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寄訣別書

2024-04-27 06:40:41 作者: 霂子已

  周興最後的話峰急轉,讓徐有功皺緊眉,終於不是平淡以對,而是冷冷道:「別噁心我。」說的冷漠,可心中確實也惦記霄歸驊。

  附近有驛館,徐有功策馬前往,寫信給長安,想下又給蒲州家中來了一封,因為按照他對霄歸驊的了解,霄歸驊是一定會回去的。

  請記住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但是他這次想錯了,或者說,他忘記,又或者說他是壓根不在意那件事,所以才忘記,但是……蒲州,徐家,霄歸驊不會回去了,她也寄回去了一封信。

  「真的不回去再看一看嗎?你……你在這世上已經沒有牽掛的人了嗎?」同景下,花月夜也和周興扮演著同樣的角色,她還是想讓霄歸驊活。

  霄歸驊卻捏著信封,苦笑:「不了,我本就……或者說,我們霄家打算重新回到朝廷就是想利用徐家,現下二哥哥都知道了,我還有什麼臉面再去徐家……我不配的。」

  花月夜低頭,咬了咬下唇皺緊眉,還是嘆氣:「我還是覺得可惜,你要知道,我們女子本來就弱勢,多少年才能出你這麼一個人才,你若是死了……」

  霄歸驊嘴角輕扯,「我死了是小,我能把那個畜生拉下馬,才是重要。我不是白死,別說傻話了。」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你那麼厲害,難道沒有假死的辦法嗎?」花月夜紅著眼,她是真的做不到看著霄歸驊死,可是霄歸驊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誰又規定了『死』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倒不怕鬼,更覺得……是歸處。」

  她看向遠處的紅火夕陽,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她在這世上早就無牽無掛了,唯一的牽掛是二哥,可是如今二哥已經走到了他該去的位置。

  「那萬一,以後還有人害他呢?!就算是劍術超然,要是毒他呢?」花月夜說的,霄歸驊還是笑,搖頭:「不會有什麼能害他了。」

  毒,她的血就是百毒匯聚,百毒匯聚的她才能救一個徐有功;而徐有功不說毒死別人,卻也是可以不受別人的毒戕害,想要殺徐有功除非陷害,但天后和天子那邊都不會殺他,就算是為了——

  他那身藥引子的血…

  可是她就不一樣了,她若不死,這世界上就還有另一份解藥,徐有功就還有危險,只是這些她不好告訴花月夜了,就是倪秋也不知道…她的醫術,她的毒術,以及她和她哥真正的密謀與規劃。

  事實上,她叫霄歸驊……也是取自,規劃。

  她是規劃的一環,最後一環就是以她的死給徐有功清掃最後的障礙,也是保徐有功活著的最後一重保障,不然,等到後面,當他們發現徐有功不會吐蟲子,不會吐血時,再找她,就糟了。

  花月夜再道:「你就……不喜歡徐有功嗎?你不會捨不得嗎?」

  會不會,不是不喜歡,是太愛了,所以——

  「我喜歡他,所以更要保護這個大唐,這是他所願,而我總是想要成全他所有心愿的。」

  「……」花月夜低頭,哽咽,啜泣、

  她自認做不到如此大意凌然,也是因為做不到,更想哭了,「可我覺得你應該跟他在一起,只有你配得上。」卻低頭哭,沒看到霄歸驊苦笑了一下,恰恰就是說,怕到那個時候,怕自己會捨不得離開,所以她從來不敢,也不會和徐有功展開任何……

  記得起初是怕進一步,會朋友也做不了;到後來,是就算能做得了朋友,可又能怎樣呢?

  只會讓她捨不得,所以——

  那種感情,也是不能說出來的了。

  兩邊的信,幾乎是同時合上信封,起身走向櫃檯,準備發出。

  這邊,徐有功的簡單:「三妹,見字如面,吾在河陽,靜候你歸。」

  沒有落款,但一個歸字,已經把他放置在了「家」的位置;

  那邊,霄歸驊的比較長些,厚厚的兩頁紙,承托著是這一生都沒有完成的心愿。

  霄歸驊捧著最後手有些發抖,因為信件一經印戳就註定了她必死的結局,她一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閉上眼,再一次,腦海里略過那張清風明月的瘦削臉龐,最後歸於那日的黑白棋盤,縱橫交錯,以及那一句——

