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節 情魔慕容熙

  苻謨死於後燕內亂，他留下了兩個女兒，分別叫苻娀（sōng）娥和苻訓英。苻氏姐妹花容月貌，身材高挑，皮膚潔白，能歌善舞，遠近聞名。

  隆安六年（402），後燕皇帝慕容熙把苻氏姐妹納入後宮，封姐姐苻娀娥為貴人，妹妹苻訓英為貴嬪。貴嬪僅次於皇后，比貴人位高，從這裡就可以看到妹妹苻訓英更受寵。慕容熙喜歡她們喜歡得不得了，和她們夜夜笙歌。苻氏姐妹喜歡奢華生活，慕容熙對她們的要求也是無不滿足。

  這樣一來，慕容熙就冷落了他的情婦——幫他登上帝位的丁太后，丁太后對此懷恨在心，對自己當年的決定懊悔不已，於是她和侄子七兵尚書丁信一起密謀，準備廢掉慕容熙，另立章武公慕容淵為帝。但消息走漏，慕容熙聞聽暴怒，命人攜帶鴆酒，逼丁太后喝下。丁太后死後，慕容熙感念舊情，仍然用皇后的禮儀安葬了她。慕容熙還處死了慕容淵和丁信。

  苻氏姐妹喜歡郊遊打獵，慕容熙經常陪她們出城。隆安六年（402）十一月六日，慕容熙又陪苻氏姐妹出城打獵，在京城的石城縣令高和與尚方兵在京師叛變，他們殺死了司隸校尉張顯，打開軍械庫，將武器發給士兵，強迫他們關閉城門，不許慕容熙回城。

  得到京城政變的消息，慕容熙帶領部隊急速殺回。慕容熙當年勇冠三軍，守城的士兵一看他回來了，紛紛扔下武器，打開城門迎接他。慕容熙打馬揚鞭進入龍城，下令把參與政變的核心人員統統抓起來，屠滅三族，只有高和僥倖逃脫。

  

  叛變的事情也著實刺激了慕容熙一下，為了安撫眾位大臣，他召見了各州郡和部族德高望重的長者在一起議事，詢問他們生活上、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幫他們辦了一些實事。

  為了討好苻氏姐妹，慕容熙修建龍騰苑。這座宮苑方圓十餘里，為修宮殿徵發的勞工多達兩萬人。慕容熙又在龍騰苑裡修建了一座假山，叫景雲山，地基廣五百多步，高十七丈，還開鑿了人工湖，命名叫曲光海。有苑有山有水，自然也得有房子，他又建造了數百間的房子，取名逍遙屋。慕容熙命士兵監工，限定工期，勞工不堪重負，中暑死亡的多達萬人。

  慕容熙出遊到城南，當時天氣炎熱，他到一棵大柳樹下歇息。突然，他好像聽到從樹中傳出一個呼喊聲：「大王，請停止建設吧！」慕容熙大驚，定睛觀看，只是一棵上面有許多裂痕的大柳樹，慕容熙非常厭惡，命人把大柳樹砍倒，不想樹倒後，竟然從裡面爬出來了一條一丈多長的蛇。

  元興二年（403）十二月二十日，慕容熙進一步加封苻訓英為皇后。元興三年（404）七月，苻娀娥生病了，經過治療病情仍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重，把慕容熙急得團團轉，他貼出懸賞告示，說凡能醫好苻貴人病的人，皆重重有賞。這時候有個叫王榮的人自告奮勇來為苻娀娥把脈治病，但經過王榮的醫治，苻貴人的病仍然不斷加重，後來竟然香消玉殞了。慕容熙心疼得當即就掉了淚，他大喊一聲：「來人啊，妖人王榮竟奪走了我的美人的性命，拉他出去五馬分屍！」當即有士兵過來把王榮拉了出去，把他的頭和四肢分別綁在五匹馬上，五個人同時揮鞭抽打馬的屁股，五匹馬狂嘶一聲，同時向五個方向奔跑，王榮就這樣被扯得粉碎。即使如此，慕容熙還不解氣，命人把王榮的屍體拾掇到一起，澆上油給燒了。

  慕容熙越發珍重起苻訓英來，為討她的歡心，帶她無休止地出去郊遊打獵，北登白鹿山，東越青嶺，南達海陽城，然後返京。一路下來，護駕的衛隊士兵被凍死的、被豺狼虎豹叼走的有五千多人。

  義熙元年（405）正月，高句麗攻打後燕的燕郡，殺死、搶走共一百多人。慕容熙得到報告後大怒，當即決定親征高句麗，並讓皇后苻訓英隨行。正月二十六日，後燕軍攻打高句麗的遼東郡，將士們奮勇攻城，高句麗軍不敵，城牆被攻破一個大豁口。就在後燕軍要衝進去的時候，慕容熙下令道：「你們不要搶先進城，等城牆剷平之後，讓朕和皇后乘坐輦車一同入內。」將士們接到命令，不敢進城了。就在這當頭，高句麗軍又加固了城池，增加了守備力量，慕容熙和苻訓英的輦車到了，可是後燕軍卻攻不下來城池了。正好天降大雪，天寒地凍，士兵們被凍死多人，後燕軍士氣低落，仗沒法打下去了，慕容熙命班師回京。

