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真假大哥
2024-04-27 06:40:51
作者: 霂子已
徐有功不想說在四皇子那,這也是他第一次說了謊:「送完就走了。」
倒也不算是撒謊。
周興聽到霄歸驊來了卻是高興,語氣都高揚了幾分:「要真是那麼好找,還用得著徐有功出馬?你是高高在上不知道下面的苦,我給你講,這水上的事可都是……」沒說完,徐有功抬手示意他們都閉嘴,隨即背過手,往船艙走,「我去收拾,準備回。」
船艙是獨立的。
外面夜色如墨。
徐有功坐在昏黃燈下,反覆看著霄歸驊寫的小字與背後的藏寶圖,眉頭緊鎖。
是越看,越眉頭緊鎖。
很顯然這張圖是早就畫好的舊紙,背後的字卻是新寫,可見,這樁案件是早就設計好了。
如果牽扯到福宅…那麼複雜程度就要遠超他最初的思維,當然,他查到的線索也是跟漕幫息息相關的,只是,涉及漕幫潘家的力量,他也有些發愁。
漕幫不可小覷,潘家,更不可!
不可到什麼地步?他這幾日臥底打探,才確切了解到。
唐,設立都水監,卻要給漕幫的面子,甚至,許多事需要找到潘家,潘家點頭,才能做!潘家不樂意,水使,正五品上的官都要陪著笑臉,去求!
徐有功在蒲州聽過,朝廷前些年就想要解決這個水上的問題,所以,都水監在龍朔二年,也就是兩年前,改稱為司津監,搭配了司法方面的官職,來管理水上的司法訴訟等,他人在蒲州因為和律法想通,所以有所耳聞。
而他來到此處,到底層才明白這根本沒有什麼作用!
在唐的官僚諸寺監百司中,都水監最小,官員品秩最低!是哪怕抬,也抬不起來!
更別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量百姓凝聚在此,只尊潘家,潘家也就是這片水上的土皇帝,連他遠在蒲州時就聽過這邊龍王都是姓潘的說法…如果連潘龍王都要為了這份藏寶圖而殺人,那這份藏寶圖,又由霄歸驊親手交到他手中,徐有功不禁懷疑,這是否又是他兄長的一場深謀遠慮……為了漕運上的糧草……畢竟,已經明說了,這份藏寶圖隱藏著能夠震動朝堂的重大秘密。
再說李素節,他突然造訪,絕非無的放矢。
今日的驚訝表明他並不知曉自己的存在。
既然如此,他的來訪定是另有所求。考慮到他選擇的是水路——
毫無疑問,他也是來找漕幫的人。
「徐有功,」周興帶著一絲遲疑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他和元理在旁邊看了也好半天了,摸著下巴,沉思道,「我想起來一個地方可能跟藏寶圖有關係,是個古蹟,大概是……什麼時期的我也忘了,反正河陽是有這麼個地方的。可以回去查!」
徐有功的思緒壓下來,看向他說,「據這份圖所述,藏寶圖是與河陽縣城的一個古蹟相關。」
周興若有所思,眼神閃爍:「那要不要現在就去查閱一下古蹟相關?」
「得查。」徐有功合上藏寶圖,起身,周興也趕緊往外走:「放置檔案的閣樓就在不遠處,咱們騎馬很快就到!」
有縣令帶,半夜去查閱,也很快找到相關的檔案,檔案顯示那是一座胡族商人曾經經營的繁榮一時的古鎮。
眼看到胡商,徐有功就明白這果然與霄冬至脫不了干係。
霄冬至,他曾經最敬重的兄長,而現在,這個名字卻讓他感到深深的頭痛。
摯友與兄長啊,你到底又做了些什麼?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你的陰謀,那些在福宅被吊死的人又是什麼意思?
