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觀棋不語

2024-04-27 06:37:03 作者: 霂子已

  在梁惠識握住徐有功胳膊,那青紫的指甲陷入棉織中時,周圍就有人圍上來,眼看如此,又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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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你……之前說的沒錯,我是因為妻子才開始……改變……我恨官府,不作為,我恨那群只會吃喝嫖賭的二世祖……他們的馬車阻攔了走水隊……要不是他們,吾妻……女……兒……不會慘死……」

  對此,徐有功倒是不清楚,也沒問到,可他明白:「背後的人一定也是看中這點,才選取了你……作為棋子。」

  但梁惠識大吐出一口黑血來,撒開手,已經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訴說自己的不甘——

  「我家一生行善,可落個死絕……官府……不聞不問……任由縱火犯……逃走……多年未捕……」

  徐有功生怕他就此說完死去,著急拉他道,「你別躺下,告訴我!背後是不是曾任雍王!李素節,你只要說是,或不是!」

  他壓低聲音幾乎靠在梁惠識的耳朵邊,大約是某個字觸動了梁惠識,他眼神又恢復一絲絲的清明看徐有功道:「李家……」他緩了緩,目光落在徐有功的衣衫,「就你這身藍皮,遠不夠格……你……可惜了……這麼好的人,要死…」

  沒說完,梁惠識的手重重落下,臉色也逐漸的醬紫起來,瞳孔渙散。

  徐有功憤然咬牙,卻就在徐有功也要放棄時,梁惠識又迸發出一股驚人力量來死死扣住了他的手。

  「別!別放過那些惡人!如果你能活著,殺了他們!我,我!我要和我夫人團聚了……我可以嗎……我能嗎……他們會……願意見我嗎……」

  他眼角血淚滑落時,徐有功也記起來自己之前不善的詛咒,但是——

  「可不可以我不知道,我只能保證,來日查清一切,我會給你以最公道的律法處決。」

  梁惠識愣了下,隨著眼角大滴大滴的血淚流下,張著嘴喃喃道:「公道……好……早點遇到你……更好……你定能……公道……幫……我……」沒說完,睜著眼,七竅流出黑血,徹底……死去!

  靜默長街,萬人寂靜的看徐有功抬起鬼爪,給七竅流血的梁惠識合眼。

  案子隨梁惠識死,火速結束。

  當下,梁府就被徹查。

  而隨著藥水池被舀空,眾人才發現池下還有一層空間,往下砸開,搜出來的東西就駭人聽聞了。

  先是某位衙差從破洞口下去,不小心觸碰機關,搜出間密室。

  那密室同梁府一般大,堆放各種繪畫材料,絕妙的繪畫場地。

  其中有跟元理初期猜測的差不多的,那些孔洞,除了有固定之「功」,針灸之效,亦是穿線而過,拉起作畫的「用處」。

  梁惠識對美人皮一事,雖未招認,可在他家地下尋到作案工具,衙門也就張貼布告,將人皮繪製也一併算在梁惠識身上。

  徐有功下去一併前往看了,那畫材分明跟人皮上不同,畫具也一併嶄新,更別說畫室和密室各自有兩條通道,通往的是兩所截然不同的廢棄宅院,前者荒草從生,沒有絲毫人走過的跡象;後者卻被踩出一條路來,顯然是常走。

  得出結論自然該是——

  畫畫的這間密室根本沒有人來過,只是單純做個樣子,背後的操控者從開始就想好了最後把罪責推到梁惠識的頭上…

  可偏偏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來,或者說看出來,也沒有說。

  並且,眾人的關注點更多在於直通藥池水下的位置堆滿了冰塊。

  冰塊中堆滿了——

  大量還未來及處理的醃製人肉。

  經「有關人士」「品嘗」經驗,確認那就是梁府施粥醃製的「料」。

  搜尋的衙差們回去後狂吐不止,官府衙門禁止他們對外宣召,剩下許多罪證,諸如——

  發現三口棺材,棺材中散落的人皮剛好與白皮耳後缺口對應得上;

