛線熱鬧。
身手矯健,踹了老狗一腳,蹬著自行車,莽的衝出去,北風裡,痛聲傳來:「小黃,咱們走,你這個親哥啊,哎~~」
聲音拉老長。
老狗腿腳不便,拖著殘廢的身子,急壞了,喉嚨里嗚咽,聲音悽慘。
小歐噗嗤笑出聲,細緻的整理著男朋友衣服,伸手推了一下:「阿博,琛哥是個好人,你對其他人不著調,花花口就算了,對琛哥……」
小歐凝望許琛的背影。
許琛現在窮困,不過以她看,許琛絕非池中之物,眼神蹬著男朋友,聲音重了些:「咱們欠人家的,伱這個是當哥了,多照顧些。對咱們沒壞處。」
「他啊……」黃博被小歐霎時的風情,迷的五迷三道,嘖嘖說:「老許不是小氣的人,他不在乎這些……」
對視老婆嚴厲的眼神,黃博收起嬉皮笑臉,正色說:「好的,老婆。咱聽你的。」
猥瑣的左右瞅,一個人都沒有,黃博一口親在女朋友臉上,蹬著自行車,呼嘯而去,美滋滋說:「老婆,等我回來。」
…………
城中區破破爛爛,道路濕滑。
許琛騎著自行車,搖搖晃晃,颼颼冷風割著臉生疼,過了天橋下的垃圾場,許琛上了城市公路,遠方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止住自行車,這火車的目的是北平西站。
這時。
黃博這孫子追了上來,自行車停下,臉湊到許琛面前,獻寶說:「老許啊,你還小,沒有女朋友不要緊,我是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哦,小歐那時候就跟我屁股後了,你不要泄氣,這不,小許對你可是任勞任怨啊!」
「滾滾滾。」許琛腳揣著老狗:「差不多了,回去吧,晚上回來給你帶雞腿。」
看著黃博小人得志的猖狂,許琛有點牙疼,羨慕不來!
黃博功成名就,對糟糠之妻不離不棄,媒體都說是小歐的福氣。
呸。分明是黃博的福氣,就沖他現在23歲,背幾十萬的巨債,現在是1997年,幾十萬相當於幾百萬……
要是2022年,女的早坐宇宙飛船跑路了。
黃博能東山再起,底氣都是小歐給的,貧賤不移,富貴不棄。
哐次哐次……
綠皮火車呼嘯而過……
天寒地凍,兩人凍的臉紅耳赤,手腳冰冷,吭哧吭哧拼命踩自行車,身子漸漸暖了過來。
黃博咧著大牙齒,吹著口哨:「老許,比比,看咱兩誰先到,輸了晚上請吃飯。」
這孫子有點壞,天南地北跑,身體筋骨健實,前身三個月前饑寒交迫死去,身體素質可想而知,活脫脫弱雞。
許琛喘著粗氣,窮生奸計,富有良心,底層生活的那點小算盤,他心裡門清,叫著:「孫子,吃爺爺一記許式沖拳。」
「哈哈哈,你小子追到我再說。」
筆直的公路上,兩輛自行車呼嘯而過,騎著騎著,黃博扯著喉嚨,高聲唱:「正道的光,照在這大地上,把每個黑暗的角落,全部都照亮……老許,歌詞寫的真好!」
歌聲嘹亮。
許琛跟著唱:「各自奔前程的背影啊,漸行漸遠,未來在哪裡啊,誰能給我答案。」
…………
什剎海。
1997年,北平最時髦、年輕人最常去的,就是什剎海後海的酒吧,魔岩三傑、唐朝樂隊早些年,根據地都是酒吧。
可以說,後海酒吧見證了華夏搖滾發展,在草木皆兵的年代,這裡就是自由的聖地,哪怕到千禧年,朴樹、汪峰,都經常到酒吧活動。
天還沒有徹底黑。
沿著什茶海曲折蜿蜒的湖岸線,酒吧霓虹點亮,照亮昏暗的天空,歌聲迴蕩在湖畔,遠處古老的城牆和尖塔倒影在冰面。
不少長頭髮的年輕人,男女都有,背著吉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
許琛汗出如漿,兩個多小時,騎行了十多公里,嘴巴里一股血腥味,沉重哈著熱氣。
「老許,喝點水,別吞下去。」黃博擰開保溫杯,嘆氣道:「老許,幹嘛這麼拼,公交車幾個錢。」
許琛小口咽著水,認真說:「老黃,我是要吃歌手這碗飯的,騎行不僅可以鍛鍊身體,更重要是肺活量,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進去,晚了就只剩下湯了。」
黃博肅然起敬。
很多人認為,酒吧駐唱就是抱著吉他,然後上去唱幾首歌。
典型的外行人誤解。
酒吧駐唱,流程非常繁瑣,首先,酒吧老闆會考核唱功,駐唱的歌手要展示自己的歌喉,不僅要唱得好,歌單還要豐富。
最起碼,當年最流行的歌和粵語歌,至少要精通三十首。
選拔成功,一個歌手至少要唱四趴,一趴是十二首歌,四趴就是四十八首!
