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凡的父親母親

2024-10-11 15:59:56 作者: 王國民

  邵茹波

  前段時間哥哥來信說:「冬天裡農活少了,媽一閒下來就想你。她現在正在給你織厚毛衣,等你回來了換上。」不知怎的,一想起我的父母,我就想落淚。

  我出生在一個小鄉村里。父親是個高小畢業生,而母親不識字,只上過幾天掃盲班,只會唱一首歌——《東方紅》。在我上高中之前,父親對我的影響特別大,因為在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後,他硬是帶領全家闖出了一條光明大道。他總是有講不完的民間故事、民間笑話,他對未來的生活總是充滿著樂觀,他對自己子女的學業表現也非常滿意,認準了「再苦也要供孩子上學」的思路,決心將我們兄妹三人的學業供到頭。然而,他卻在我上高一時英年早逝。那年,父親43歲,我15歲。之後經常回憶起以前的點點滴滴,我才漸漸體會到了母親的偉大。

  小時候,在我們兄妹三人中,我是最愛哭的。我現在可以大講特講父母們不要太溺愛孩子了,而那時的我就是家中的「小皇帝」,父母要聽我的,要不然,我就往地上一躺,一邊打著滾一邊哭,委屈、惱怒紛紛湧上心頭。每當此時父親總是陰沉著臉,獨自做著活;而母親不停地勸著我,勸到最後,總是也陪著哭了。事後,母親總是嘆息道:「他就是那個脾氣。」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我這個脾氣居然跟著我念完了初中。高中時,我去了離家15公里的縣城,離開了家鄉,離開了父母。我也就是從那時起開始了反省。我越來越覺得,父母給予我的太多了,而我使父母傷心的事情也太多了,我何時才能挽回我的過失呢?那時,父親生著病,體弱的母親終日忙碌著,忙種田,忙家務。我每個月回家一次,為了贖罪,我都拼命地幹活。沒有一個人能夠完完全全明白我的心,我也並不期望別人問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我總覺得唯有這樣,在我返校的時候,我的心裡才能好受一些,才算對父母盡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孝心。

  高一那年期末,我慈愛的、勞累不停的父親,在病床上躺了一年之後,離我們而去了,他永遠地走了。而在他離去的時刻,常常惹他生氣的兒子卻不在他的身邊。

  父親病逝後,母親更辛苦了!那時哥哥正在上師範,我在讀高中,妹妹還在念初中,全家的重擔一下子落在了母親的肩上。為了能讓她的孩子們繼續上學,她要進城去打工,我們兄妹三人躲在一旁抽泣著。經親戚們一再勸阻,母親才放棄了這一打算。然而她仍不放棄每一個可以掙錢的機會。除了種地,母親嘗試過開食堂、擺小攤,但收益甚微。

  

  高三那年春節放假回家,母親正在鋤麥地。我放下自行車,接過了母親手中的鋤。那時候眼看就要過年了,而母親仍在幹著農活,我心裡能好受嗎?大年初一,我仍在想著那幾畝沒有鋤完的麥地,很想趁我極其有限的假期做完這些活,母親卻笑著說:「哪有今天下地幹活的?看人家不笑話你。」初二下午,正當我們沉浸在喜氣洋洋的節日氛圍中時,母親卻一個人扛著鋤下地了。

  高考完後回到家,我開始在附近的小街上打工,幹著沉重又令人厭倦的體力活,每天揮汗如雨,掙幾個錢並不是我想像中那麼容易。不認識的人怎麼也不會相信,這個光著脊樑的、瘦弱的男孩竟是一個準大學生。所有的苦我都忍受了,我乾的這些全是我心甘情願的。從出生以來我一直是一個純粹的消費者,小時候,吃母親的奶;上學了,花父母的血汗錢。我也應該自己掙點錢了。

  直到一天晚上,我收工回家,母親對我說:「明天你不用去了。」「咋了?」「有人捎信讓你去領錄取通知書。」我語塞了。

  告別了家鄉,我邁進了大學的門。穿著母親做的布鞋,我漸漸感受到了周圍穿著鋥亮皮鞋的同學鄙視的目光。在別的同學圍著生日蛋糕吹滅生日蠟燭時,我想起小時候在我生日那天,母親總會給我煮一顆雞蛋,而這顆雞蛋只有我可以獨享,哥哥妹妹只能等到他們過生日時才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因此,當別的同學關切地問:「哪天是你的生日?」我總是敷衍了事地說:「到了那天再告訴你。」因為我對這種相互吃請的方式非常不適應,我也不想拿著母親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打腫臉充胖子。

  後來,一位老師介紹了一個在家屬區做保姆的職位,我把母親從老家接了過來。我和她生活在同一個校園中,然而過的卻是兩種不同的生活。四十幾歲的女人如果在城市中一定是風華正茂,而母親卻顯得異常蒼老。然而母親始終放不下家裡的幾畝薄田,放不下那頭交給別人餵養的老黃牛,農忙季節來臨時,母親還是謝絕了僱主家的挽留,回去了。

  一個重大節日的晚上,大學所在的省城燃放起了五彩繽紛的禮花。這樣壯觀的場景我以前只是在電視上見到過,現在看呆了,兩行熱淚湧出了眼眶。身邊的同學問:「怎麼了?」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要是此刻我媽在這裡多好!」

  我常常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望著天空,望著家鄉的方向,想著母親,靜靜地落淚;常常在夢中,母親走出了鄉村,來到了省城,我們母子二人並排走在大街上,欣賞著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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