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華的生平及哲學
2024-10-11 13:59:45
作者: (德)叔本華
想一個自己從未深入思考的問題是危險的,我們讀書是別人替我們思考,我們不過是在重複作者的精神過程而已。所以一個人如果整日讀書,他將逐漸失去思考能力。
——叔本華
叔本華(1788~1860)在世時,他的哲學整整沉寂了三十多年,最終,他像一個從一場長期艱苦的戰爭中凱旋的英雄,頓時名噪全歐,譽滿天下。各國人士絡繹不絕地去拜訪他,全國的報章雜誌不斷登載他的名字;他的信徒們,三番五次替他做肖像畫、做雕塑,當神一樣供奉在屋中頂禮膜拜,說來令人難以置信,竟然有兩位太太也曾去造訪。我們這位素來被稱為極憂鬱、極悲觀的哲學家,最後,「樂觀」地躺在沙發上溘然長逝。
近代,很多思想家、文學家、藝術家,如尼采、克爾愷郭爾、華格納、托馬斯·曼等,無不直接或間接地受叔本華哲學的影響。其中尤以尼采所受的影響最大。這位狂傲不羈的存在主義先驅,在回憶購買叔本華的代表作《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情景時,這樣寫道:
一個不知名的幽靈,悄然對我說:趕快把這本書帶回去!我一回到家,隨即把我的寶貝翻開。我屈服在他那強力、崇高的天才魔力之下了。
他花了十四天的工夫,幾乎是廢寢忘食地沉浸在那本書中。他又說:
我像熱愛叔本華的所有讀者一樣,剛讀第一頁,便恨不得一口氣把全書讀完。而且,我感覺到,我是很熱心地、專注地傾聽他吐出的每一個詞每一句話。
叔本華的哲學為何有如此深遠的影響?有如此魅力?當然,首先得歸功於他獨樹一幟的「意志哲學」,此外,他超群的語言才華也功不可沒。華萊士在《叔本華的一生》中這樣寫道:
當讀者翻開《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這本書的瞬間,最先獲得的印象就是他那獨特的語言。這裡面沒有像謎團一般的康德式術語,沒有黑格爾詭異的辯證法,沒有斯賓諾莎的幾何學:一切都既清楚而又有次序,全部美妙地集中於對主要概念——意志世界、鬥爭、痛苦——的論述上。
何等直率坦誠!何等生動有力!何等堅強剛直!他的前輩們,曾以種種理論對那不可見的意志提出抽象的解釋,然而這些理論很少能清楚明白地揭示世界的真相,而叔本華,作為一個商人的兒子,在敘述、舉例和推論方面都很詳明,甚至還富有幽默感。
叔本華1788年2月22日誕生于波蘭格但斯克,他父親名叫海因里希·弗羅里斯,母親名叫約翰娜·亨利德。兩人在1785年結婚,當時海因里希38歲,約翰娜19歲。
叔本華的先祖原是荷蘭人,在他的曾祖父時代才移居格但斯克。他們一家,素來就是有錢有勢的地方望族,俄皇彼得大帝和皇后凱薩琳到格但斯克遊覽的時候,他的家就作為俄國皇室的專用招待所。家業傳到他祖父手中,他祖父把事業擴展,又置了許多產業,家庭聲勢更加浩大。
他的父親個性剛愎而且暴躁,但天資甚高,長袖善舞具有商業頭腦,並且,早年曾旅居英、法多年,英、法文學知識相當豐富,對法國啟蒙思想家、哲學家伏爾泰尤為偏愛。他在政治上主張自由民主的共和政體,愛好自由,尊崇獨立。他很欣賞英國的政治和家庭制度,因此家庭布置及家具等都是仿照英國的風格。叔本華之所以對英國獨具好感,大概就是因為他在幼年時期耳濡目染,受到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
