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步

  「陛下，工人有潛質成為你的天然盟友。」克里斯答非所問，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個問題解釋清楚，否則他很難再次擁有與喬治三世面對面的機會。

  

  畢竟想見到國王的難度要遠遠大於見到農夫。

  見喬治三世沒有反對，他快速說道：「工人也好，農民也好，他們勞動後的財富大多會聚集在廠長和地主身上。也就是說，現在兩個黨派之所以可以站在國會裡，完全是靠著收割這些底層人民。」

  「但，這些黨派代表不了工人和農民，難道這些人就沒有自己的主張，或者說這些人就沒有真正想要支持的人麼？我看未必。」

  喬治三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個動作讓克里斯信心大增。

  「那如果能有一些以工人和農民為代表的人在下議院站穩腳跟，您覺得他們有能力和兩黨抗衡嗎？」

  喬治三世搖了搖頭。

  「但如果這些人是您支持並真正的靠人民選出來的呢？」

  「是我支持？」喬治三世喃喃道，驟然間，一個念頭仿佛閃電划過夜空般在他腦海中亮了下，隨後便是如同驚雷般的示威聲響徹耳邊。

  他的眼前浮現出一群群遊行者走過國會大廈，手持「我們要國王，不要議會」標語牌的畫面——正如同1768年3月底約翰·威爾克斯煽動倫敦下層人民掀起那場大規模的遊行一般。

  當時的倫敦城內人民高喊「威爾克斯與自由」，先是富人被抄家，再然後混亂蔓延至整個倫敦，直到他下令軍隊開槍射擊聖喬治廣場的暴徒，這次暴動才被鎮壓下去。

  想想也真是可笑，後來滿口自由、人民的威爾克斯進入下議院，並擔任英格蘭銀行的高級管理人員。

  在去年的戈登暴亂中，這位「人民的議員」居然下令向手無寸鐵的民眾開槍，而其中絕大部分是他當年的擁躉。

  這就是政治家，撈足了政治資本後，「自由、人民」便被丟進垃圾桶，如棄敝屣。

  他為什麼不願意放權，就因為這些人的存在，他算是看透了這些人的真面目。

  可悲的是，「人民」卻看不清。

  但如果威爾金斯的簇擁者們擁簇的不是這個投機分子，而是他們的國王呢？

  這個大膽的想法讓喬治三世臉上掛上些許微笑。

  「不論是工人還是農民，他們的要求很低，能吃飽飯，少生病，孩子能健健康康活到成人，這是最低限度的生存要求。」

  「只要有人可以滿足他們，那麼這個人一定會成為他們擁護、愛戴的對象。」

  「如果有人能讓他們小有所養，老有所依，看得起病，也能和那些體面人一樣在下班之餘看個戲劇或者陪著自己的家人看看遠方的風景，我相信這個人就是他們眼中的救世主。」

  「若有人膽敢對他們的美好生活進行破壞，我相信不用任何人煽動，他們會自發組織起來對抗破壞者。」

  「陛下，你願意以國王的名義給予他們美好的生活麼？」

  克里斯的話醍醐灌頂，讓喬治三世茅塞頓開。

  是啊，作為社會上生活條件最差的一批人，只要有人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他們會在乎是輝格黨還是托利黨亦或是國王在統治國家麼？

  當然不會，最底層的人民要求本身就簡單，想法就更為簡單！

  誰讓他們能過上好日子，他們就會聽誰的話！誰破壞他們的好日子，他們就敢掀了桌子和你拼命！

  不過他稍作踟躕，猶豫著要不要向克里斯問出他的問題。

  「陛下，你是擔心你的政令無法下達麼？」克里斯問道。

  「對，現在的輿論被下議院牢牢把控，我的聲音難以傳遞出去。」喬治三世點頭應道。

  「那麼陛下，你有沒有主動向你的人民宣傳過你的想法、你的理念？」

  得到否定答案的克里斯稍作思考，給喬治三世舉了個例子：「在我的工廠里有一所免費讓工人子女接受教育的學校，裡面最小的學生才四歲。」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去學校的時候，這個小朋友問了我一個問題：『克里斯先生，我父母說咱們國王的寢室都是用金子裝修的，是這個樣子麼？』」

  「怎麼可能？」喬治三世反駁道，他可是一件衣服能穿到磨損的國王，除了在藏書上花了大筆金錢，其他的個人開銷並不多。

  「是的，陛下，當時我也是這麼反駁他的，但是小朋友說什麼？他說：『大人們都是這麼講的呀！』」

  「陛下，人民獲取消息的渠道是極其有限的，你要想在這些人的心裡留下好的印象，光靠行動是沒用的，宣傳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克里斯對這一套並不陌生，人云亦云，盲從權威是人的天性，不是每個人都能閒得沒事兒干去溯本求源，判斷傳到耳朵里的信息是真是假。

