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24-10-11 18:30:18
作者: 鄭振鐸
上面所敘的都是關於10世紀以來的詩之一新體所謂詞的;我們承認中世紀裡的「第二詩人時代」,其重心乃在於這種新體詩。然而五七言的古律詩,在這個時代——10世紀至13世紀的後半——也未嘗無重要的作家值得使我們敘述一下的。大抵在五代及宋初之時,五七言古體詩的地位,確曾被新體的詞占奪了一時;到了梅堯臣、蘇舜卿、歐陽修、蘇軾、黃庭堅諸人出時,一方面詞固在開展他的勢力,一方面五七言詩也在澄煉他的內質,另改了一種新面目,以維持他的威權;所謂「宋詩」,即後人給他的特殊名號。曹學佺謂宋詩:「取材廣而命意新,不剿襲前人一字。」雖然所謂宋詩之全部,不能當他的這種讚美,然而大多數的作家卻可以說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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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詩的最初期,有楊億、錢惟演、劉筠等十餘人,以晚唐的李商隱為宗向,其詩琢飾纖靡,號為「西崑體」。然不久即為石介、梅堯臣諸人所推翻。與他們同時而不受其染的有王禹偁、徐鉉、寇準、韓琦、潘閬、林逋、石介諸人。
王禹偁字元之,濟州鉅野人,為翰林學士,出知黃州,徙蘄州而死,有《小畜集》,他的詩頗受有杜甫的影響;然知他的《畲田調》:
北山種了種南山,相助力耕尚有偏。願得人間皆似我,也應四海少荒田。
平易如口語,已開了後來宋詩的風氣之先。
徐鉉字鼎臣,會稽人。初仕南唐,後入宋為檢校工部尚書。馮延巳說:「凡人為文,皆事奇語。不爾,則不足觀,惟徐公率意而成,自造精極。」由此已可見其作風之如何。
寇準字平仲,華州下邽人,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有詩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他的詩:「含思淒婉,綽有晚唐之致。然音韻特高,終非凡艷所可及。」如《春雨》:
散亂縈花塢,空濛暗柳堤。望迴腸已斷,何處更鶯啼!
可為他的作品的一例。
韓琦字稚圭,相州安陽人,官至右僕射侍中,有《安陽集》。
潘閬字逍遙,大名人,為滁州參軍。
林逋字君復,錢塘人,結廬西湖孤山,不娶,以梅、鶴為伴,賜號和靖先生。其詩平澹邃美,梅聖俞謂「詠之令人忘百事」。如《湖村晚興》:
滄洲白鳥飛,山影落晴暉。映竹犬初吠,弄船人各歸。水波隨月動,林翠帶煙微。寺近疏鍾起,蕭然還掩扉。
可為一例。他的《山園小梅》中之數語: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尤為時人所傳誦。
石介字守道,兗州奉符人,為太子中允,人稱之為徂徠先生。他是正統的古文家,一面攻楊億等之靡麗詩及駢文,一面又攻佛、老、韓愈所提倡的古文之復興,他很有功績。
梅堯臣、蘇舜卿及歐陽修繼他們而起,開創了宋詩的局面。