叔本華一生對自己的祖國——德國,有輕蔑的偏見,他比較尊重外國的思想家,他每天都讀《泰晤士報》,但從來不看德國報紙,假如後來不是因為德國報紙登載關於他的新聞,他也許永遠不會過目。此外,海因里希還抱有世界主義的理想,他企圖把叔本華教育成「世界公民」,之所以為叔本華取名「阿瑟」,就是因為此名可適用於歐洲各國。
據說,叔本華的父親,相貌長得可令人不敢恭維。他身體矮胖,廣闊的臉上嵌著一雙突出的眼睛,鼻子粗短朝天,嘴巴又寬又大,並且,從小耳朵就不太靈光。
叔本華的母親約翰娜,舊姓叫特羅志內爾,她的父親是格但斯克市議員。她,聰明美麗,富有文學才華,曾出版不少小說和遊記,是當時很有名氣的女作家,外語也說得很流利。她和丈夫,性情本來就不甚相合,所以,經常借娛樂活動來減少摩擦,旅行更是他們的家常便飯,就這樣,叔本華小時候不時隨著父母出遊。
叔本華說:「性格(或意志)遺傳自父親,而智慧遺傳自母親。」這大概就是他自己的現身說法。如果這句話可以成立的話,叔本華在先天上已經播下「怪僻」和「天才」的種子。1793年,格但斯克被普魯士占領,失去了自由,並改稱為但澤。此事對一向以「自由、獨立、共和」為理想的海因里希來說,是無法忍受的,因此,叔本華一家舉家遷往漢堡,因為漢堡是自由市。
1797年,叔本華當時九歲,隨父母遊歷,途經法國,在巴黎近郊勒阿弗爾滯留一段時間,海因里希為了使孩子徹底學會法語,把他託付到一位商業朋友古列佛埃爾家中,然後夫婦偕同回到漢堡。叔本華在此地總共住了兩年,和古列佛埃爾的孩子安狄姆同受私塾教育,這一時期,是叔本華一生中最愉快、最值得回憶的歡樂時光。
1799年,叔本華返回漢堡,進了學校,但他的教育完全是為了適合將來從事商業的需要,是他父親的刻意安排,他父親一心想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他在法國受教兩年,法語異常嫻熟,對自己祖國的語言反倒幾乎完全忘卻,因此,在家裡又同時勤修德語。
他的父親是商界名人,母親和當時文藝界人士大半都有往來,很多名人雅士經常到他家做客。也許是在這種兩相比較之下,他開始厭惡商業生活的庸俗和那種市儈味,心裡從此埋下學術的種子。
不知為什麼,叔本華在這種十四五歲的小小年紀,學校的老師居然也發現他有哲學的天賦。從這事看來,我們不難了解,叔本華除了驚人的才華外,個性上也必有某些特殊的地方,諸如孤獨、緘默、沉思之類。說他是天生的「哲學坯子」,亦無不當。
叔本華曾向父親要求轉入普通中學,一開口就遭到嚴詞拒絕,後來,他父親也漸漸察覺叔本華的請求並不是小孩子一時天真的瞎想,他父親開始意識到事態嚴重了。不過他父親並不是那麼冥頑不靈,也不是存心要扼殺獨子的興趣,只是文人命蹇的觀念讓他始終不願意輕易放棄原有的計劃。商海的經驗閱歷讓他很懂得人的心理,他知道此時此刻採取高壓手段,是最愚不可及的事。於是他絞盡腦汁想出了兩個方案,讓叔本華任擇其一。一是順其本意走學術研究之途,進入高等學校就讀;二是加入他們夫婦出遊旅行的行列。
1803年春天,叔本華在雙親的陪同下,開始週遊歐洲各國,三人一行經荷蘭遠渡英國,再轉到法國、義大利、奧地利、瑞士等國,歷時近兩年,才折回漢堡。即使在遊歷期間,他的父親也命他進修英語、法語,母親囑咐他寫日記,對他的教育絲毫未嘗放鬆。
1804年秋天,叔本華與父母回到但澤,在瑪麗教堂接受了基督教的「堅信禮」。翌年初,遵照父子間的事先約定,叔本華開始過商業生活。首先,在他父親某摯友的店中實習,但他對這種行業始終提不起興趣,經常偷閒看書或耽於沉思。晚年,他曾回憶說,他恐怕是最差勁的店員。