吊著的骷髏和無頭屍的畫面,再次在徐有功腦海中閃過,他其實知道那些人是誰,屍體都告訴他了……可正因為知道,他感到無力,周興似乎也在翻閱中意識到了什麼——
「我說,你調查福宅案件時就曾說過與霄冬至有關。現在,既然涉及到了胡族古鎮,那就更加直接了。」
元理從剛才就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你們能不能說點我知道的?」
「說不說的你最好別知道最好,我說,徐有功,我只希望自己能夠活著見證真相的揭曉。如果我不幸未能見到那一天,記得在我的墳頭為我講述結局……」周興沒說完,被元理打斷:「別說胡話了,藏寶圖的事情……圖能不能給我量量,別忽略我啊,我可是能幫到你們啊!」元理不耐煩地敲打著書桌,他已經無聊很久。
而徐有功的眼中已經閃過了一絲明悟,合上手裡的卷宗道:「我大概知道藏寶圖的位置了。走!」
周興對徐有功的斷言感到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這種果斷,正是徐有功的風格。
元理卻皺眉,他還在等待著關於藏寶圖的進一步信息,卻被徐有功一瞥——
「這事涉及皇族,你最好避嫌。」
「怎麼可以這樣!我……我雖是皇族,但也是你的四弟元理啊!」元理不滿地反駁,但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
徐有功冷冷地下達了命令:「把他打暈。」
元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人打暈。
周興扶起他,詢問:「我們把他放哪裡?」
「他有暗衛保護,不必擔心。隨便丟在路邊吧!」徐有功冷聲說完,便帶頭往外走,而周興出於一絲善意,輕輕放下了元理,隨後緊隨其後。
策馬中,周興又大聲問,「對了,你之前提到的關於福宅的線索是什麼?能和這邊的情況掛鉤嗎?」
徐有功眉頭緊鎖,「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否則,你會死得更快。」
周興有些不屑:「有什麼嘛,你查案的時候哪次不是風波四起……何況我本來就是死人!」
徐有功側頭看他,在疾風中大聲道:「這次不同,涉及皇族血脈,恐怕……元理過來,也是棋中一子。」
周興突然想到什麼,側頭道,「我說,你放心我回一趟縣衙嗎?」
徐有功淡淡回應:「隨你。」
徐有功早就發現他想走了,說完便揚起皮鞭,快馬加速,照腦海中的地圖路線,往前奔走!
月色如水,萬籟俱寂。
古蹟是一片廢棄的商賈之地,徐有功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那本藍皮書,這是關於大哥查土地的記錄,也是他目前唯一給他留下的東西,還是李治給他的。
七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甚至他不確定霄冬至是否還在人世。
無人處,徐有功輕嘆,「大哥,你還真是怕我無聊,留下了這麼多未解的謎團……」
「不喜歡麼?」
話音落,徐有功真看到了霄冬至!
月色下的那頭紅髮似血,男子眉眼如舊,七年也沒有給他面容留下一絲歲月的痕跡。
徐有功驚愕了一下,隨即,下意識認為這是他過度思念大哥了,苦笑:「大哥,你這都是殺人案,我怎麼……大哥,你說的那份藏寶圖到底藏在哪……」
霄冬至挑眉:「你怎麼肯定是我做的?」
徐有功頷首:「一定是。」
霄冬至騎著一匹白馬,在無人的古蹟中,馬蹄聲格外響亮,連帶他聲音也格外的擲地有聲——
「我倒覺得,你應當小心的不是藏寶圖,而是漕幫的人。他們這些年也一直在尋找那份藏寶圖……但他們絕對找不到,只有你能夠找到。你打算去哪裡?我可以陪你一起……」
徐有功在看到霄冬至月下影子的時候,才感覺有些不對。
首先,大哥的話太過真實,不像是虛構的;其次,他從未出現過一次……徐有功看著近在咫尺的霄冬至,下意識伸出手,觸碰到了溫熱結實的軀體,他才是驚訝,然後冷意布滿雙眸。
「怎麼了……」霄冬至倒是坦然:「怎麼?不相信我,其實你看到我都不激動,我很難過。」
「你真的是嗎……我怎麼……不信。」
儘管眼底冷意,可是徐有功聲音還是不可控制的哽咽,因為月色下,他真的一模一樣。
霄冬至輕笑:「那你好好看看,再確認一下我是不是。當然,你最好不怕死的靠近看,否則……你還會心存疑惑。」
徐有功就不怕死得靠近他,仔細觀察他的臉是否有人皮面具,但事實上……沒看到。
或者有,他也看不出來,但心裡頭覺得——
這是假的。
可恨他沒有任何記憶可以考驗他。
更可恨是——
他笑起來和徐有功模糊的記憶里是那麼相似,甚至他說的話語氣都一樣:「別琢磨了,著於眼前事,這份寶藏圖不僅關乎漕幫的利益,更牽扯到我的過去,真想置身事外,可惜沒辦法……」