梅堯臣字聖俞,人稱宛陵先生,宣州宣城人,生於公元1002年,卒於公元1060年,為尚書屯田都官員外郎。他在當時詩名極大,為11世紀前半的最大詩人,他少年時即以詩知名,此期的詩,為清麗閒肆平淡,至後半生,則其詩涵演深遠,氣力剛勁,間亦琢剝以出怪巧。龔嘯謂他:「去浮靡之習於昆體極弊之際,存古淡之道於諸大家未起之先。」(《宛陵先生集》)誠然,「西崑體」之滅絕他是與有大力的。在《河南張應之東齋》:
昔我居此時,鑿池通竹圃;池清少游魚,林淺無棲羽。至今寒窗風,靜送枯荷雨。雨歇吏人稀,知君獨吟苦。
及《田家》:
高樹蔭柴扉,青苔照落暉。荷鋤山月上,尋徑野煙微。老叟扶童望,羸羊帶犢歸。燈前飯何有?白薤露中肥。
可見其作風之一斑。
蘇舜欽字子美,梓州桐山人,生於公元1008年,卒於公元1048年。他在當時與梅堯臣齊名,號為「蘇梅」。劉克莊謂其歌行:「雄放於聖俞,軒昂不羈,如其為人。」大抵他與梅堯臣都是於古樸中具灝落渟畜之妙的,但梅則深遠閒淡,他則超邁橫絕,此為二人不同處。他的詩有「會將趨古淡,先可去浮囂」之句,此可為宋詩諸作家的共同宣言。他的作風可於《若神棲心堂》:
予心充塞天壤間,豈以一物相拘關。然放一物無不有,遂得此身相與閒。上人構堂號棲心,不欲塵累相追攀。冷灰藁木極潰敗,雖有善跡輒自刪。予嘗浩然無所撓,與予異指亦往還。卷舒動靜固有道,期於達者誠非艱。
一詩見一斑。
歐陽修的詩較梅、蘇為富腴,情調從容而敷愉,然不如他的詞之蘊有深情,如《曉詠》:
簾外星辰逐斗移,紫河聲轉下雲西。九雛烏起城將曙,百尺樓高月易低,露裛蘭苕惟有淚,秋荒桃李不成蹊。西堂吟思無人助,草滿池塘夢自迷。
可為一例。
與他們同時的,還有邵雍,著有《伊川擊壤集》。他的詩平淡閒適,大部分無深摯的情緒,且喜說道理,成所謂「理學派」的詩的始祖。我們讀他的《擊壤集》,差不多到處可以遇見類似格言或教訓文的韻文,如《生男吟》:
我今行年四十五,生男方始為人父,鞠育教誨誠在我,壽夭賢愚繫於汝。我若壽命七十歲,眼前見汝二十五。我欲願汝成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
此簡直不能復稱之為詩;但也間有好詩。他的影響很大,如理學家周敦頤、張載、程顥等都是他的嫡派,其他如司馬光、富弼也與他同調。這一派的詩,淡易清和而毫不沾染華艷氣,是可稱許的,然有時則太淡了,淡如白水之無味,有時則以詩為說「道理」的工具,成了有韻的格言,這都是他們的大病。
繼續梅堯臣諸人之後的有王安石,蘇軾、蘇轍兄弟,孔武仲、平仲、文仲兄弟,以及鄭俠、王令、米芾、張耒、晁補之、秦觀、沈遼、徐積等。黃庭堅也與他們同時,但他對於後來的影響卻最大,開創了所謂「江西詩派」的一個潮流;與他同時的陳師道、韓駒、晁沖之,都是受他的感化的,南渡以後的諸大詩人如陸游之流,也都甚受他的影響。
王安石少年時的詩,一往直前而無含蓄,晚來始見深婉不迫,如《金明池》:
宜秋西望碧參差,憶看鄉人禊飲時。斜倚水開花有思,緩隨風轉柳如痴。青天白日春常好,綠髮朱顏老自悲。跋馬未堪塵滿眼,夕陽偷理釣魚絲。
可為一例。
蘇軾的詩豪邁奔放如他的詞,且氣象洪闊,鋪敘宛轉,黃庭堅、秦觀、張耒、晁補之等都曾多少的受其感化。如《雨晴後》:
雨過浮萍合,蛙聲滿四鄰。海棠真一夢,梅子欲嘗新。拄杖閒挑菜,鞦韆不見人。殷勤木芍藥,獨自殿余春。