  「落子無悔!」

  「……」

  這邊,櫃檯小哥問:「姑娘,還寄不寄了?」

  霄歸驊點頭,「嗯。有勞。」

  她在山上,已經選好了今日的路。

  那邊,櫃檯小哥問:「這位相公,兩封都寄麼?」

  徐有功頷首,「嗯。有勞。」

  隨後,信,同時蓋戳。

  只是屬於霄歸驊的那一封暫時留下,一搖一晃的翩翩若斷翅的殘蝶落在籮筐中。

  那一幕,在霄歸驊眼中,落得是很緩慢的,觸底的紙張沙沙聲和吵鬧的聲音不能比,配合花月夜捂住臉哭的梨花帶雨,有點震耳欲聾。

  轉身離開,霄歸驊恢復了一貫的沉冷態度:「花姐姐,你這樣好像赴死的人是你。」

  花月夜哭道:「可他會用你來對付徐有功你知道嗎?」

  花月夜說:「我知道。」

  花月夜擦著鼻涕問:「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有辦法……」霄歸驊靠在花月夜的耳邊,一番耳語,走出驛館……另一端,徐有功和周興則是離得很遠,主要是徐有功走得很快。

  周興上馬繼續帶路的時候,一想到衙門裡堆積如山的案卷就又垮了腦袋,「話說,你能不能忙完了你的案子再幫我處理處理公務,我真的不行,我真的要累死了。我覺得這對我就是很大的懲罰了……我爹都沒見我這麼用工過。」

  「……」徐有功恢復冷漠,稍遲抵達衙門口,才道:「可以考慮。」

  衙門口,有正經值班的衙差,眼看周興回來,列隊整齊。

  周興則離得老遠,先湊過去對徐有功道:「我可知道你的脾氣沒有讓人夾道歡迎,咱們直接這麼進去了啊。」

  徐有功滿意這點,終於不是冷漠,點頭表示認可。

  周興看他點頭就莫名受用,高興的齜牙,「來看看我的縣衙!」

  徐有功糾正他:「這是大唐的縣衙。」

  剛說完,卻聽到周圍人喊他縣尉大人又有些不明,他並沒有自我介紹,下頭人倒不怕他,也不怕周興,跟周興同款的齜著個大牙沖他樂——

  「縣尉大人,您沒來的時候,咱們周縣令就已經命府衙里的畫師按照他說的描述給您畫像了!」

  徐有功心中更滿意了,沒想到周興能這麼細心,嘴角扯了下,可想到他吃人……又作怪,而且必死無疑,又是笑容瞬間消失。

  周興卻因為那曇花一現而愣住——

  「你笑了是吧?你你你,你們都看到他剛才笑了是吧!」

  周圍人對周興和徐有功倒都不害怕,想要點頭,可看徐有功冷臉往裡,莫名不敢說話。

  而下面的人不說話,徐有功又往裡走,周興只能追,倒是不再在乎自己所謂的面子被踩在地上摩擦。

  或者,這麼說吧,他沒有死都是拖了眼前徐有功的福氣,當然也是托老爹的福氣!!!

  「跑啥啊!笑就笑了,還害羞是咋的……」周興扯東扯西,試圖把丟掉的面子撿起來吹吹灰塵戴上,然而徐有功冷漠,直接問:「最後兩張人皮的線索在哪。」

  周興翻箱倒櫃的開始找,沒回頭道:「說起來,那兩張人皮的畫像,比例圖,你不是也有嗎?拿出來!」

  徐有功的確有,而當他從包裹里拿出來時,周興也翻箱倒櫃的拿出來了兩張圖——

  「諾諾,看看是不是差不多?」

  兩張圖一對上,確實有些地方很相似。

  「這邊的畫師肯定沒有你的比例圖來的准,但是,這也是群眾一個個口頭調節出來的,確保八成相似,能相似這麼多,就可查下去!」說到這裡,周興把圖放下,湊到徐有功跟前,聲音低三分:「最主要,霄冬至的計劃里有「河陽」,雖然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可是,我絕對聽我爹說過霄冬至去過河陽……甚至,我記得不錯,你也來過這裡。說不準,到這裡,你能想起點什麼來!」

  徐有功微微一愣,心跳漏了半拍子:「你說,我來過?」

  周興聽到這就撓頭有些心虛:「是啊,你不是……中毒了嘛,你肯定記不得咯,但是我記得,我追過你來這裡,但是我爹把我喊回去了,他說河陽這邊不適合我參與,會死……結果,呵呵呵呵呵,現在我真的要死啦,所以給我弄到這裡當縣令啦!」

