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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求愛的生物學20

2024-10-11 17:19:12 作者: (英)靄理士

  求愛的現象,要是我們了解得正確的話,也是一個生物學的過程。凡是有兩性的區別的動物都有這現象。要是積欲的過程是生理的,求愛的過程便是心理的、行為的,兩者實在是一個現象的表里兩個方面,其在行為方面,求愛也是所以取得上文第一節中冒爾所稱的廝磨的方法。

  就低等動物中舉一例,雌雄同體的蜒蚰或蛞蝓就有一套細膩的求愛的手續。起初是兩條蜒蚰彼此慢慢地追逐,接近以後,便彼此圍繞,彼此的口部休止在對方的尾部上;雙方都放大量的黏液,最後彼此的生殖器官漸漸地伸張出來,進而相互地糾纏不休,形成許多很美麗的方式,同時還放出珍珠色一般的光來,一直要到積欲完成,才告一段落。21這就是蜒蚰的求愛手續了。這一套手續,等而上之,我們一直可以推到文明程度極高的人類。

  求愛的現象,在鳥類中是特別的彰明較著,歷來在這方面的研究,也以關於鳥類的最為細密,並且所研究的種類也最多最廣。鳥的羽毛、鳴聲,這種聲色的炫耀,或展翅,或翹尾,或趾高氣揚大踏步地遊行,或做種種舞蹈的姿勢,無非是雄性求愛的一些表現,無非是雄性的一些方法,一方面自己做一種交配前的準備,一方面刺激雌性對方,使作同樣的準備。這在今日文明的人類里,也還可以找到一些相類的例子。據在海牙的一個荷蘭人親口對希爾虛弗爾德(Magnus Hirschfeld)22說,當第一次歐洲大戰的時候,在荷蘭境內駐紮的英國兵就和荷蘭女子發生戀愛關係,結果是好幾百個荷蘭少女變做了母親;原來英國兵走起路來輕快的步伐是很美觀的,不想這種步履竟有很大的魔力,足以顛倒荷蘭的少女。23

  不過這種例子是不很多的。在文明狀態中,懶惰、奢侈以及過度的溫飽,已經使性慾的發作特別來得容易,積欲的過程特別來得短促,以致求愛的現象變成一種無關宏旨的勾當。話雖如此,求愛還是有它的地位,並且還相當普遍,不過方式上很有變遷罷了。文明人的求愛是改頭換面了的,是比較細微而不顯露的,並且往往限於一些心理方面的表現。

  求愛的現象又和另一種生物現象有連帶關係。在動物與未開化的人類中間,尤其是在雌性的一方面,性生活是有時期性或季候性的,而不是常年性的。在開化的人類中間,這種時期性的表現也還可以找到一些,並沒有完全消滅。假如沒有這種時期性,即兩性的性的機構隨時隨地可以接應外來的刺激,並且接應得很快,那麼,求愛的手續可以減到一個最短的程度,而積欲的完成也不成什麼困難了。但事實並不如此。一年之中,大部分的時間裡,性衝動是毫無聲息的,因此,就有求愛的必要了。求愛可以看作一種精神與行為上的努力,目的是在喚醒靜止中的性衝動,再度活躍起來。

  大部分的高等動物有它們的繁育的季候,一年一度或兩度,即在春季、秋季,或春秋兩季。有的未開化的民族也有這種季候,世界上有許多分散得很遠而很不相干的這種民族,在春季、秋季,或春秋兩季,都有盛大的歡樂的節氣,讓青年男女有性交合與結婚的機會。24在文明的國家,得胎成孕的頻數也有它的時期性,一年中的曲線,大抵春季要高些,有時候秋季也比較高,看來就是這種節氣的一些痕跡了。無論如何,這些現象的原因是同一個,不管這原因究竟是什麼。這原因究竟是什麼,各家的見解到現在還不一致。有的,例如法國社會學家塗開姆(Durkheim),認為這種季候性大半是社會的原因所造成的,好比犯罪與自殺的現象一樣;有的,例如蓋德肯(Gedeken),以為真正的原因是太陽的化學的光線,這種光線在春天是最有力量的;有的,例如黑克拉夫特(Haycraft),認為和季候的溫度有關;有的一面承認春初的暖氣的刺激,一面也承認秋末冬初的肅殺之氣也未嘗不是一種刺激。25看來最後一說比較的最為近情。