四趴唱完,天就差不多亮了,這麼唱一晚上,目前的行情是五十塊錢,如果形象好,有點實力,可能是六十,不超過一百。
黃博拼死拼活唱一晚上,可能就五十塊錢,這還是選拔上,如果選拔失敗,只能去其他地方碰運氣,不過,一步慢,步步慢,可能最終只能騎著自行車回去。
許琛覺得駐唱就是1997年的代駕,不僅賺得少,屁事還多。
酒吧的糟心事真不少,有社會大哥亮著胳膊,不喝不給哥面子,有半吊子噴你唱功差,拱台子……
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現在的治安,這麼說吧,石景山現在逃竄一個命案兇手叫白寶山,這兄弟搶了六扇門的槍,背上有幾條人命。
現在快6:00.
許琛和黃博趕緊進酒吧。
場子很大,裝修時髦,門口接待都是西裝革履的小哥和職業OL裙。下雪天光著腿兒、妝容精緻的服務員。
現在港颱風靡內地,一眼照過去,跟90年代港台都市電視劇一樣。
黃博嘴巴咧到了眼梢,現在他有了一首「原創歌曲」,質量上等,揚眉吐氣,今天必須一百,少一分博哥都不唱!
酒吧後台,走廊很黑,背著吉他的男男女女擠在一起,低聲說話,更多的人閉目養神。
歌聲傳來。
許琛聽了一下,這首歌是任賢齊的《心太軟》,非常火。
駐唱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經常跑單的幾乎都認識,許琛眼尖,發現了熟人。
男人帶著鴨舌帽,絡腮鬍,背著吉他,很有荷爾蒙味。正在閉目養神,許琛湊過去,一拳錘在男人胸膛,笑道:「老楊,你咋到這來了,三師兄呢?」
楊坤是鋼鐵廠工人,脾氣火爆,被人揍了一拳,眼神怒視,旋即,笑道:「老許,這麼巧,你今晚來這,看來這錢燙手了。」
「楊哥,謙虛了。」
兩人說話,其他人聞聲看過來,認清人,當場就有人背著吉他,轉身就走。
不一會。
走廊里擁擠的人群,七七八八走了一大半,剩下極少數的,還背著吉他堅持。
有人壓低聲音:「這人誰啊,這麼狂,他一進來,人都走光了。」
「他你都不認識?許琛,唱《玉帶橋》的……」聲音憤憤不平:「走了,走了,那個鴨舌帽的叫楊坤,唱《無所謂》的,聽說出唱片了,沒想到來了這,本來只有他,我們還要機會,許琛來了,今晚這場子,估計就是他們的了。」
許琛摸摸鼻樑。
《玉帶橋》就是宋冬野的《安和橋》,1997年,民謠只有校園民謠,矮大緊和老狼,《安和橋》是「城市民謠」,蠍子粑粑,獨一份!
單憑這首歌,許琛縱橫什剎海駐唱江湖,楊坤和沙寶亮,都是慕名而來,一來二去,幾人就認識了。
楊坤目前沒有成名,沙寶亮還只是駐唱歌手。
「楊哥,咋回事啊?」許琛壓低聲音:「專輯出問題了?」
楊坤一個月前,錄了張專輯《無所謂》,這首歌是華語金曲,楊坤吃一輩子。
楊坤有點尷尬,伸手壓低鴨舌帽。含糊不清說:「那個……老許,專輯被唱片公司退回了,我歌這麼好,有眼無珠啊!」
楊坤眼神瞪著,估計恨死唱片公司了,繼而,身子跟抽去了靈魂一樣,萎靡不振,喪氣說:「老許,你不是要錄專輯,哥哥勸你慎重一點,攢的那點錢,不要付諸東流了,這年頭,出頭難啊,我就是血淋淋的教訓,你嫂子最近都跟我鬧分手了。」
這時。
門打開,一個女人探出頭,看了眼走廊,有點吃驚,指著楊坤:「那個,到你了,進來吧。」
稍後。
楊坤特有的公鴨嗓就傳了出來,唱的正是《無所謂》。
許琛摸摸鼻樑,人紅不紅,跟歌真沒有多大關係,看命!