  又有三口棺材裡均是被藥材包裹的毀容女屍,一具成年,兩具童屍,想來就是梁家妻兒女,均被冷凍,未曾腐爛,但……全被燒毀了容貌。

  儘管燒毀容貌,可梁惠識用受害者的毛髮給她們做出的假的頭罩,還用了耳後麵皮,覆蓋在她們面上身上,縫縫補補的痕跡像是三具破人型娃娃,棺材邊有清晰可見被盤包漿的撫摸痕跡,可見梁惠識這些年來過不少次,最後就是徐有功曾在院中見過的怪物了。

  那怪物渾身燒焦,呈油栗子色,跪在棺材前,身上爬滿了蛆蟲,衙差在那怪物的貼身衣上找到長命鎖,上面所記錄生辰八字,正對應外界傳言的的所為「悉心照料,不計前嫌」的那位——

  餐店兒子。

  已死,渾身蛆蟲,府衙仵作無從下手,直接燒毀。

  徐有功則在梁惠識死後就發現,秀才趁亂跑了,竟無人知曉!

  徐有功當然知道這也許是背後「棋手」的操作,只是來不及他繼續查詢,他就接到了「上任書」。

  上任書,是蒲州府衙快馬加鞭趕來相送。

  他本來是借調兵馬想要來此合作抓了許純等人,結果……查下去竟然越挖越深。

  而蒲州這邊,本來是要來此支援,結果上任書抵達,不少人改了路線。

  皇命在手,徐有功打開上任文碟,愣住——

  他竟被派到嵩縣擔任縣令…

  嵩縣,洛陽所有城鎮最貧困縣之一。

  因貧窮飢餓,常年山匪為患,左右鄰里無不哀聲載道!

  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少匪可剿,匪多就等於是一支軍隊了。更別提,之前連續三次,前往此縣的縣令都被割下頭顱高高懸掛在城牆…

  別的地方或許對匪徒痛恨,嵩縣是——

  匪民一家親。

  百姓家中壯男不願參軍學書,更想前往匪盜猖獗中……

  徐有功本身就對白皮書案的結果十分不滿,眼看上任去這樣的地方,呼吸沉重了許多,許純則在解決了人皮案後,前來「道喜」,以及——

  送官服。

  淺綠官袍,銀帶九銙,一梁墨冠,在紫木托盤上,疊放整齊,澤光耀耀。

  「恭喜徐大人官至七品,當真年少有為啊!」縣丞拖著紫木盤,對徐有功道賀後,又陰陽怪氣道:「就不知是否能承擔得起治理嵩縣之責,跟一群山匪打響「無杖之名」啊。」

  徐有功臉色平淡,問的卻是:「案件還有諸多疑點,二位大人可要繼續查清了。」

  聽者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許純知道案件沒結清,比如兩名員外未曾找到,比如真正的梁霜,秀才顧世貌……還有,田地和那背後的交易人。

  但是——

  「那都是下任的事,何況,人皮主犯已死,倒是想查,也查不到了!」

  這番推脫在徐有功意料之中,「不是還有許多家僕麼?」

  許純卻把話題又引回徐有功的身上,「徐有功啊,其實,你覺不覺得,此案最該承擔責任的人是你,你判錯了一件大事。你第一面就斷定二人無事,還將這二人分別送出…不過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也是你最終破獲了殺人兇手,自然就功過相抵。」

  又說起那些家僕,「當時從王大的口供本縣令就感覺到了不對,不過,既然事情都解決了……」

  「解決?」徐有功皺眉重複,他回想起來,卻覺得串供的可能很大,越想越覺得處處都是演技,不曾想他還在思索,聽到許純說,「別想了,家僕什麼的早散了……人牙婆子故意鑽空,也打死了事。你就別操心了!」

