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終章(四)

2024-05-06 06:25:58 作者: 桑家靜

  長長的一串不竭長嘯的號角聲,不絕於耳,他們都能夠感受到那種激昂和緊張的氛圍。

  然而,在他們精神高度緊張地等啊等,等啊等,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而當號角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聲時,他們頓時覺得自己上了當,受了騙,紛紛詛罵了起來。

  這不是搞心態了呢嗎?

  「鄴軍這是什麼意思?」侯飛擎摸了一把自己頭頂的一撮白毛。

  

  越想越不對勁,他跳上馬背,躬彎起背,姿態如一頭白猿似的一躍而起,飛縱過如林頭盔,點水般來到百米外。

  此處有一片石林,鬼崎嶙峋,高低起伏,他挑了一處凸異的尖峭石尖,仰頭朝四下眺望,正好能夠看到東南方鄴軍「鬼祟」遁離的身影。

  後方的蒲甲狄縱馬直驅,而士兵們聽到雷疾馬蹄,立馬退避出一條道路,由他一路通暢趕到了石林,他看著躍上石頂上的侯飛擎:「怎麼樣?」

  「應該是鄴軍斥候,方才的號角聲四面八方,此時只剩下東南方慢撤一步……」

  他一躍而下,而他的戰騎與他如同有心靈感應一般,揚蹄一擺,正正噹噹將他接在馬背之上。

  蒲甲狄攥緊手中韁繩,思索了一下:「哼,原來這號角聲不是邀戰,而是跟他們遠處的主軍報備啊。」

  他們這一路的行蹤想必早就掌控在鄴軍的股掌之中了,對方一路密切監視,眼線無所不在。

  「其實從他們埋伏那麼些不成氣候的射手起,我便覺得鄴軍就跟在玩似的。」侯飛擎冷淡著神色道。

  「玩?」

  他問蒲甲狄道:「你聽過逗猴的故事嗎?」

  蒲甲狄直直地看著他,沒有吭聲,顯然並未聽過。

  「在古國有人想測試猴子有多聰明,便拿一隻竹筐罩在其頭上,並拿繩索緊緊纏繞了一圈,一開始猴子天天想扯掉它,可怎麼都沒辦法,等叫它戴習慣之後,卻又偷偷鬆開了繩索。這天,猴子被放出,有人敲鑼,有人拿石頭扔它,有人故意模仿猴子叫聲,猴子在人群之中被逗得團團轉,它什麼都看不見,但它卻沒再嘗試將頭上的竹筐扯下來了,因為它已經默認肯定扯不下來……」

  聽完侯飛擎的「故事」後,蒲甲狄緘默了片刻,神色厲肅道:「你的意思我懂了,我蒲甲狄可不是猴子,打仗多年,可從來還沒有誰敢耍著我玩的。」

  人總會被固有思緒所限制行為,侯飛擎在提醒蒲甲狄,他們不能像猴子一樣,頭上罩著一個「竹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認不清多變的局勢,且認為一件事情長年累月是這樣,便會永遠不變。

  話一說完,蒲甲狄一招手,只見後方烈火般的令旗被豎立了起來,他蒲家軍的旌旗以紅色滾邊,中間是一頭蛟龍騰躍,他又拔出配劍,朝前一指。

  「全體將士聽令,全力出發,直達斷頭崖。」

  這是與他們下了死命令,一路只管朝前沖,不可在半途耽擱,更不允許因為任何「意外」而停下。

  軍中的令旗開始發揮了它的主要作用,發號施令,讓所有軍士都看到軍令。

  他們當即收攏圓盾,臂肘彎曲,將兵器按於腰間,呈現一種衝鋒的狀態,勻速變成慢跑,這將會加速隊伍前行的時間,更可以打亂對方的某些掐點布局。

  果然,當北淵軍這頭如猛虎下山之勢趕來,暗處一波接一波的窺視不再有任何「騷動」,皆悄然離去。

  ——

  在塵土飛揚的地平線上,步卒在隆隆塵煙中奔跑,身後騎兵身披玄色鐵甲,如同一陣旋風般疾馳而過,直到他們終於來到了斷頭崖前的峽谷平地,栝平地遠遠看著就像一個刀斧開劈出的戰場,遼闊沒有任何阻擋物。