及《送晁美叔》:
我年二十無朋儔,當時四海一子由。君來扣門如有求,頎然病鶴清而脩。醉翁遣我從子游,翁如退之蹈軻丘。尚欲放子出一頭,酒醉夢斷四十秋。病鶴不病骨愈虬,惟有我顏老可羞。醉翁賓客散九洲,幾人白髮還相收。我如懷祖拙自謀,正作尚書已過優。君求會稽實良籌,往看萬壑爭交流。
可為一例。
蘇轍字子由,為軾之弟,當時也甚文名,時稱「二蘇」,然他的天才實不如兄。
孔武仲字常父,臨江新喻人,與兄文仲、弟平仲並有文名,時稱「三孔」。他們的詩都甚豪邁,今取平仲的《元豐四年十二月大雪郡侯送酒》詩為例:
平明大雪風怒嗥,屋上捲來亭下高。更深更密皆能到,所在紛紛如雨毛。堆床壓案掃復聚,取筆欲書冰折毫。鬚眉沾白催我老,自頸以下類擁袍。此時只好閉門坐,右手把酒左持螯。奈何巑岏據聽事,千兵跆籍泥如糟。強登曹亭要望遠,紙傘掣手不可操。黑陰遮眼鋪水墨,寒氣刮耳投兵刀。飢腸及午尚未飯,更搜詩句無乃勞。幸有使君憐寂寞,亟使兵廚分凍醪。余雖不飲為一釂,兩頰生春紅勝桃。醉眼瞢騰視天地,螺蠃螟蛉輕二毫。勿令小暖氣便壯,自笑世間皆我曹。
鄭俠字介夫,福清人,以進《流民圖》,反對王安石的變法得大名。他的詩亦疏朴老直,今以《苞苴行》為例:
苞苴來,苞苴去,封書裹信不得住。君不見箕山之下有仁人,室無杯器,以手捧水,不願風瓢掛高樹。
王令字逢原,廣陵人,卒時年僅二十八,他的詩亦古拙,例如:
秋夕不自曉,百蟲齊一鳴。時節適使然,鼓脅亦有聲。爭喧鼠公盜,悉窣虵陰行。獨有東家雞,苦心為昏明。(《宋詩鈔》)
米芾,字元章,太原人,徙居襄陽。善畫山水人物,自成一家,書亦勁奇;他的詩亦為時人所稱。蘇軾謂:「元章奔逸絕塵之氣,超妙入神之字,清新絕俗之文,相知二十年,恨知公不盡。」(《宋詩鈔》)他的作品,今舉一例:
六代蕭蕭木葉稀,樓高北固落殘暉。兩州城郭青煙起,千里江山白鷺飛。海近雲濤驚夜夢,天低月露濕秋衣。使君肯負時平樂,長倒金鐘盡醉歸。(《甘露寺》)
張耒的詩受白居易的影響為多,甚閒適蘊藉,例如《秋日》:
隕葉鳥不顧,枯莖蟲莫吟。野荒田已獲,江暗夕多陰。夜語聞山雨,無眠聽楚砧。敝裘還補綻,披拂動歸心。
晁補之與秦觀的詩,俱為甚受蘇軾的感化者;補之文調灝衍而拗拙,例如:
無心看春只欲坐。偶騎馬傍春街行。可憐愁以草得暖,一寸心從何處生。(《漫成呈文潛》)
觀的作風則宛麗渟泓如其詞,例如:
睡起東軒下,悠悠春緒長。爬搔失幽囀,款欠墮危芳。蛛網留晴絮,蜂房受晚香。欲尋初斷夢,雲霧已冥茫。(《睡起》)
當時稱他二人及黃庭堅、張耒為「蘇門四詩人」。
沈遼字睿達,錢塘人,與兄遘,俱有詩名,常與王安石等相唱和。
徐積字仲車,楚州山陽人,亦以詩名,事母甚孝,卒時諡為節孝處士。
文同字與可,梓州人,與東坡為中表,善畫。其詩清肅,無俗學補綴氣。
黃庭堅自號山谷老人,時人嘗以他與蘇軾並稱。他的詩自成一家,雖隻字半句不輕出,同時詩人及後人都甚受其感化。凡宗向於「江西詩派」的作家皆師承之。「江西詩派」的末流,其詩句至於拗拙之極而不能讀,此病在庭堅尚不甚著,例如:
海南海北夢不到,會合乃非人力能。地褊未堪長袖舞,夜寒空對短檠燈。相看鬢髮時窺鏡,曾共詩書更曲肱。作個生涯終未是,故山松長到天藤。(《次韻幾復和答所寄》)