  近年以來的研究,不但發現文明社會的女子有性的季候性,男子也有,而男子此種季候性的發現初和性交無涉。獨身與守身如玉的男子夜間不免有遺精的現象,這些有趣的意見便從研究此種現象中推論得來。1888年,納爾遜(Julius Nelson)最先提出事實來,證明男子有一個二十八天的性的來復或循環。佩里-科斯特(Perry-Coste)的更精密與更長時期的探討,也認為男子也有他的月經,並且認為這月不是尋常的月,而是太陰的月,每一來復占二十九天半;同時又說這二十九天半之中,又有兩個頂點,即事實上有兩個小來復。但這種結論是有人加以辯論過的。到了羅默爾(von Roemer),他又把不由自主的遺精和自主的性交中的射精相提並論,他認為交合與射精也未嘗沒有一個來復;在已婚而性行為比較自由的男子,這是看不出的,但我們若就未婚而需尋覓交合機會的男子來研究,這按月的來復就看得出來了,並且這來復也有兩個頂點,和佩里-科斯特所見的大同小異。羅默爾又進一步地觀察到這兩個頂點有大小,大的在月圓之候,而小的則在新月之時,這一點倒又是和原始民族的經驗有些暗合;原始民族狂歡的集會也是和月的團圓有關係的。這些結論雖然有趣,恐怕一時還不能算作定論;懷疑這種結論的人並不少,例如法克斯(Munro Fox)。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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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種不由自主的性活動的來復,就是一星期一度而以星期日為頂點的,也往往很顯著。這種來復大概是由於社會的原因。但是以一年為期的來復是不能用社會的原因來解釋的。這一層,我遠在1898年就提出來過,(同注20)而三四十年來,也曾再三地加以證實。所有的證據都指著,一年之中,性衝動自然而然的特別活躍的時期確有兩個,一在初春,一在秋季,並且往往秋季比春初還要見得活躍。(同注25)

  至於女子方面有沒有這種常年的來復,我們現在還沒有很多與很細到的證據。不過,來復或循環的現象畢竟要在女子方面見得最清楚;女子性生活的一個正當的特點就是此種時期性;月經就是最明顯的事實。月經的存在,證明在性的時期性方面,女子要比男子原始得多。關於月經的起源的討論是很多的。以前有人以為,受潮汐的影響的低等動物總要表示出一些太陰的時期性,但這方面的證據很少。海邊的貝殼動物,普通並不受什麼月亮的影響。不過蘇伊士灣一帶的海膽是受影響的;月亮上弦,它們就大些,下弦,它們就小些。它們所以大,就因為一肚子卵的關係,一到月圓,這包卵就散出去了。這種影響雖有,卻和四足的走獸總嫌風馬牛不相及,並且,就在哺乳類中間,一直要到一部分接近於人的類人猿,才有月經的出現。瑞典的理化學家阿瑞尼烏斯(Arrhenius)提到過,月經的來源可以推溯到空中的電,上文引過的法克斯對這個題目特別有研究,認為電的說法是對的。(同注26)他指出,空中的電是有變遷的,而此種變遷亦有其時期性,每二十七天又三分之一天達最高點一次,而這二十七又三分之一天的時光也正是月亮繞地球一周的時光。他在常年人口出生率的曲線里,也找到一個按月的略有波動的節拍。

