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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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還在異鄉念大學。每個周六晚，她會到市區中心一家外語學校兼職。她家境一般，大部分生活費都是靠在外兼職賺得。每次下班回來，大都已是最後一班公交車。

  那是個雨夜，出來時她忘了帶傘。冬天的雨水冰冷刺骨。她躲在公交車亭下，獨自一人，雙手緊裹著外衣。這時一輛往返的公交車到站，車內下來一位老人，背著一個籮筐。腳跟還沒完全站穩，公交車就開走了。背後的籮筐被車身刮到，老人一個趔趄，她慌忙前去扶住。但筐內的蘿蔔、青菜，卻落了一地。她彎腰幫忙撿拾。之後，老人非常欣慰地握著她的手，萬分感激地說，孩子，謝謝你。與她寒暄幾句後，步履蹣跚地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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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感到眼眶發熱。那個身影如同自己的母親。母親是一個菜農，每天起早摸黑。去城裡賣菜時，不是坐公交車，而是徒步，挑著擔子邊走邊叫賣，很是辛苦。她出神地望著雨夜，展開無邊的聯想。她的背後突然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她回頭，發現是剛才那位老人。老人把手中的傘舉過她頭頂，然後拉起她的手，一起坐在亭下的石條凳上。接著打開另一隻手裡提著的一個快餐盒子，是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她驚訝無比，剛要張嘴，老人就插上話來，孩子，趁熱吃。老人說，她在不遠處開著一家餛飩店。然後手指向街燈搖曳的遠處，一家窄小的店面，燈箱內閃著三個字：好再來。

  她很感激地接過老人的盛情。很香的餛飩，上面漂浮著青色蔥花，有麻油的味道。那手藝似曾相識。她嘗了一小口，突然就覺得喉頭哽住，接著兩滴清淚落在了碗裡。老人問，咋哭了？她說，很像我母親做的味道。那個味道始於童年，只是自從上了中學、大學，幾乎就很少嘗過。常年在外求學，節假日也大都在城市裡打短工，掙學費。老人聽後，握著她的手，說，姑娘……這時候公交車來了。她端著餛飩，匆忙上車，幾乎來不及道別。待回頭望向窗外時，她看見一隻手不停地向她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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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周六的夜晚，她在等公交車。依然獨自一人。無聊時，突然想起不遠處的那家小店，然後放眼望去。那一刻，她的心猛地抽搐一下。她看見老人站在小店門邊上，也在向著亭子方向張望。然後老人一步一步走來，手裡提著一個袋子。她愣在亭子下。老人走近後說，姑娘，終於把你盼來了。然後她才知道，老人一周來，每個晚上都會在這個時候來亭子看她，直到最後一班公交車過去。直到那晚，才如願相見。

  老人打開裝餛飩的餐盒說，孩子，趁熱吃。然後像敦促自己的女兒一樣，坐在她身旁充滿慈愛地看著她。她吃了幾口抬起頭，發現老人的眼角掛著淚珠。她詫異地看著老人。老人說，要是她還在的話，也有你這麼大了。於是她知道了老人的故事。在那場地震中，老人失去了女兒。之後她和老伴來到這座城市，開了這家小店，為了忘卻那一段痛苦。

  她望著老人皆是皺紋的臉說，大娘，您……接著就語塞了。然後她擁著老人。在輕輕地相擁間，彼此變得無比溫暖、熱切，如同久別重逢。之後每周六晚，她都會見到老人，以及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麻油的味道，伴著蔥花，如同一種無言的約定。然後是閒聊，談笑，直至末班車到來。

  在一間咖啡館內，她與我相視而坐。她講到大學時代印象最深的一幕，眼角依然晶瑩閃爍。她送給我新出版的書，書名是《約定周末》，如同一碗江南小巷的餛飩，散發著溫暖及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