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四重考驗
2024-04-27 06:41:55
作者: 霂子已
聽到祭品,徐有功的心驀然一緊,直視袁天罡,深沉地問道:「祭品是指……」袁天罡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是為了大唐的未來,有人需要做出犧牲。而你,徐有功,可能就是這個祭品。」
霄歸驊聽到這話,急忙看向袁天罡和李淳風:「不可能,你們不能這樣做!二哥他……他已經做出了太多犧牲!而且不是說了,我才是那顆黑棋……」
徐有功不知道黑棋寓意,但輕拉住霄歸驊,微笑道,「如果我的犧牲,能為大唐帶來和平與繁榮,那麼……我願意。」
袁天罡和李淳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複雜。
接著袁天罡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徐有功,你的勇氣令人敬佩。但是,這也正是你的弱點。其實沒有什麼所謂祭品,不過是我杜撰……」
霄歸驊鬆口氣,徐有功卻繼續輕笑說:「如此甚好,在下也不過是順著二老的話繼續說下去,想看二老是不是也被什麼黨派收買,要我徐有功一條賤命,方才對二老不敬不信,是有功的錯。」徐有功大拜,起身後發現袁天罡和李淳風微愣,隨即兩位老人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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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天罡笑道:「徐有功啊徐有功,你這……倒也是睿智多變了,不過,如你所言,我們確實沒被任何黨派收買,我們做的一切,確實是為了大唐的未來考慮。」
李淳風接過話題:「正如袁先生所說,我們對大唐有著自己的忠誠和理想。而你徐有功,能有今日的覺悟,也是我們沒看錯人。其實,之前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測試你,想確認你是否真的願意為了大唐做出犧牲。」
徐有功深吸口氣,堅定道:「為了大唐的百姓,我可以犧牲,但是只是單純為了『大唐』,請恕學生不明。但非要說起來,學生希望,能找到一個不需要任何人犧牲的方法來實現大唐的繁榮昌盛。」
霄歸驊聽到徐有功的話,眼中露出了欽佩之色,「二哥說得對,真正的和平與繁榮,不應該建立在犧牲之上,而應該是每個人心中的光明與正義共同維護的結果!」
袁天罡卻是輕嘆:「話是如此,我和李兄也同樣一直在尋找能夠實現的方法,而算來算去,便是……讓武則天登上權位。藉此,可實現大唐長久繁榮。」
徐有功皺眉,反對道:「可真正的繁榮並非只靠權力之爭就能實現。」
李淳風又打斷了徐有功,補充道:「不,歷史的走向是可控的,只要塑造一位強大的女皇,必能夠實現許多所不能實現的……更有天象異常……」
剩下的話略帶玄學色彩,徐有功只是聽著沒有走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
「恕在下才疏學淺,無法達到神仙高度,在下的眼中,大唐的未來,應由所有人共同來決定。如太宗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價值,不論是皇后、天子,還是平民百姓。我們應該尊重每一個人的努力和選擇。當然,這是天后曾經告訴過臣的,所以,臣才是願意聽完二老的敘述,只是……我可能不願意做出二老想要的犧牲。」
站在袁天罡和李淳風面前的徐有功已然看穿了他們想要他犧牲的是什麼,霄歸驊不明白,袁天罡和李淳風卻是神色深沉,「為何。」
徐有功的目光只是穿過破敗小鎮的朦朧光影,道:「因為我在此,看到許多許多人,或者說,許多許多條命!