狂卒猝起金坑西,脅從數百馬百蹄;所過州縣不敢誰,肩輿虜載三十妻。伍生有膽無智略,謂河可憑虎可搏。身膏白刀浮屠前,此鄉父老至今憐。(《題蓮華寺》)
呂居仁作《江西詩派》,所列者自庭堅以下凡26人,然其中除陳師道、晁沖之、韓駒外,並無甚著名之作家。
陳師道,字履常,一字無己,號後山,彭城人,為秘書省正字。其詩為直受黃庭堅的影響的;例如《答黃生》:
我無置錐君立壁,舂黍作糜甘勝蜜。綈袍不受故人意,樂餌肯為兒輩屈。割白鷺股何足難,食鸕鷥肉未為失。暮年五斗得千里,有愧寒檐背朝日。
晁沖之字叔用,初字用道。少年舉進士,在京師豪華自放。後遭黨禍,棲遁於具茨之下,號具茨先生。他的詩氣勢洪闊而筆力寬餘,論者謂陸游可以繼其後。
韓駒字子蒼,蜀仙井監人,嘗從蘇轍游,其詩甚整煉,不吝改竄,有寄人數年復追取更定一二字者。
宋南渡之後,詩人有沈與求、王庭珪、汪藻、孫覿、葉夢得、張元幹、張九成、陳與義、劉子翬、程俱、吳儆等,而以葉夢得與陳與義為最著。
沈與求字必先,湖州德清人,南渡後嘗參知政事,有《龜谿集》。
王庭珪字民瞻,安福人,有《盧溪集》。
汪藻字彥章,德興人,有《浮溪集》。
孫覿字仲益,以嘗提舉鴻慶宮,故自號鴻慶居士。
葉夢得字少蘊,吳縣人,南渡後為江東安撫大使兼知建康府。他經過南渡的大事變,然其詩仍蕭閒疏散,不甚受此大事變的影響,例如:
澗下流泉澗上松,清陰盡處有層峰。應知六月冰壺外,未許人間得暫逢。(《憶朱氏西澗》)
張元幹字仲宗,永福人,有《蘆川歸來集》。
張九成字子韶,開封人,學者稱之為橫浦先生。
陳與義字去非,號簡齋,汝州葉縣人,官至參知政事。其詩甚工,當時有盛名,劉後村謂:「元祐後詩人迭起,不出蘇黃二體,及簡齋始以老杜為師。」(《後村詩話》)如《秋夜》:
中庭淡月照三更,白露洗空河漢明。莫遣西風吹葉盡,卻愁無處著秋聲。
及《中牟道中》:
楊柳招人不待媒,蜻蜓近馬忽相猜。如何得與涼風約,不共塵沙一併來。
可為他的作品的一例。
劉子翬字彥沖,學者稱之為屏山先生。
程俱字致道,開化人,為中書舍人,其詩蕭散古澹。
吳儆字益恭,為朝散郎,學者稱之為竹洲先生。
繼他們之後的有陸游、楊萬里、范成大三大家,皆受「江西詩派」之影響者,又有號為「永嘉四靈」之徐照、徐璣、翁卷、趙師秀四人,為反抗「江西派」而主張復晚唐之詩風的。其他詩人更有尤袤、陳造、周必大、朱熹、陳傅良、薛季宣、葉適、樓鑰、黃公度、裘萬頃等。
陸游與范成大、尤袤、楊萬里俱為「江西派」詩人曾幾的弟子,所以多少受些黃庭堅的影響,但他能別樹一風格,表白出他自己的創造的性格。他意氣豪邁,常欲有所作為,所以灝漫熱烈的愛國之呼號,常見於他的詞與詩,而在詩中尤其顯躍,例如:
半年閉戶廢登臨,直自春殘病至今。帳外昏燈伴孤夢,檐前寒雨滴愁心。中原形勝關河在,列聖憂勤德澤深。遙想遺民垂泣處,大梁城闕又秋砧。(《秋思》)
他的詠寫「田野」的詩也甚著名,例如:
避雨來投白版扉,野人憐客不相違,林喧鳥雀棲初定,村近牛羊暮自歸。土釜暖湯先濯足,豆?吹火旋烘衣。老來世路渾諳盡,露宿風餐未覺非。(《宿野人家》)
楊萬里字廷秀,吉州吉水人,為秘書監,嘗自號其室曰「誠齋」。他的詩,自言始學江西,既學後山、半山,晚學唐人,後忽有悟,遂謝去前學而後渙然自得,時目為「誠齋體」。他亦善於描寫田野景色,例如:
一晴一雨路乾濕,半淡半濃山疊重。遠草平中見牛背,新秧疏處有人蹤。(《過百家渡》)
