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備戰

2024-10-13 15:58:03 作者: (日)岡田武彥

  除此之外,《皇明大儒王陽明先生出身靖亂錄》中還記述了以下內容。

  

  當吉安知府伍文定聽聞王陽明到達吉安後大喜,立刻前往謁見。王陽明本打算返還贛州徵集士卒,但伍文定說:「本府士卒錢糧充足,請先生於此發號施令,不必返還贛州。」

  王陽明接受了伍文定的請求,駐留吉安,向朝廷上奏朱宸濠謀反之事,只等朝廷命令一到,便出兵平叛。

  倘若當時王陽明沒有留在吉安,而繼續南下贛州舉兵的話,或許會錯過時機,明朝的江山可能就更加危險了。

  六月十九日,王陽明上奏《飛報寧王謀反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上報了寧王謀反的消息。在上奏的同時,王陽明也向管轄之下的諸官廳報知了朱宸濠謀反之事,闡明大義,整頓備戰。

  在奏摺中,王陽明述說自己遭到朱宸濠的追擊,但幸而逃脫,回到吉安。吉安知府伍文定以最高長官不在為由,希望王陽明能夠暫且駐留吉安,部署擊賊的計劃。王陽明所行之處,遠近軍民皆夾道歡迎擁護,這讓王陽明大為感動。

  此外,臨江府及下轄新淦縣,豐城、奉新兩縣(隸屬南昌府)派人急報,說朱宸濠謀反後,派兵四出攻掠,奪取印信,擒住掌印官員,調集精銳士卒,搶掠官軍糧船。

  吉安百姓非常希望王陽明能留下來,但王陽明必須奉旨前往福建鎮壓叛軍。王陽明左右為難,儘管如此,他還是艱難地做出了決定,以下是奏疏部分內文:「但天下之事莫急於君父之難,若彼順流東下,萬一南都(南京)失備,為彼所襲,彼將乘勝北趨,旬月之間,必且動搖京輔。如此,則勝負之算未有所歸,此誠天下安危之大機。慮念及此,痛心寒骨,義不忍舍之而去。」

  王陽明預見了朱宸濠軍隊的進攻計劃,深感情況危急,於是對這一危險情況進行了緊急部署:「故遂入城撫慰軍民,督同知府等官伍文定等調集兵糧,號召義勇。又約會致仕鄉官右副都御史王懋中、養病評事羅僑等,與之定謀設策,收合渙散之心,作起忠義之氣。相機乘間,務為躡後之圖,共成犄(掎)角之勢,牽其舉動,而使進不得前,搗其巢穴,而使退無所據。」

  對於朝廷,王陽明表達如下希望:「日望天兵之速至,庶解東南之倒懸。伏望皇上(武宗)省愆咎己,命將出師。因難興邦,未必非此。」

  之前,朝廷命令王陽明帶病前往福建鎮壓叛軍時,王陽明奏請平叛成功後順道回家一趟。但剛出發數日便發生寧王叛亂,所以王陽明決定先赴國難。王陽明深知自己的行動並未奉朝廷之命,但即便如此,「忘其緩命之罪」「甘冒棄職之誅」,他也要克盡職守,保民報國。王陽明還就有關應對叛亂的地方官任命等人事變動事宜一一詳細奏請,為了調集軍餉,懇求朝廷頒旨。

  二十一日,王陽明上疏《再報謀反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內容與前一封奏疏基本相同。之所以這么小心,是因為都御史孫燧在江西看到朱宸濠準備謀反的苗頭,曾秘密上疏奏報朝廷。儘管孫燧前後向朝廷奏報了七次,卻全都因為奸黨橫行而未能報知給聖上,而孫燧自己也慘遭毒手。

  有了前車之鑑,王陽明再次上疏奏報相同的內容,這正是王陽明的過人之處。

  在寫下上述奏摺的同一天,王陽明又向朝廷呈上了《乞便道省葬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在這篇奏摺中,王陽明述說了對家人的切切思念,同時也表達了即便並非己任,自己也甘赴國難的決心。奏摺中寫道:

  不意行至中途,遭值寧府反叛。此系國家大變,臣子之義不容舍之而去。又闔省撫巡方面等官,無一人見在者。天下事機間不容髮,故復忍死暫留於此,為牽制攻討之圖。俟命師之至,即從初心,死無所避。

  臣思祖母自幼鞠育之恩,不及一面為訣,每一號慟,割裂昏殞,日加尪瘠,僅存殘喘。母喪權厝祖墓之側,今葬祖母,亦欲因此改葬。臣父衰老日甚,近因祖喪,哭泣過節,見亦病臥苫廬。臣今扶病,驅馳兵革,往來於廣信、南昌之間。廣信去家不數日,欲從其地不時乘間抵家一哭,略為經畫葬事,一省父病。

  臣區區報國血誠上通於天,不辭滅宗之禍,不避形跡之嫌,冒非其任以勤國難,亦望朝廷鑒臣之心,不以法例繩縛,使臣得少伸烏鳥之痛。臣之感恩,死且圖報。

  從上述文字中,我們能夠強烈地感受到王陽明的拳拳孝心和盡忠報國的至誠之情。另外,王陽明在奏摺中表達了希望能夠回鄉探望生病的父親並參加祖母的葬禮的心愿,認為此舉正好可以麻痹朱宸濠,讓他以為王陽明不會立刻動兵。

  七月五日,王陽明又向朝廷呈上了一篇《奏聞宸濠偽造檄榜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的奏摺。奏摺中說,據吉安府知府伍文定報告,准領哨通判楊昉、千戶蕭英於墨潭附近逮捕了趙承芳等多名攜帶有朱宸濠檄文的官員,其中妄言惑眾,譏訕主上。奏疏內容如下:

  六月十三日寧府生日,次日各官謝宴,突起反謀,殺死孫都御史、許副使,囚死黃參議、馬主事,其餘大小職官脅從不遂者俱被監禁,追奪印信,放囚劫庫,邀截兌米,分遣逋寇四散摽掠。聲言要取南京,就往北京。十六日親出城外迎取安福縣舉人劉養正,十七日迎取致仕都御史李士實,該入府內,號稱軍師、太師名目。二十一日將原禁各官放回各司,差人看守。二十二日令承芳並參政季斆代齎偽檄榜文,赴豐城、吉安、贛州、南安並王都御史及廣東、南雄等處,俱各不寫正德年號,止稱大明己卯歲。比承芳等不合怕死及因妻子被拘,旗校管押,只得依聽,齎至墨池地方。蒙本院防哨官兵將承芳等拿獲。

  隨審季斆,供系先任南安府知府,近升廣西參政,裝帶家小由水路赴任,行至省城,適遇寧王生日,傳令慶賀。次日隨眾謝宴,變起倉卒,俱被監禁。比斆自分死國,因妻女在船,寫書令妻要死夫、女俱死母。後因看守愈嚴,求死不遂。至二十一日放回本船,懵死良久方蘇。二十二日,又將妻女拘執,急呼斆進府,將前偽檄榜差旗校十二人督押斆與承芳代齎。斆計欲投赴軍門,脫身報效,不期官兵執送前來等因。

  案照先為飛報地方謀反重情事,已經二次差人具奏去後,今審據前因,參照寧王不守藩服,敢此稱亂,睥睨神器,指斥乘輿,擅殺大臣,放囚劫庫,稔不韙之罪,犯無將之誅。致仕都御史李士實恩遇四朝,實托心膂,舉人劉養正舊假恬退之名,新叨錄用之典,今皆反面事仇,為之出謀發慮,既同狗彘之行,難逭斧鉞之誅。參政季斆、教授趙承芳,義未決於捨生,令已承於捧檄,但暴虐之威恐動於中,鷹犬之徒鈐制於外,在法固所當罪,據情亦有可憫。除將趙承芳、季斆監禁,一面檄召兵民,隨機應變,竭力討賊,一應事宜,陸續奏聞處置外。

  奏摺最後,王陽明表達了自己披肝瀝膽的忠心:

  臣聞多難興邦,殷憂啟聖。陛下在位一十四年,屢經變難,民心騷動。尚爾巡遊不已,致宗室謀動干戈,冀竊大寶。且今天下之覬覦,豈特一寧王;天下之奸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懍骨寒心。昔漢武帝有輪台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德宗下奉天之詔,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刻責,易轍改弦,罷出奸諛以回天下豪傑之心,絕跡巡遊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定立國本,勵精求治,則太平尚有可圖,群臣不勝幸甚。

  王陽明勸諫武宗停止巡遊,引用漢、唐帝王的故事,趁國難當頭的契機,懇請聖上反省自己的行為,勵精圖治。在王陽明的奏摺中,我們很少能夠看到這樣的勸阻之辭。從這一點也可看出在國家危難之際,王陽明對國家的忠誠之心。

  同一天,王陽明又一次上奏《留用官員疏》(《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二)。為了應對朱宸濠的叛亂,王陽明請求暫時留用準備赴京復命的官員,以處理緊急軍務,在奏摺中,王陽明寫道:

  照得江西寧府謀反,據城練兵,分兵攻劫,囚禁方面官員,有操戈向闕之勢。此君父之大難,臣子憤心之日也。臣在吉安地方調兵討賊,四路阻絕,並無堪用官員。適遇欽差兩廣清軍御史謝源,刷卷御史伍希儒各赴京復命,道經該府,不能前進。各官奮激,思效力討賊以報朝廷,臣亦思軍務緊急,各官俱有印敕,方便行事,遂留軍前,同心戮力,經濟大難。

  六月十九日,王陽明向朝廷報知事變的同時,也向父親龍山公送去了急報。七月二日,王陽明由吉安府寄送第二封家書《上海日翁書》(《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六)給龍山公。

  據錢德洪說,為了防止朱宸濠派手下襲擊龍山公,王陽明在到達吉安府之前,便派家人走小路回鄉,將寧王叛亂之事告知龍山公。

  在第二封家書里,王陽明吐露了自己面對國難、戰勝敵人的信心和對親人的思念之情。王陽明在信中寫道:「男處所調兵亦稍稍聚集,忠義之風日以奮揚,觀天道人事,此賊不久斷成擒矣。」

  而參政季斆為了策反王陽明而攜朱宸濠檄文前來,正是王陽明寫下這封信的前一天。「今竟陷身於難。人臣之義至此,豈復容苟逃幸脫!惟俟命師之至,然後敢申前懇。俟事勢稍定,然後敢決意馳歸爾。」

  上文中,王陽明說自己雖然此刻正等待朝廷下達出兵征討朱宸濠的命令,但即便向朝廷上奏朱宸濠叛亂之事,京師也實在太過遙遠,若待朝廷出動王師的話,或許會失去戰機,所以他心中早已做好了隨時興舉義兵的準備。

  最後,王陽明表明希望能夠盡一盡孝心:「天苟憫男一念血誠,得全首領,歸拜膝下,當必有日矣。」

  此外,據錢德洪說,朱宸濠發動叛亂時,雖然也有人勸說龍山公,讓他暫且避難,以免朱宸濠派人來尋仇,但龍山公泰然自若,回答說:「吾兒以孤旅急君上之難,吾為國舊臣,顧先去以為民望耶!」

  不僅如此,龍山公還與郡縣的官員商議整備兵糧,準備好守城的方策。關於這一點,不得不讓人對這一句話深以為然:虎父無犬子,有其父龍山公,才有其子王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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