楊坤的《無所謂》,質量不可謂不上乘,結果唱片公司屢次退回,到了2002年,又推出《無所謂》,一夜爆火。
幸好。
許琛嘴角上翹,他什麼都缺,就歌多。
不一會。
楊坤從裡面出來,眉梢得意,眼神孤傲,看都不看其他駐唱的歌手,唯有對許琛點點頭,背著吉他出去。
楊坤選上了。
這下,走廊里剩下的駐唱歌手,垂頭喪氣的離開。
「許琛,進來吧。」女經理認識許琛,熱情招手:「等半天了吧,進來喝杯茶,咱們聊聊。」
…………
屋子裡。
女經理招呼許琛坐,讓服務員倒了一杯熱咖啡,黑絲美腿翹著,手指交叉,微笑說:「許琛,最近有沒有新歌,你的《玉帶橋》真火啊,都有不少唱片公司的給我打電話,讓我幫著留意呢?」
許琛有點不快,來者不善,望著女經理姣好的面龐,微笑說:「小玉姐,我就一駐唱的,唱片公司有的是明星,哪能輪到我,新歌倒有一首,給我朋友黃博寫的。」
廢話。
許琛歌多,可是駐唱幾個錢,從利益最大化出發,《玉帶橋》許琛就心疼,現在什剎海可不少
人白唱!
聽見許琛沒有新歌。女經理難掩失望,其他駐唱歌手一晚上五十,許琛仗著歌紅,一晚上最少都二百。
最火的時候,他一首歌十塊,一晚上就是六七百……
以前觀眾喜歡聽,捏著鼻子認,現在都二個月了,不新鮮了。
身子後仰,笑容不減,熱情卻減了:「你還年輕嘛,有機會的,這樣吧,今晚就在姐這裡唱,姐按照市場價給你,其他人都是五十,姐給你一百,我讓人下去準備。」
女經理黑絲腿站起,很給許琛面子:「你那個朋友黃博,如果願意,也可以留下來,就按照市場價五十吧,許琛,姐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給他十塊,」
許琛上次來,駐唱都是二百,現在八十。
站起身,微笑說:「孫經理,抬舉了,我還有其他事,謝孫經理的一杯熱茶,改日再見。」
許琛轉身離開。
「許琛……」孫經理高跟鞋聲清脆,駐唱到處都是,許琛不干,有的是人干!
孫經理自認為很給許琛面子了,給臉不要臉,沒有撕破臉,怨聲說:「聽說你要出唱片,剛才楊坤也是出唱片吧,他的《無所謂》以前不比你的《玉帶橋》差,我給他都只有八十,你還想怎麼樣?」
許琛聳聳肩,很無語。明明是僱主和僱人平等的關係,這些人端著架子,以為自己是地主,給點錢都是恩賜。
理都不理,徑直離去。
「孫經理,要不叫他回來?」服務員弱弱說:「許琛長相帥,唱歌好聽,很多女顧客都喜歡他,願意消費,聽人說他要賺錢出唱片,沒準真能火……」
「火個屁。」孫經理臉色難堪,端著許琛的咖啡,倒進垃圾桶,怨聲說:「擺什麼譜,不就一個駐唱,長得帥,唱歌好聽的多了去了,不差他一個,歌星,狗屁歌星,楊坤當前比他還傲,現在就八十塊錢,好了,收拾一下,開工了。」
「不識抬舉。」
…………
走廊里。
黃博正準備進去面試,許琛拉著他,笑道:「老黃,你走狗屎運了,一晚上六十。」
「六十?」黃博美滋滋,以前都只有五十,現在有楊坤,能賺六十就不錯了,咧著牙齒:「老許,真有你的,晚上回去叫嫂子給你做好吃的,走,楊坤那孫子傲氣的狠,咱哥倆上去讓他見識見識。」
「我不去了。」許琛搖搖頭。
黃博腳步頓珠,察覺出味兒了,招牌微笑:「此處不留爺,只有留爺處,六十就像打發黃爺,就沖你的歌,少一百,一個唾沫爺都不給。」
摟著許琛:「走了,走了,這地不是寶地,裝不下你我兄弟英雄氣量。」
許琛沒有勸。
黃博這人,偷奸耍滑,愛占小便宜,不過很講義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