  徐有功聽到這些話直接愣了。

  都沒跟他們道別,匆匆趕回縣衙,果真是——

  人早都放完了。

  許純也跟回來了。

  徐有功進去找人,他就脫下官袍,站在衙門口,換下官服的他一身錦緞長袍,富貴榮華。

  他也算是完美的卸甲歸田,也要離開了。

  徐有功臉色蒼白的出來,問他,「人都放完了,你讓下一任官員怎麼查?」

  許純笑,「下一任來的只會感謝我這麼做!我說徐大人,你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嵩縣吧……」

  許純捋著鬍子,靠近徐有功,在空曠的衙門口,笑意詭譎——

  「賢弟啊,老夫知曉,你一直想要翻案,想要最後翻查你大哥當年的案子是不?那你去嵩縣,可去對了。」

  徐有功慣有的沉默,可明顯呼吸凝住,喉結也不自覺的滾了滾。

  許純盯著他繼續道:「那地方你大哥曾查過。」

  徐有功沒話,可他的閃爍的墨瞳早出賣了他的心思,「我怎不記得。」

  「你不記得的……多著呢,也許,是迷香,也許是受了刺激……總之,老夫雖然看過卷宗,卻也不能透露太多。」

  徐有功覺出他話中有話,可他想不明白,卻有個念頭划過去。

  許純說的是對的,他確實忘記了一些事,比如在梁府上,那些事他就模模糊糊,再比如明明他是跟大哥一起辦案,可是辦案的許多細節都忘了。

  不想許純話鋒更犀利了——

  「你看這案子裡燒焦的那個怪物沒?那就是你大哥最後的樣子!

  「可惜,他沒能活下來,活生生被火燒死,但也成全了他真是個好大哥。也難為你一直想要翻案……」

  隨著他說起大哥,徐有功的手就握緊成拳。

  他從第一次見到許純就覺眼熟,不想他竟是參與了當年的案件…

  可就如同他說的,自己竟全沒有記憶,並且看這個情況,許純好像還知道他丟了記憶!

  徐有功沉聲問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許純笑說:「我還以為你會多問我幾句當年案件。」

  徐有功道:「我問了你也不會說。」

  果然,許純又轉移了話題,「哎呀,說起長安那地方啊,真是魚龍混雜,不說青天白日下的事,只說那長安鬼市,所有東西過了幾百手不止,若那叫做『梁霜』的賣出去後,轉了一百首,碰巧,某位大人物有機緣,想要養老,手又有款,看中了洛陽汝川的地界,然後——碰巧有機會全部收了?你該如何查?」

  許純這一句句說的,徐有功也早就想過,眼底划過一抹暗色,道:「那也要查。」

  許純嘖嘖搖頭,捋著鬍子:「好言難勸要死的鬼哦,只能說……賢弟多多保重!」

  徐有功看著許純這個老狐狸,聽這意思,他也知曉一切?

  那這麼看——

  「也許,要保重的不止徐某一人,大人也多多保重。」

  徐有功沒表情的臉上,驀得也展露出笑,怪瘮人的,叫許純皺緊眉頭,要死,這晦氣小子咒他。

  徐有功還真不是咒,而是在他眼裡,許純確實是個死人了。

  「大人,看穿一切,獨獨忘了……觀棋不語。恐怕,大人最後的路,要麼投身棋局,要麼——」

  徐有功沒講完,許純已渾身發寒。

  他知道徐有功暗指什麼,不過,他跟背後的人是一起的,懶得理他!匆忙上馬車後,許純再遙望著徐有功凝視自己的影子還是心生出不安。

  這小子早晚是個禍害!

  上面讓他對這小子進行試探,他方才也把當年的事都說出來刺激他,可他竟能壓得住,沉得住……

  這般看,上面真是低估了徐有功的能力……得讓那位大人小心才是。

  然而,走了一會兒,他往外看去,忽然目光驚悚。

  他的車夫不知什麼時候早就死了,馬車前竟是——

  「許大人,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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