「從汝川發現人皮,經過炮製的人皮畫著人皮牡丹姑子圖輿圖抹黑武則天,姑子出家就實際上是為了把案鬧大,把所有的土地收回給國家,這一點,我已經犧牲了我的人格,我告訴自己,所有人皮,死去的人都是家中坐擁良田、且不學無術本就該死的員外,他們阻攔救火,當死;
「可是,我心中並不舒服;
「尤其是嬰兒案,那個案子本質上,是為了拿到嬰兒腦髓的毒,雖然也破了案,但是如今回頭看,那個案子是為了把兩個皇子殺掉,替皇族剷除舊黨派勢力,皇子不單代表著皇權,更代表其他的家族勢力……而這裡我也犧牲了我的公平;
「至於眼前的人肉案冶鐵,就是和礦產有關,我的所作所為二老也見到了。
「也就是說,通過人皮,嬰兒,毒,人肉案,包括張良利用人肉來進行邪術,製作牙套這些都是小事,真正輿圖進行兵器冶煉的是礦場,而眼前,天后也已經按照計劃,拿到了田地,又通過毒案和軍糧,漕幫,逐漸掌控了軍隊,那麼,最後再拿到礦產……這一切,也就都結束了。所以,接下來我的犧牲要麼——如你們說的,死,要麼,我徹底丟掉我的人格,成為一具皇權的行屍走肉,聽從調令安排。」
徐有功的話,雖然中途有些停頓和休息,但那一句句,無不是伴隨著周圍呼呼風聲,帶著死者怨氣的嗚咽似的。霄歸驊呆呆聽著,雖然中途她有很多事是知情的,可最終的結果又是她沒想到的,頓了下剛反應過來說「不可以死」,卻被袁天罡打斷。
袁天罡問道:「不錯,可你也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天后的本意,是皇上和你大哥做局,那麼你要怎麼選?你大哥已經先死了,他以身入局,引你入局,就是為了讓你忘記一切,可你卻把記憶死死的揣著不放…每日記錄在冊…而有一件事,你弄錯了,我們沒要你的命,只是……讓你徹底忘記。」
霄歸驊聽到此處又是心頭一震,他原來是忘記了自己的麼?只是記錄在冊,可是她來不及問,徐有功卻嘴角輕扯,「若剝奪記憶,和死人又有何異?我的冊錄沒在身上。」徐有功直視著兩位前輩,他其實覺得很有意思,「倒是沒曾想,我徐有功能如此被重視,但是……」隨著這聲但是,徐有功忽然笑容全數消失,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每一個字都是經過萬萬次的深思熟慮——
「若真為大唐著想,不是誰來當君主,而是需要一套公平、公正的律法體系,能夠保護每一個人的權利,確保社會的正義和秩序!這才是真正的長遠!」
霄歸驊原本已經抬起手來,想要詢問徐有功是否忘了自己,然而在這律法搬出的一刻,她放下手,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邊,眼中滿是支持和信任。
她一直確信的,她的二哥徐有功,心中有著比任何人都更加廣闊的視野,他真正關心的,是大唐的長遠未來和人民的福祉。
李淳風和袁天罡眼看著徐有功如此,對視一眼後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他們異口同聲,「這就是天意。」
徐有功這次沒明白他們的想法,不過,他終於把一切宣之於口,此刻無比的痛快,而他其實還寫了一封書信,只是當他打算說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士兵直接把他拿下,那一封書信也自然落入了李治的手中。
那是徐有功寫的……《告天子書》,內容和《告天后書》大差不離,但是更過分,把之前武則天的罪名全部數了一遍,又添加了前後,都給了李治。
這封大逆不道的信到了崔玄的手中,隨後又到了李治的手中。
崔玄本身是武則天的人,但是武則天沒打算用這份書信把李治如何,因為她看到書信時就想到了這時從前的李治第一次中毒時,就設下的計。
只是苦了徐有功,這次都沒有把罪名打出去就又被打入大牢。
徐有功坐在牢獄的冰冷地板上,昏暗不明的光線下,四周靜得可怕,只有偶爾傳來的鎖鏈聲和遠處守衛的低語,直到一陣很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打破了這片寂靜。
李治站在牢門前,看著徐有功,眼神複雜。
牢房門沒有打開。
李治站在門前開口,「徐有功,」他的聲音在牢獄的迴響中顯得格外沉重,「你是否認為,只有朕的罪責得到認定,才能為這一切畫上句號。」
徐有功抬頭,目光堅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律法之下,無高低貴賤。今日之問罪,非出於私情,是天下大義。我徐有功已經錯了許久,眼下所求,不過是律法的公正執行。而懲治不了陛下,那麼,臣就只能自己受死。」
李治面色更加複雜,儘管這是他早有所料的結局,可真走到這一步,仍不免傷懷。
抬手,有人打開牢門,李治走入牢房,坐在徐有功的對面:「朕知道你的心意,也理解你的行為。但律法之下無所分,可律法之上呢?有江山社稷的穩定。徐有功,你我皆為大唐憂心,但方法不同而已。」
徐有功沉默了會,才緩緩說道:「律法無上下。」
李治再次深深地看了徐有功一眼,長嘆一聲:「徐有功,你的忠誠與堅持,朕明白了。但若你真的離去,朝中少了一份清流,所以,今日朕來,除了看你,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徐有功警惕地看著李治,不知他又有何計劃。
