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自我修行

  李良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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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大學時，郝強和我是上下鋪的室友。因為共同的興趣和愛好，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哥們，形影不離。

  畢業後，我們分隔兩地工作。有一天，郝強突然來看我。令我感到吃驚的是他一臉倦容，而且比以前痩了一大圈，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聽了他的解釋，我才知道這幾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一段時間，郝強總是感到心力交瘁，身後好像有一隻手用力地推著他往前走，一刻也停不下來，終於他累倒了。到醫院檢查時，醫生嚴肅地告訴他，他的血壓、胃、心臟都有很嚴重的問題，必須馬上住院治療，否則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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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沒有怨天尤人。他十分冷靜地辦了辭職手續，在人們訝異和不解的目光中，離開了那個被人羨慕的崗位。

  他也沒有聽從醫生的勸告去住院治療，而是告別家人，告別那座城市，獨自去西北山區一所貧困小學做了一名志願者。

  郝強從小的理想就是當一名教師，後來陰錯陽差，他走上了政途。郝強說孩提時的那個夢想，一直像火一樣在他的內心燃燒，從沒有熄滅。他常常夢到自己走上講台，為孩子們上課。孩子們眸子裡充滿著無限的憧憬。那一幕多麼溫馨。

  他說當醫生告訴他身患重病，需要馬上住院治療時，他竟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他說是時候徹底告別以往的生活了，他要聽從內心的召喚，開始自己夢想的生活。哪怕生命的時間十分短暫，他也會感到幸福。

  2

  終於郝強背起行囊，顛簸輾轉，來到了那所貧困的山區小學。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他：這裡僅僅有兩個固定的老教師，年輕人因受不了惡劣的生活環境，沒幹多久就走了。每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孩子們就翻山越嶺地去上學，中午，孩子們吃從家裡帶的窩窩頭，喝從井裡打上來的涼水，下午三點鐘就放學，不然天一黑，孩子們看不見回家的路。下雨時，孩子們身上沾了一層泥水，像個泥猴子；大冬天，有的孩子還穿著塑料涼鞋，小手小腳被凍得通紅。

  他感到十分焦慮，想和時間賽跑，想多做一點實事。於是他和孩子們一起，整出了一塊空場地，搭起了兩個簡易桌球檯。他用自己的積蓄買了桌球柏、足球、羽毛球和跳繩……他爭取到村委會的支持，建起了一所學校食堂，解決了學生午飯問題。為了給學生增加營養，他還養了兩頭豬、幾隻雞，開闢了五塊菜園子。孩子們從家裡帶來了菜籽，他種上了青菜、蘿蔔……

  他教孩子語文、數學、英語、電腦、體育……幾乎所有的課程。孩子們的視野開闊了，他們看到了大山外面的世界。那裡的世界令他們充滿了憧憬和希望，他們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和孩子們在一起，郝強感到自己像換了一個人，心情也變得輕鬆、愉快。

  孩子們把他當作自己最信賴的親人，有什麼煩惱和痛苦、歡樂和喜悅都愛向他傾訴。大家的信任給了他力量和勇氣，讓他感到生命是如此燦爛和美好。這是一種他從未有過的生命體驗。

  有幾個孩子因家庭條件不允許先後輟學。郝強翻山越嶺，挨家逐戶地拜訪，向家長們講述知識的重要性。在他一次次的上門做工作的過程中，家長們深受感動，又將孩子們送進了學校。孩子們的臉上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4

  三年過去了，在他教的第一批學生中，有三十八個孩子考上了縣中學，十二個孩子上了鎮中學。沒有孩子失學成為這所小學成立以來最好的成績。

  他臉上肆意流淌著淚水。那是幸福的淚水，那是激動的淚水，那是感動的淚水……

  送走了孩子，他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病。他驚訝地發現，那些病並沒有再折磨他，而他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做想做的事。他有些感動。

  他又來到醫院檢查，醫生驚訝地發現他身上的各項指標已趨於正常。醫生疑惑地問他，是在哪裡治療的，怎麼療效這麼好？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著遙遠的山巒。不知不覺地，他的眼裡泛上了一層晶瑩的淚花。只聽他深情地說道：「生命是一種修行，我聽從內心的一種呼喚，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也許正是這種新的生活、新的人生，才使我漸漸地恢復健康。」

  醫生聽後靜靜地看著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從醫學角度，我很難解釋你身體康復的原因，但你這句『生命是一種修行』說得非常好。只有把生命作為一種修行，才能不斷地完善自己、改善自己。我想從某種角度上講，這也許是你身體漸漸康復的一個重要原因。」

  告別醫生，他又來到了大山裡的那所貧困小學。他的心早已屬於那片大山。在他離開的那些日子，孩子們天天站在山頭眺望，許多孩子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當他又出現在孩子們的眼前時，孩子們歡呼著、跳躍著從山頭跑下來。那歡快的聲音，在層層山巒里久久地迴響著……

  5

  我專程去那所山區小學看望郝強。我去時，看到他正帶領孩子們舉行升國旗儀式。在嘹亮的國歌中，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在旗杆上冉冉升起，郝強和孩子們仰望著國旗，臉上露出無限的驕傲和崇敬。正在附近勞作的村民們聽到校園裡傳出來的國歌，也都一個個地停下了手上的勞作，直起身向校園這邊注視著，臉上同樣露出無限的嚮往和崇敬。

  郝強帶著我參觀他的學校，學校共有八十多個學生，分多個年級。在簡陋的教室里學生們學習依舊很認真。他還帶我參觀學校的食堂，我看到食堂很乾淨，全是不鏽鋼餐具，午餐有蘿蔔燒肉、西紅柿炒雞蛋、青菜和拌黃瓜等。他的妻子正穿著白大褂在食堂里忙碌著。

  在這裡我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幾個星期。不知不覺中，我也深深地愛上了這裡。大山里吹來一縷縷清新的風，吹散了我心中的陰霾……

  郝強說得不錯，生命是一場自我的修行。每時每刻，我們都應該不斷地自我完善、自我修煉、自我修行。這樣生命才會綻放出美麗的光芒。在這裡短短的幾個星期的體驗，讓我對生命有了一種更加深刻的認識和感悟。

  我告別了郝強，告別了大山，告別了那些清純質樸的孩子。驀然間，我發現我對這裡也變得那麼留戀、那麼不舍。我的一顆心似乎也留在了這裡……

  郝強，我想對你說：也許有一天，我也會來到這裡，把根紮下來。我們還會做一對好兄弟，這種友情也會在這裡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