  在類人猿中間,月經雖屬初次出現,但它是和更原始的一年一度的來復同時存在的,所以月經儘管一月一次,生產還是只限一年中的某一個時期以內。這在人類也還有一點痕跡。在人以下的高等動物,則一定要到所謂「叫春」(oestrus)27的時候,雌性動物才容許性的交合。在人類,女子性慾最強烈的時候大抵是在經期的前後幾天;不過,這種性慾是比較分散而不容易確指的,尤其是到了文明大開的人類。但是大多數的專家都承認這一點,例如,德國神經學家克拉夫特-埃平(von Krafft-Ebing)就把女子這種頂點擺在經期的後幾天。阿特雷(Otto Adler)則說,性慾的增加,是經前、經後與正在行經中都可以感覺到的。科斯曼(Kossmann)認為女子最需要性交的時候是月經剛過後的幾天,甚至於月經快完的幾天裡。居約(Guyot)說經後的八天是女子性慾最盛的時候。坎貝爾(Harry Campbell)曾經說到倫敦某醫院就醫的工人,調查他們妻子的性慾的時期性,他發現全數的三分之二中,有的經前欲旺,有的經後欲旺,有的逢經欲旺,有的在三個時期里都旺。即,四者必居其到一。

  晚近幾年,我們更有了些確實的統計材料。女醫師戴維斯(Katharine Davis)研究過2000 多個女子的性生活,發現她們性慾最熱烈的時候,幾乎全部是在經行前兩天到經行後七天之內,不過她的發現里有一層和以前的專家不同,就是經前熱烈比經後熱烈者為多(69 例對38例)。漢密爾頓醫師(G.V.Hamilton)觀察過100個知識階層的女子,發現25人的旺盛期是在月經剛行以後,14人是在剛行以前,21人在剛前剛後,11人在經行中及月經剛行的前後,19人完全沒有時期性,其餘10人沒有說什麼。

  女子的羞怯也是演化而來的一個現象,它的原始狀態在動物中就可以找到,並且是以性的時期性做依據的。性的時期性,加上羞怯的心態,也是求愛的一個主要條件。最初,羞怯可以說是雌性動物的一個拒絕的表示,因為叫春的時節還沒有來到。不過叫春的時節來到以後,羞怯的心態還繼續存在,到那時,和性衝動的力量結合以後,就成為若即若離、半迎半拒的獻媚的態度與行為,到此,雌的對雄的便時而接近,時而逃避,或雖屬逃避,而走的路線是一個圓圈。所以羞怯這種心態,起初是所以拒絕性交的,後來很快地和別的衝動聯合以後,就成為一個很複雜的東西。到了人類,它就包括下列的四五種成分:(一)就是上文所說的由於時期不合而拒絕性交的表示。(二)一種生怕引人憎惡的恐懼心理,性器官的地位和排泄器官的出口處最密邇,排泄物是無用的,惹厭的,即在動物,似乎便有這種感覺,此種惹厭的心理後來不免轉移到生殖器官上去。(三)原始人認為性的現象是有巫術的影響,是很可怕的,此種恐懼心理促成了種種儀式與禮節的行為,又進而演變為若干維持男女有別的簡單的規矩,這種儀節與規矩最後又轉過來成為羞怯心態的一種護符。28(四)裝飾和衣服的發展,一面培養羞怯的心態以抑止男子的慾念,一面亦正充實獻媚的工具,從而進一步刺激男子的慾念。(五)原始民族往往以婦女為男子資產的一部分,這種資產的觀念難免不在女子原有的羞怯心態上,加上一重新的約束,認為不但本來如此,也是理該如此。這最後的一種成分也許沒有前四種重要,但也時常有人主張把它加入。

  無論成分如何,羞怯總是一個很大的動力,初不問一個民族開化的程度如何。羞怯的心態和衣服也不一定有什麼分不開的關係。最野蠻的民族有難得穿衣服的,有完全裸體的,但同樣怕羞。到了近代,有人提倡裸體主義,如裸體運動、太陽浴運動、很流行一時的德國裸體文明運動(Nackt-kultur)等等,也沒有教羞怯的心態受絲毫的損失。不過,在文明社會裡,羞怯的表現是分散的,是改換頭面了的;我們在儀式里找到它,在男女應對進退之節里找到它;它在原始氏族裡的那種不可抵抗的魔力是沒有了,但羞怯的心態畢竟是求愛的主要條件,時代有今古,這是沒有新舊的。要不是因為羞怯,我們就缺少一種遷延與節制的力量,這種力量的缺乏,一方面使男女積欲的過程來得太匆促,一方面使女子不能有從容觀察與比較向她求愛的男子的品性的機會,來選擇她認為最適當的配偶。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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