幾個月後,叔本華的父親忽然去世了,屍體在他家穀倉旁的運河上浮出水面,是不慎失足,還是跳河自殺?原因無法證實。不過一般風評,認為是後者。有人說,他父親因不堪經濟上的損失,從但澤遷居漢堡約損失總財產的十分之一,在漢堡生意情況又遠不如以前,所以自殺。但這點理由似乎不夠充分。不過,據說在他死前幾個月,精神好像已經失常,經常憂形於色,性格愈加暴躁,稍不順意,立刻大怒,行為也愈加乖張怪異。附帶說明一下,叔本華的祖母和一個叔父都曾罹患瘋癲症。
孀居的約翰娜,原本就不喜歡漢堡的商人社會,和叔本華的個性也格格不入,於是她在整理完亡夫的遺產後,即同其女阿德萊,移居魏瑪。當時魏瑪人傑地靈,堪稱文人薈萃之地,德國文學巨擘歌德以及席勒、威蘭、格瑞蒙、邁爾等詩人才子,均會集於此,一時傳為美談。
約翰娜攜帶為數不少的錢財,轉到魏瑪後不久,即與這些文人雅士訂交,過從頻繁,書信來往密切,過著奢華放浪的生活。當時,叔本華仍信守當時的約定,獨自留居漢堡,繼承父親的遺志,不過他對商業生活的憎惡與厭煩,卻是與日俱增。那段時間,是他一生最暗淡悲慘的歲月,據說他當時情緒憂鬱、處境惡劣,幾乎到了絕望的地步。他曾數度致書其母,祈求讓他辭去這個工作。所幸母親也能諒解他的苦衷,終於應允下來。這個意外的好消息,使叔本華感動得落淚。從此,他才從囚徒般的生活中解脫出來,踏上學術研究之途。這是他父親死後的第三年,叔本華十九歲。
自此之後,到1813年完成博士論文《論充足理由律的四種根源》為止的六年間,他都是一連串的學習研究,這是叔本華之所以成為叔本華最重要的因素。我們這位「智力異常豐沛」的哲學家,此時充分表現出他驚人的學習能力。
1807年7月,他到科塔補習古典語文,在短短的半年內,獲得教授們眾口稱譽,一致預料他「將會成為出色的古典文學學者」。後來,由於他在公開場合公然譏評某位教授,傳到這位教授耳中,教授氣憤之餘,就利用私人關係,唆使叔本華的老師停止補習。在這種情形下,叔本華為維護個人榮譽,最終提前離開科塔前往魏瑪。
在魏瑪,叔本華並沒有和母親住在一起,而是另租房子,他在這裡心無旁騖,又埋首書中兩年,取得大學旁聽學歷,然後進入哥廷根大學,後轉到柏林大學。
這六年間,他狂熱地學習,他的腦子成了知識的大雜燴,叔本華成了最淵博的作家。語言、文學方面他最拿手,從他的作品對古典語言文化的一再推崇,我們不難推斷,他的希臘文、拉丁文造詣高深,他的英語,簡直讓英國人誤以為他是老鄉。他聽課時有記筆記的習慣,然後再整理,同時附註自己的批評,一絲不苟,再加上獨特的個性和見解,從不人云亦云、盲從附和。如果教授和他的意見不相同,他會立即不客氣地指出他們的錯誤,他的哲學系統就是這樣逐漸樹立起來的。
難怪叔本華曾經自豪地說:「這就是我能夠有權威、很光榮地討論一切的原因。人類的問題不能單獨研究,一定要和世界的關係聯繫起來研究——像我這樣,把小宇宙和大宇宙聯合起來。」
這是一個奇異的哲學坯子。以叔本華家的財富,他原本可以像花花公子一樣,流連歌台舞榭,沉迷脂粉叢中,盡情享受,商業環境也儘是這樣的機會,他卻偏偏選擇學術研究;以叔本華橫溢的才華,鑽研任何學科,都可嶄露頭角,光耀門楣,他卻唯獨愛上哲學,終生「無母、無妻、無子、無家」,千秋萬世贏得「憂鬱、多疑、孤獨、暴躁、厭世、悲觀、憤世嫉俗、仇視輕蔑女人、誹謗愛情」的名聲。這一切的一切,豈非天意?