其他各詩也閒澹多自得語,例如:
雨歇林間涼自生,風穿徑里曉逾清。意行偶到無人處,驚起山禽我亦驚。(《檜徑曉步》)
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語晚晴。特地作團喧殺我,忽然驚散寂無聲。(《寒雀》)
范成大為詠寫田園的大詩人。楊萬里於詩無當意者,獨推服成大之作,例如:
已報舟浮登岸,更憐橋踏平池。養成蛙吹無謂,掃盡蚊雷卻奇。(《積雨作寒》)
柳花深巷午雞聲,桑葉尖新綠未成。坐睡覺來無一事,滿窗曉日看蠶生。
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兒童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靜看檐蛛結網低,無端妨礙小蟲飛。蜻蜓倒掛蜂見窘,催喚山童為解圍。
秋來只怕雨垂垂,甲子無雲萬事宜。獲稻畢工隨曬穀,直須晴到入倉時。(以上《四時田園雜興》)
之類,都是未經人寫過的景色。
徐照字道暉,永嘉人,詩學晚唐,然頗多好的,例如:
初與君相知,便欲肺腸傾,只擬君肺腸,與妾相似生。徘徊幾言笑,始悟非真情。妾情不可收,悔思淚盈盈。(《妾薄命》)
徐璣字文淵,從晉江遷永嘉,為長泰令。
翁卷字靈舒,亦永嘉人。徐照等因卷字靈舒,亦各改字為靈暉(照)、靈淵(璣)、靈秀(師秀),「四靈」之號即因此而起。
趙師秀,字紫芝,嘗出仕。
他們都喜作五言律體詩。師秀嘗言:「一篇幸止有四十字,更增一字吾末如之何矣。」所以他們對於「江西派」的長詩甚致不滿。
尤袤在當時詩名雖與陸、范、楊並盛,然其詩存於今者不多。
陳造字唐卿,高郵人,自號江湖長翁,陸游、范成大俱甚稱許他。
周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廬陵人,為樞密使右丞相。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為煥章閣待制。他是南宋大理學家,雖自稱不能詩,然如:
擁衾獨宿聽寒雨,聲在荒庭竹樹間。萬里故園今夜永,遙知風雪滿前山。(《夜雨》)
之類,並不弱於當時諸大詩人。
陳傅良字君舉,居溫州瑞安,習經世之學,其詩蒼勁。
薛季宣字士龍,永嘉人,其詩質直暢達。
葉適字正則,也是永嘉人,其詩用工苦而造境生。
樓鑰字大防,自號攻媿主人,鄞人,其詩雅贍。
黃公度字師憲,莆田人,洪邁謂其詩:「精深而不浮於巧,平澹而不近俗。」(《知稼翁集》)
裘萬頃字元量,豫章人,其詩也有閒適之趣。
略後於他們的大家,有劉克莊、戴復古及方岳。
劉克莊字潛夫,號後村,莆陽人,在當時為最負盛名之詩人。初為建陽令,後為福建提刑。他的詩初為受「四靈」派之影響,後則自成一家,例如:
夜深捫絕頂,童子旋開扉。問客來何暮,雲僧去未歸。山空聞瀑瀉,林黑見螢飛。此境惟予愛,他人到想稀。(《夜過瑞香庵作》)
戴復古字式之,天台黃岩人,負奇尚氣,慷慨不羈。嘗學詩於陸游,復漫遊於四方。以詩鳴江湖間50年。
方岳,字巨山,新安祁門人,為吏部侍郎。其詩主清新,工於鏤琢。
這時代的女流作家朱淑真,亦善為五七言詩,音甚楚苦,然如《馬塍》:
一塍芳草碧芊芊,活水穿花暗護田。蠶事正忙農事急,不知春色為誰妍?