而李治也不想隱瞞,直接道:「徐有功,朕讓你離開牢獄,但不是釋放,而是辭官。稍遲,將會公布你辭官的消息,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至於『問天子罪』,就當無事發生,但你記住,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大唐。」
徐有功喉結滾了滾,知道這或許是李治能做的最大讓步,但是,他沒打算退縮。
「那陛下的罪呢?」
李治沒說話,旁側有太監要過來,被李治攔住,李治向徐有功微微一禮:「放心,今日之後,你會聽到朕……病重的消息,你我其實無恩怨,只願大唐長安。」
徐有功微微一頓,接著便是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陛下,徐有功冒犯陛下,此生,都願為大唐鞠躬盡瘁。」
李治深吸一口氣,看著徐有功,稍遲,徐有功緩緩抬頭,兩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中交匯。
李治忍不住再問道:「你……覺得朕該何時死,才能算是了結?」
徐有功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陛下是為了大唐的長治久安,為了律法的尊嚴而死,草民……不敢妄論。」
李治深吸一口氣,目光複雜地看著徐有功:「好,你切記,你今日辭官而去,是朕希望以身作則,也是希望你能明白,即便是天子,亦應遵循律法。但是等到朕……歸西之後,你不可將此事記錄在案。」
「陛下以身作則,已表明我大唐尚存公正之心,待陛下歸西,徐某也自會回朝堂,繼續為大唐律法盡忠!」
徐有功這句話就是說給李治一個定心丸了。
牢房內,沉默良久,最終,李治輕嘆一聲:「看來還是你大哥了解你,徐有功,兩位長老和朕都無法說服你,也許這正是你的不同。你追求的律法至上,而我們……不,他們追求的是大唐能有一個更穩固的未來。朕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她。」
「走了,你也走吧。」
伴隨李治這句,徐有功再次磕頭,雖說他未能找到立即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是此番對話已經表達了彼此深深的理解與尊重。
「臣會回歸將許敬宗,李素節等,全部緝拿!」
徐有功再喊的話,李治沒有再回說。
只是在轉彎前,李治回頭深深地看了徐有功一眼,似乎想要將這一刻深深記在心中……這個人將會庇佑他的女人一生吧……
徐有功則等腳步聲徹底結束後,緩緩的穿梭過牢房,再出門,霄歸驊在門外等他,告訴他長安城來了消息,元理想見他。
徐有功這次沒拒絕,與霄歸驊一同穿過洛陽的繁華,來到長安鬧市。
長安,似乎因武則天和天子的離去而有些落寞,但儘管如此,還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只是與以往長安的欣欣向榮稍遜三分。
街頭巷尾,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元理早早在信上約定的狀元樓門口等著,還是熟悉的叫花裝扮,徐有功過去跟他一起往鬧市走,中途元理要了一串糖葫蘆,徐有功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拒絕,而是給他買了。
眼看元理狼吞虎咽地吃著糖葫蘆,徐有功輕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元理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期待:「徐二哥,我還是喜歡跟著你闖蕩江湖,你帶我走吧。」
徐有功輕搖頭,「帶不了,」那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你是未來的儲君,吃完了就回去。」
元理放下糖葫蘆,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又很快掩飾過去:「其實,我算了一卦,結果不算太好……」他說著,重新拿起糖葫蘆咬了一口,聲音中帶著一絲灑脫,「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你辭官以後……要去哪裡?」
徐有功辭官後就立即過來了,想來是李治早早安排好了,這是給他的第四重考驗,他眼中閃爍著自由的光芒:「四海之大,何處不可為家。」
元理眼中則閃過濃濃不舍,「連我也留不住你嗎?」
徐有功只是揉揉他腦袋,「走了。」
元理沒留,因為知道留不住。
徐有功沒回頭,因為知道回頭無用,就像是這白皮案,從開始就註定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