叔本華與眾不同的性格,世所罕見。一般研究者都認為叔本華憤世嫉俗的怪僻性格和悲觀的哲學,是由於他的著作未能為世人所了解和接受,失望之餘而產生的變態心理。但是他特異的性格來自天性,至少按照叔本華自己的解釋應是如此,他說過「性格遺傳自父親」。叔本華的父親個性暴躁、剛愎,他也如此。他的父親崇尚自由獨立,因普魯士進襲格但斯克,不惜損失十分之一的財產,遷居漢堡,叔本華一生也始終堅守他心目中的真理。
叔本華轉到柏林大學,本來是受到費希特的感召,希望能從他那裡汲取哲學的精華,但他失望了。叔本華素來就喜歡條理清晰、合乎邏輯的文章,所以對費希特神秘的巧辯和傲慢的態度大為反感。他雖然不佩服費希特,但仍然繼續聽講,他一心一意地尋找費希特的錯處,與之爭辯。他的筆記,充滿了尖酸刻薄的批評。
就這樣,叔本華感覺柏林大學不是他修取學位的地方,他的博士論文是送到耶拿大學評審的。《論充足理由律的四種根源》一文討論世界事物的因果關係。他主張,因果觀念不是建立在一個單獨的公理,或者一個簡單、必然的真理上,它的來源極其複雜,歸納起來,可分為四類。第一是「現象」,即感官的對象。第二是「理智」。第三是在時間、空間支配下的「存在」。第四是人類的「意志」。讀者閱讀此論文時,不難察覺出叔本華的全部哲學系統,此時已經奠定紮實的基礎了。
這本書出版後,叔本華回到魏瑪,並送給母親這本著作,他母親不僅不感興趣,反而譏誚說,他的書根本賣不出去。叔本華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你的著作,連堆破爛兒的屋子都不藏一本的時候,我的著作還會有人讀它。」彼此針鋒相對,爭吵愈烈,最後,母親氣憤地把他推到樓梯下,於是我們的哲學家尖刻地對他母親說的她只會因為有這個兒子而留名後世這些話,果然都應驗了。
1814年夏,他離開魏瑪,到德勒斯登住下來。因為那裡交際太頻繁,當然也為了逃避「女演員的誘惑」,他就此永遠離開了他的母親,雖然母親此後又活了二十四年,但直到他母親的晚年,彼此才恢復通信。
叔本華在他的著作中,幾乎把女人批評得「體無完膚」,但他還是有過一次如痴如狂的戀愛,若非他及時揮起慧劍斬斷情絲,叔本華的後半生恐將完全改變。那個令他瘋狂的女人,是當時宮廷戲院最有名的女演員,名叫「卡羅琳·耶格曼」,她長得嬌小白皙,曾經是魏瑪公爵的情婦。叔本華認識她的時候,公爵已去世。
叔本華離開魏瑪之前,開始和歌德有了比較密切的交往。這兩位名垂千古照耀世界文壇、哲學界的巨星,似乎都有洞察英才的慧眼。叔本華平素自視甚高,許多名家學者都被他批評得一無是處,唯獨敬愛歌德,只要歌德飄逸的風姿出現在他家的客廳,叔本華整個心神立刻就會被吸引。歌德對這位年輕的哲學家也非常器重,在耶拿,有一則故事可以證明。
某一天有一個聚會,大家圍著一張茶几閒聊,唯獨這位年輕的哲學博士,獨自退到窗邊,神情很肅穆地在沉思,幾個女孩子便開叔本華的玩笑,歌德剛好走進來,問大家有什麼好笑的事情,眾人一齊指著叔本華,歌德責備道:「不要取笑這位少年,將來他會比我們都更了不起。」
長期的孤獨和抑鬱讓他的性格越來越暴躁和乖僻了,他常被恐懼和邪惡的幻想所困擾。他在睡覺時身邊放著實彈手槍,他更不放心把自己的腦袋交給理髮匠的剃刀。只要聽到傳染病的傳言,他便嚇得往外飛奔。在公共場所宴飲的時候,他都隨身帶著皮質杯子,以免被傳染。他把票據藏在舊信封里,把金子藏在墨水瓶底下。
就學術研究的條件而言,叔本華是得天獨厚的幸運兒,他繼承了豐厚的遺產,不必為衣食奔波憂心,除了教兩年書外,一生中再也不曾從事其他的職業。他天生又是「哲學坯子」,「從小就覺得自己屬於整個世界,而不僅僅屬於自己,既然自認為命中注定是為公共福祉而生活,平常的閒暇和自由,就不能獨享了」,所以,他對財富和遺產,又有一套奇特的見解。他曾經寫道:
我並不認為,留心處理既得遺產有什麼不應該。因為一個沒有生計憂慮的人,一開始就有這樣多的錢,正可以無憂無慮地過真正獨立的生活,這是解除人生窮困憂愁的特權,他可以從人類宿命般的奴隸生活中求得解放。唯有獲得了這種好運氣的人,從降生之日起才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人,因為他能夠主宰時間,每天早上,他可以說「這一天是我的」。
遺產若能遇到一位有高尚品性的主人,便可發揮其最大效用,因為他能從事不同於一般「為餬口而生」的工作,這樣就能各得其利,就他個人來說,雖有獨享安逸生活的閒適心情,但他能創造對社會有價值的東西,能以百倍的代價來償還對其他人的虧欠。
反之,假如一個人不能幫助別人,徒然接受遺產,便該遭到唾棄。所以,這種機會應當替天才保留,只有天才能夠在藝術、哲學、文學方面表現他深刻的觀察力。因此,這類人才迫切需要沒有干擾的自由,他不僅歡迎寂寞,閒暇則更是他最大的幸福。
我們幾乎可以確定,在叔本華決定以哲學為終身職業之日起,他就認為自己是天才,是傑出的哲學家。這種心理上的優越感,造成他孤獨乖僻的個性,他蔑視「俗人」,拒絕世俗社交,深恐被凡俗的「惡德」所玷污:他瞧不起一般學者,認為他們只是為了牟利,只知道迎合世俗的要求,不是為學術而學術。這樣的生活,也經常讓叔本華內心感到寂寞和痛苦。但他自我勉勵:
不要忘記你是一個哲學家,上蒼叫你從事這種工作,切不可心有旁騖,也不要走別人的路子。要保持高尚的心志,培養超俗的見地,痛苦和失敗也是必要的,正像一艘船,必須要有壓艙貨一般,否則,船就成了風的玩具,很容易傾覆。
痛苦是天才靈感的泉源。假如在生活中處處都能隨心所欲,過得舒坦,莎士比亞、歌德的詩劇又怎麼會誕生?柏拉圖還會有哲學思想、康德還會有《純粹理性批判》傳世嗎?
他的自負,使他極為重視個人聲譽,他自信自己的成就應當凌駕黑格爾之流之上,事實上,他所得到的卻是冷遇、漠視和被遺忘,在大發牢騷之餘,又自我安慰道:
這種遺忘,證明我不配我的時代,或者我的時代不配我。在這兩種情形之下,我只能保持緘默。在康德和我之間,根本就沒有哲學,只有那些在大學裡大言不慚的凡夫俗子,讀這些拙劣的著作,真是浪費時間。我不想加入現在的哲學的爭辯。人生過得很快,而了解得卻很慢,因此,我不會活著看到自己贏得世俗的聲譽。
叔本華雖然憤世嫉俗,但對人類並沒有失去同情心。他很善於經營他的財產,到臨終時,財產幾乎增加了一倍。雖然他認為揮霍比貪婪更可惡,但生活中的叔本華卻並不吝嗇。許多貧苦的親朋、窮困的鄰居找他幫忙,他從不推辭,他還是德國「愛護動物」的提倡者。同時,叔本華的遺囑中也指明,他的財產繼承人是1848年革命後,組織救助「殘廢軍人和孤兒寡婦」的協會。此外,用人和狗都得到一筆豐厚的財富。由此可見,叔本華宅心仁厚。
1854年,華格納送他一部《尼伯龍根的指環》(華格納偉大歌劇之一),並且稱讚叔本華的音樂哲學。人們從各地來拜望他,1858年,他七十歲生日時,賀函從世界各地四面八方向他湧來。隨著聲譽日隆,他的為人也日漸和藹可親了。
他又活了兩年,享受他遲到的盛譽。
1860年9月21日,叔本華起床洗完冷水浴後,獨自坐著吃早餐時還好好的,一小時後,用人進來,發現他倚在沙發的一角,去世了。
每一次想到德國哲學家尼采的話,「我一生只喜歡讀用血淚完成的著作」,就不能不讓人聯想到叔本華。尼采,這位在思想史上最受爭議的思想巨人,這位曾自稱哲學史將來會以「尼采以前,尼采以後」作為分水嶺的狂人,這位認為自己和海涅是德語寫作巔峰的人,在回顧自己的閱讀經歷時,提到最讓他震撼的三本書是:
叔本華的《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司湯達的《紅與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
進入21世紀,人類縱然已經登陸月球,科技飛躍的美麗新世界,究竟帶給人類多少幸福?寄託心靈的烏托邦近在眼前,還是遙不可及呢?這正是一個讓人著迷又讓人困惑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