之類,亦具閒澹的趣味。
劉克莊死後數年,蒙古由北方侵入南方,宋室便為他們所破滅。許多詩人都不忍見異族之成南方的主人,或隱遁於山林,或悲楚地漫遊於四方,或則以死來泯滅一己的悲感。這些詩人之著者,有文天祥、謝枋得、謝翱、許月卿、林景熙、鄭思肖、真山民及汪元量等。
文天祥字履善,廬陵人。南宋末年為右丞相,至蒙古軍講解,為所留。後得脫逃歸,起兵為最後的戰鬥。兵敗,復為他們所執,居獄4年,終於不屈而死。
謝枋得字君直,號疊山,信州弋陽人。南宋亡後,嘗起兵圖恢復。兵敗,隱於閩。元累次徵聘,俱辭不就,後為他們所迫脅,不食死,有《疊山集》。
謝翱字皋羽,長溪人,自號晞髮子。嘗為文天祥咨議參軍。天祥被殺,他亡匿,漫遊於各處,所至輒感哭。此時之詩情緒絕沉痛悲憤,例如《游釣台》:
百台臨釣情,遺像在蒼煙。有客隨槎到,無僧依樹禪。風塵侵祭器,樵獵避兵船。應有前朝跡,看碑數漢年。
許月卿字太空,婺源人,宋亡後,深居一室10年而卒。
林景熙字德陽,號霽山,平陽人,宋亡不仕,著《白石樵唱》詩集。
鄭思肖字憶翁,號所南,福州連江人,宋亡後,坐臥不北向,他的詩清雋絕俗,例如:
石竇雲封隱者家,一溪流水繞門斜,滿山落葉無行路,樹上寒猿剝鮮花。(《訪隱者》)
真山民不知其真名,但自號山民。其詩澹贍,張伯子謂他為「宋末一陶元亮」。
汪元量字大有,號水雲,錢塘人。宋亡後隨王室北去,後為道士南歸。其詩愴惻,如《幽州歌》:
漢兒辮髮籠氈笠,日暮黃金台上立。臂鷹解帶忽放飛,一行塞雁南征泣。
在這裡所蘊蓄著的是多少的亡國淚!
北朝的五七言詩作者,亦有多人。吳激,與蔡松年齊名,時稱「吳蔡」,二人詩並清麗。
其後則有党懷英、李純甫、楊雲翼、趙秉文、雷淵諸人。
党懷英的詩較他的詞為著名。
李純甫字之純,號屏山,弘州襄陽人,縱酒自放,喜為詩。
楊雲翼字子美,樂平人,官至資善大夫,與趙秉文齊名,時稱「楊趙」。
趙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陽人,號閒閒老人,有《滏水集》,其詩亦甚有名。
雷淵字希顏,應州渾源人,師李純甫,尚氣節。
此後則有王庭筠、王若虛、李獻能、元好問等,而以元好問為最著。
庭筠字子端,河東人,號黃華山主。
若虛字從之,藁城人,有《滹南遺老集》。
獻能字欽叔,河中人。
好問年弱冠,即被稱為元才子,後官至翰林,金亡,不仕。著《遺山集》,編《中州集》。其詩沉鬱悲壯,筆力極雄健。為當代之盟主,且亦為元代諸作家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