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1 14:06:50 作者: (德)叔本華

  我總認為歷史和詩是完全對立的,歷史與時間的關係正如地理與空間的關係。對兩種關係的研究其性質是一樣的,也只是真正意義下的科學,兩者的題材不是普遍真理而只是個別事物。那些希望知道某些事情又不必從事需要科學理性工作的人總喜歡研究歷史。

  在我們這個時代,這種情形比過去更為普遍,因為每年都有無數的歷史著作問世。在歷史著作中所看到的只是同樣事物重複出現,無法看到其他東西,正如我們轉動萬花筒時,所看到的只是形狀不同的同樣東西一樣。所以我沒有繼續責難,因為我對這方面沒有興趣。

  許多人想把歷史看作哲學的一部分,其實是想把歷史和哲學相混淆,他們認為歷史可以代替哲學,我反對這種看法,我覺得這荒謬可笑。人們往往偏愛歷史的原因,可以從平常所看到的社交談話中得到解釋:某人描述某種事情,另一個人又描述另外一種事情,在這種情形之下,每個人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同樣,在歷史上,我們也看到人們是為了個別事物本身才專心於個別事物的。

  另一方面,既然動物學可以考慮到種類問題,那麼歷史也可以視為動物學的延續,而在人類的情形下,由於人有個性,所以我們也必須認識個體以及影響個體的個別事件。歷史在本質上的不完整性就是這個事實的直接結果,因為世俗事件是數不清的,對歷史的研究而言,你所知道的東西絕不會減少所有東西的總量。

  對一切真正的科學而言,至少可以想像一種完整的知識。當中國和印度的歷史在我們眼前打開時所顯示的無窮內容,會使我們了解這門科目是荒謬的,也使那些期望這種知識的人明白,人類必須在一中發現多,在個案中發現法則,在人類活動的知識中發現各個民族的風俗習慣,但不要用無限的觀點去看事實。

  在上面所說的歷史本質的不完整之外,我們還要認識到一個事實,就是掌管史詩和歷史的女神克莉奧染上了說謊的毛病,正如娼妓染上梅毒一樣。我認為歷史上所描述的事件和人物與實際比起來多少有點像書籍前面對作者的描述與作者本人實際情形之間的比較,只是約略相似,因此也僅僅是約略相似,有時候甚至根本不相似。

  報紙是歷史的秒針。可是,不但這種秒針的金屬比其他兩種指針低一等,而且走得也不準確。報紙中的「社論」好像時代劇的合唱歌。無論從哪方面看,「誇大」對新聞寫作的重要性正如對戲劇寫作的重要性一樣,因為其目的就在於儘量製造事端。

  

  所以,出於對他們職業的考慮,一切報紙作家都是大驚小怪的傢伙,這是他們使別人對自己產生興趣的方法。可是,實際上,他們所做的就像小狗一樣,只要任何東西動一動,就會大聲狂吠起來。所以我們不必太在意他們的驚慌,我們要了解報紙是放大鏡,只有這种放大鏡才會儘量把東西放大,報紙往往捕風捉影。

  正如每個人都具有一定的面相,我們可以藉此對他做個暫時的評斷一樣,每個時代也具有同樣特別的面相。每個時代的時代精神都像吹過萬物的強烈東風一樣。你可以在一切完成的東西中發現時代精神的痕跡,也可以在一切思想和作品、音樂和繪畫、種種流行的藝術中發現時代精神的痕跡,它在一切東西和一切人物身上留下標誌或痕跡。

  所以,一個時代所習用的無意義的慣用語,也必定是一種沒有曲調的音樂和沒有目的的形式。因此一個時代的精神也給予自身一種外在的面貌。這種時代精神的基層部分往往表現在建築方面:建築形式之後,接下來的首先是裝潢、器皿、家具和各種用具,最後會影響到衣著以及頭髮和鬍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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