  徐有功對於後面的話沒有特別的注意,可是前面聽得他心慌,他確確實實,完完全全不記得一丁點。

  而周興接著道:「至於那兩張人皮我是見過你的畫稿本,所以,我來到這裡整理案件,看到第一眼就給天后陛下打報告,然後,我就知道了……你肯定要來!就開始了各種迎接你的準備……」

  徐有功努力把自己從空白的記憶的影響里,摘出來——

  「圖,是哪個案子?」

  他掃向桌面一堆的文案,周興就突然傻笑,完完全全和剛遇到那個故意裝厲害的周大人大相逕庭,天壤之別。

  「這個,就更有意思了!你等著!」

  周興直接蹲下。

  徐有功在桌子這邊,覺得腿被什麼抵住了。

  皺著眉,低頭眼看到周興推著一個大麻袋出來——

  「這袋子的東西,是我分類好的……你看著啊……」

  周興從桌子底下推出一大麻袋後就鑽過桌子底下,從徐有功的腿邊,站起來,拖著麻袋……直走到廳堂中央。

  「您瞧——」

  伴隨麻袋裡的文書,全部嘩啦啦倒出來——

  「這裡……全部都是……那兩個人牽扯的案!」

  嘩啦啦倒出來的小文山,讓徐有功皺眉,走去後,也蹲下,接著皺緊眉頭,翻了翻,「無頭案……這……有頭吧?」

  他說的是那兩張皮,如果沒有頭,怎麼可能會有比例圖。

  周興就嘿嘿的齜著牙再大笑——

  「哈哈哈,是不是頭大!我給你講徐有功,雖然我感謝你,可看你不高興,我怎麼就這麼高興……你瞧這都是無頭案,實際上,它就是無頭案……」

  「住口。」徐有功發現了,他腦子時好時壞的,自己打開案卷,翻了會兒,終於明白了,抬眸問——

  「所以……這裡是說……福家,全家都被滅口,割去頭顱,並且,是三百口人,頭顱一夜間,全部不翼而飛……而根據周圍人的口供得到眼前這兩張圖是這家的大老爺,二老爺,他們當日竟然被叫走了,而其他的人長相……卻沒有特別詳細的?」

  周興點頭有些崇拜的看著他:「對!一般都是這樣,對大人物都格外關注,至於門童或者什麼的,都是草草略過,記不住太大長相只能大估摸畫。你真厲害,看了看就知道了……」

  徐有功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難得,因為這裡的案卷後面記錄除了身體不一樣,其他的詞,幾乎都一模一樣,所以剩下的也就不用看了,大估摸數了數案卷就知道了。

  「那這兩位老爺是什麼關係?」徐有功問的時候直接盤腿而坐,雖然記錄差不多,可還是要好好看一下的。

  「這個啊,就說來話長了……」眼看周興又要說沒有用的廢話,徐有功直接道:「長話短說,最好兩句話說完。」

  「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這邊的大戶糧商。」周興總結的倒還行,徐有功想到前面霄冬至的手筆,直接詢問:「他們家的田產鋪面呢?」

  「歸公了,」周興直接躺下來,靠著文書瞥著徐有功:「但你可別懷疑公家,糧草什麼的都可還在公家呢,這案子是因為太大,在這邊被壓下來了,三百口人……就是地震一次都死不了那麼多,還一夜血洗,哦對,這個割頭顱的,連家裡的貓貓狗狗還有馬都沒放過,案卷上有案發時的草繪圖,你看看,三百口全部被掛在家裡各處……這邊畫師倒是還行!」

  徐有功翻看圖冊後再問:「案發地點還在麼?」

  周興一挑眉:「當然啊,就知道你要問,所以看到案子就把整個院子周圍都清空了,甚至……」周興靠過來對著他一番耳語,徐有功皺眉道:「其實……罷了,你給弄出來也好,這樣的大案,是一定要好好驗屍的。」

  話是這樣講,可心裡,徐有功又泛起來嘀咕,這案子——

  田地沒有關係,跟大哥還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倒也習慣了。

  徐有功閉上眼,心裡明白自己真正怕的不是有關係,是有關係的這些人,又是為了天下大義。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