  而且不經常進行深度思考的人，當聽到某一方的觀點或意見時很容易相信它，特別是當這個意見與他本身的認知相符時，這種認同感會呈指數倍上升。

  很可惜的是，無論是現在的勞動工人，還是後世的腦子勞動者們，大多數人都處於這個階段。

  畢竟生活已經這麼辛苦，何不讓自己少動點兒腦子呢？

  只不過後世有大數據和算法機制可以掌控大多數打工人的喜好，給每個人推薦自己最喜愛的奶頭樂；但在這個時代，就只能依靠口口相傳和紙媒。

  在這一方面，輝格派無疑是佼佼者，他們的每個人都擁有良好的口才和演講技巧，甚至對自己的孩子也會從小加以培養。

  小威廉·皮特就是這麼培養出來的。

  「所以，陛下，我建議你可以主動向一些報刊示好，甚至可以讓他們對你進行採訪。」克里斯說出他的第一條建議。

  「採訪？這是什麼？」喬治三世好奇地問道。

  「就是1V1的聊天、記錄，由報社派專人提前準備好問題，再依次向你提問……」克里斯沒想到，喬治三世竟然不知道採訪是什麼，這可是在17世紀就已經在荷蘭、英格蘭流行的一種報導方式。

  於是他邊回憶之前看《對話》欄目的場景，邊向喬治三世大概解釋了一遍。

  「嗯，我覺得這個可行，不過問哪些問題都是由對方來主導麼？」喬治三世問道。

  「當然不是，哪些能寫，哪些不能寫，雙方可以提前商量好，實際上就是作秀，通過一個較為公開的渠道把陛下的想法讓更多的人知道。」

  「說是1V1，但陛下可以多邀請些人選，與輝格和托利無關的人選，可以是下兩區的居民，可以是議會中的中間派，由報社對你採訪，這些人員作為見證者。」

  克里斯頓了頓繼續道：「或者，陛下可以接受的話，可以安排一些托在這些人中。結束報社的採訪後，指定這些人代表民眾對你發問，問一些人們可能比較感興趣的問題。陛下再根據提前定好的答案去回答，這樣可以極大地改善陛下在民眾間的聲望。」

  喬治三世認同克里斯的說法，約翰·威爾克斯和喬治·戈登發起兩場暴亂前在大批人群集聚地進行的公開演講就是採用了這種做法。

  但他還有一個問題：「前些年由於報紙上容易出現過激言論，我下令取締了《北方不列顛人報》，並限制了報社出版的內容，現在還會有人為了我而發聲麼？」

  國王可以以國家安全等藉口要求報社不能報導什麼，但國王還真就沒權利要求別人必須報導什麼，不過這已經比20世紀的王室好不少了。

  畢竟那個時代查爾斯三世和黛安娜王妃的世紀婚禮，到後來黛安娜閨蜜卡米拉第三者插足，再到黛安娜王妃車禍身亡一直都暴露在聚光燈下。

  而英王室的各種八卦消息，譬如緋聞、出軌、出櫃等更是各路小報津津樂道的話題。

  有的小報更是開篇一張圖，其餘全靠編，但即便如此，英王室也只能苦兮兮地和那些小報對簿公堂或者拿錢消災。

  因為小報會拿出《新聞法》告訴他們，什麼叫做「言論自由」，能阻止我的只有法律或者金錢，沒有其他。

  20世紀末英國的君主制已然名存實亡，王室沒有禁止報紙發言的權力，君主制只剩最後一絲餘暉尚未散盡。

  而進入21世紀，王室直接搖身一變，徹底淪為大號吉祥物，只保留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權利。

  比如女王擁有全英國的天鵝、鱘魚、海豚和鯨魚……

  不過現在喬治三世擔憂的問題並不是問題，畢竟克里斯有一個好朋友！

  「陛下，占據倫敦市場份額五分之一的《記錄報》，它的總編是我的長期商務夥伴，或許我可以幫您問一下他是否有這方面的意向。」

  「而且這只是一方面，單純只有輿論是不成的，還要有動作，畢竟餅畫得再圓也沒辦法讓人吃飽肚子，人民如果被欺騙了第一次，那陛下的公信力就會大打折扣。」

  克里斯雖然屁股還沒離開椅子，但不知不覺間他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看著喬治三世，然後伸出一根手指，緩緩說道：「哈尼克改造，就是陛下邁出靠近人民的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