  雄偉的大軍一湧上來,卻占據了大半地盤,而位於「咽喉」部位的鄴軍早已等候多時,哪怕面對這驚天動地的震響,依舊紋絲不動。

  鄴軍布軍成方陣,約數千人為一陣,從高處望下,便是整整齊齊的一塊塊豆腐墩,呈梯田式由低至高的一片「鐵器黑潮」。

  與北淵軍的數量相比,鄴軍這邊的人數顯然是不夠看的,好似一盤紅黑棋對弈,紅棋只要過河後,就能夠完全淹沒掉黑棋。

  「宇文晟,你還活著嗎?你要是活著,就給老子出來一決高下,別在那裡裝神弄鬼,只會耍些鬼蜮技倆——」

  蒲甲狄拉扯開嗓子,朝著北淵軍那頭大聲喊道。

  他的聲音被風吹遠,似有回音一般十分響亮。

  伴隨著這一聲,是兵馬如潮,大軍如大鵬展翅一般,以東西方向展開推進之勢,齊齊趨前百步。

  那氣勢遠比風雨驟降,天雷轟鳴,地裂山崩時,更有一種迫人氣壓產生。

  鄴軍那頭,整整齊齊的布列中,慢慢分裂出一道口子,從中出來一名騎著黑馬戰騎的身影,他身著鄴軍統帥戰甲,猩紅披風,神攤面具,甲衣上閃爍著殘酷無情的冰冷光芒。

  世人甚少知曉鄴國那個「活閻羅」的長相,只因他每次出征必會戴著一張神鬼面具,而面具底下的容貌如何,沒人知曉,大多數都猜測其青面獠牙,形同惡鬼,不是醜陋不堪,便是凶神惡煞。

  蒲甲狄與侯飛擎同時神色驟變,前者是沒想到謠言跟侯飛擎所「坦白」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後者則是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明明毫無來由,但它就像某種發酵物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越漲越大。

  「一決高下?蒲甲狄,蒲家軍,北淵國中幾乎排不上什麼威名吧,與你身旁的侯將軍比,你倒是差遠了。」宇文晟語氣淺談,尤其那輕描淡寫的口吻,簡直是將譏諷與失望表現得淋漓盡致。

  有些人就是不能張嘴,一張嘴就有毒,哪裡痛戳哪裡,非得叫人痛苦才覺得痛快。

  在北淵國誰人不知道蒲甲狄自尊心高,自認他乃天縱奇才,他本乃將帥之子,一戰成名之後一時風頭無兩,只可惜最終敗給了侯飛擎,同時也輸掉了未來北淵國最高兵權競爭權,最後他怒走霜關飛,至此苦訓浦家軍。

  雖然現在蒲甲狄嘗試著與侯飛擎和平共處,暫時按壓住個人恩怨,只討論國家大事……

  但果然,有些事就是不能提,它就是一個禁忌,一提就能讓人頭腦發炸,怒意爆棚。

  「宇文晟,老子的軍隊厲害不厲害,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以前總聽別人說你是什麼活閻羅活閻羅的,簡直令人可笑,你這麼想去陰間當官,那老子我便親自送你一程!」

  戰鼓起,咚——咚——咚——咚——

  蒲甲狄一怔,迅速朝後方看去,卻見不是他們的戰鼓,緊接著他詫異看向鄴軍那頭,只見十數人推著一輛滾車出來,上面有一面刷了紅刺的銅釘巨型皮鼓,兩面有兩人步調一致,動作一致,擊鼓聲一致。

  戰鼓一聲,便是宣示著開戰。

  而鄴軍那邊,已經迫不及待地率先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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