霄冬至嘆了口氣:「徐有功,你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裡。但這次的事,你別掉以輕心,漕幫、皇族、胡人血脈……」
徐有功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哪怕他不是大哥,也得演下去,於是徐有功喉結滾了滾道:「大哥,你這麼多年,去了哪裡。」
霄歸驊道:「一直在你身邊,只是農夫案,我無法現身說法,你該不會要抓我吧?」
徐有功心中咯噔一下,確實有這個想法,「如果一切都是大哥設計的,那麼……你確實要死。」
霄冬至笑,「還真是一點沒變。」
徐有功繼續逼問:「律法必須遵守才有其存在的意義,大哥,我想知道那份寶藏和福宅的三百男子有什麼關係。」
霄冬至聲音一沉,眼神都暗了下來:「你發現了……」
「是,」徐有功心中知道這麼坦然說出來很冒險,但是恰恰也可以順水推舟:「我暫且不知道你是不是我大哥,但是,我姑且信你,也是信你,我才告訴你我的發現,福宅里,並不是福宅中的人,全部是男子身軀,無一名女子!大哥,你設計的案,你知道福宅的人究竟在哪,割掉頭又是為了掩藏……誰的身份?」
徐有功說到最後還是改了口,沒有全盤托出,事實上,他通過骨頭就已經分辨出來這些人到底是什麼職業,什麼身份。
霄冬至說的模稜兩可:「那些人發現了秘密,必須死。」
徐有功沒有追著詢問,而是問:「福宅的人在哪?還有,福宅那兩個兄弟,又為何……」
霄冬至抬起頭道:「你問的太多了。」夜風凌冽,紅髮似火,他道:「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徐有功笑了,他少笑,但笑起來格外叫人挪不開眼——
「是嗎?不問這個,問什麼?你說你是我大哥,白皮書案是我大哥一手設計的,我只要你說一點,他們兄弟二人是那最後的兩張人皮,你告訴我,他們為何……」
「別說了,我若能說早就告訴你,就像是農夫案眼下不能,計謀沒成前,不能說出落入居心叵測之人手中。」霄冬至目光投向古鎮深處,「這些,你以後也總會知道,等這次案結束,我們兄弟二人好好重聚,你問什麼,我說什麼。眼下,說說你對寶藏圖的……」
徐有功眯起眼來:「寶藏圖是你做的局,你問我?」
霄冬至繼續繞:「我是做了局,可是我也沒有圖的位置,我只是把圖的事情做局,吸引更多的人來找,具體,我也是被老祖宗給安排的。」
月光隨著他說完,被一片雲遮蓋。
夜色瞬間濃重如墨,前方一片漆黑中,徐有功直接在暗中調轉馬頭,他的老馬知道他的想法,立刻帶他原路回去,徐有功孤身一人在古蹟前,透過雲層的破碎月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他會發光。
發出微弱的光芒的他,冷冷道:「若你真是大哥,跟我回去找周興!」
轉身,策馬,徐有功還是不能直接踏入其中,哪怕他打算裝下去,可是——
抱歉了,大哥,我不能死!
徐有功回到縣衙的時候,周興就在房中批閱堆積幾日的奏本,眼看到徐有功回來,愣了下,有些尷尬,「你還是懷疑我啊……」
沒想到徐有功直接對他坦言:「我遇到霄冬至了,不出意外,他會過來,如果他是假的,府衙里的人把他壓下去,審訊。」
周興愣住,接著一骨碌從一堆文案里爬起來,「怎麼會?他……你,你確定,那個人是假的霄冬至嗎?」
其實,真的也還在呢,周興是知道的,甚至知道徐有功的身份是藥引子之一。
徐有功抬頭,目光中閃過絲複雜,「我其實希望他是真的,但直覺告訴我,他不是真正的霄冬至。真正的大哥,絕不會讓我陷入這樣的境地……」哪怕失去記憶,可是一路走來,尤其是農夫案後,他雖然忘記了一切,可總覺得大哥……是極其認可他,輔助他的。
不然,農夫不會給他鋪路……
徐有功邁步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繼續說道:「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即使是假的霄冬至,他也是通往真相的一扇門,如果他不亂來的話,也可以將計就計,看看背後隱藏著什麼……是誰派來的。」
周興聽後沉默了會兒,道:「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我跟著你的行動。」
隨即,不再多說,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下一步,徐有功則看他手裡的文書,問:「你還真是盡職盡責。」
周興嘴角一扯,正驕傲說「那是」,忽然面色慘白,因為看到了那個火紅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正是——
霄冬至。
他出現,周興手裡的書卷就都嚇掉在了地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