  沒有攻下高句麗的城池，慕容熙覺得在皇后苻訓英面前丟了臉，準備再做點什麼挽回面子。義熙二年（406）正月，他帶上苻訓英，率軍向北攻打契丹部落。

  契丹部落之前屬於東胡，東胡被匈奴擊敗的時候分裂成許多部落，契丹就是其中之一。契丹部落就在今天的內蒙古西遼河上游一帶生活。慕容熙率大軍抵達陘北，他看到契丹部落人強馬壯，將士眾多，心裡畏懼，準備撤軍，但這時候皇后苻訓英卻不幹了，她非要讓打一仗再走。慕容熙沒辦法，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高句麗好欺負些，就命令士兵丟棄輜重，輕裝快速行軍三千多里到高句麗去。天氣寒冷，人困馬乏，不斷有士兵、馬匹被凍死。慕容熙命攻打高句麗的木底城，可是久攻不下，眼看彈盡糧絕，只得命令撤軍，苻訓英嘴巴撅得老高，慕容熙一路賠笑。在這次戰鬥中，夕陽公慕容雲身中流箭，他感覺慕容熙這麼折騰下去非出事不可，於是就以需要治療箭傷為由，辭官回家歇息去了。

  慕容熙命人為皇后苻訓英興建承華殿，而且要求要比承光殿高一倍。宮殿建材選用優質土石方，這些土石方從遠方運來，囤積到龍城北門，運土的費用和買等量的糧食價格相當。典軍杜靜帶棺死諫，慕容熙大怒，把他砍了。

  苻訓英有什麼要求了，慕容熙必竭力滿足，如果做不到，他就遷怒下人。舉個例子，苻訓英夏天想吃凍魚，冬天要吃生地黃，在古代這些都做不到，慕容熙就命人把主管官員拖出去斬首。

  自古紅顏多薄命，無論慕容熙多麼疼愛、驕縱苻訓英，在義熙三年（407）四月，苻訓英還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對著苻訓英的屍體，慕容熙像發瘋了一樣，他頓足捶胸，哭天搶地，一度哭暈了過去，御醫趕緊前來搶救，好大一會兒他才甦醒過來。慕容熙知道以後再也見不到苻訓英了，就命人打開棺木，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正史里說是「復啟其棺而與交接」，這句話的意思大家都懂，也不解釋了。慕容熙大概是中國幾千年歷史里唯一有過這種行為的皇帝。

  死了老婆，慕容熙如喪考妣，竟親自為苻訓英披麻戴孝，不吃葷腥，只喝稀粥。他命令文武百官也哭吊苻訓英，還派人監督，對只乾號不掉眼淚的當即問罪。有的官員實在沒有辦法，就把辛辣的東西含在嘴裡，需要哭的時候就咬碎它刺激淚腺，這樣才能掉下幾顆眼淚。慕容熙命自己的嫂子高陽王妃張氏殉葬，在拆開她新縫製的喪鞋的時候發現了舊毛氈，慕容熙又命她立即自殺。反正早晚都是死，張氏也就一死了之了。慕容熙命人為苻訓英修建了大型陵墓，方圓數里，墓地里還放置了朝中八座的畫像。

  七月二十六日，苻訓英要下葬了，慕容熙失魂落魄，他披頭散髮，光著兩隻腳，一路哭號緊隨靈車。但靈車太過高大，出不了城門，慕容熙命人拆掉了龍城的北門，靈車方才出去。

  之前，中衛將軍馮跋和弟弟侍御郎馮素弗都被慕容熙治罪，慕容熙準備處死他們，馮跋等人逃到深山躲藏了起來。慕容熙大搞建設，苛捐雜稅不斷加重，民怨沸騰，馮跋、馮素弗就和堂弟馮萬泥在一起密謀起事。他們藏在了一輛車裡，讓一個婦女駕駛，騙過守城士兵，躲在北部司馬孫護之家裡等待時機。

  慕容熙率文武百官出城安葬苻訓英，馮跋等二十二人認為機會到了，就歃血為盟，推選和自己關係密切的高句麗皇族慕容雲（高雲）為盟主，準備起事。慕容雲開始不肯，馮跋說道：「慕容熙已經天怒人怨，您出身高門，為什麼要姓別人的姓呢？」連拉帶扯，總算把慕容雲帶到眾人面前。他們攻陷了監牢，釋放了五千多名囚徒作為幫手。馮跋的弟弟馮乳陳率軍攻打弘光門，士兵們揮舞兵器，大聲喊喝，禁衛軍恐懼，四散奔逃，他們得以順利進宮，打開軍械庫，取出盔甲武器，嚴守城門。

  中黃門趙洛生飛奔出城，嚮慕容熙報告城中劇變，慕容熙聽後不以為然，說道：「這些個鼠輩成不了氣候，我現在就回城除掉他們！」他命人把苻訓英的靈柩放置在南花園，然後綁上頭髮，穿上盔甲，手提兵刃，率軍回來攻城。但慕容熙對形勢過於樂觀了，城池久攻不下，他只好到龍騰苑紮營歇息。

  義熙三年（407）七月二十八日，慕容雲稱天王，大赦，改年號為「正始」，五胡十六國中的北燕政權正式建立了。

  尚方兵褚頭瞅准機會翻越城牆，前來嚮慕容熙稟報，說城中禁衛兵依然效忠他，請他再來攻城，他們自然會作為內應。慕容熙聽到稟告後不但不興奮，反而一反常態。他脫下龍袍，換上平民服裝落荒而逃，連他的將領們都找不到他。中領軍慕容拔認為先攻下城池再尋找皇帝不遲，於是率兩千士兵奮力攻城，然而慕容熙一直不露面，軍心動搖，怎麼可能打得贏？慕容拔被斬了。

  七月二十九日，躲在樹林中、穿著平民衣服的慕容熙被人認出來了，他們把慕容熙押送到龍城，交給慕容雲處置。慕容雲歷數慕容熙的罪行後，將他斬首示眾。慕容熙死的時候二十三歲，在位七年。慕容熙的兒子們同時被殺。慕容雲把慕容熙和苻訓英葬在了一起。

  至此，五胡十六國中的後燕滅亡，共立國二十四年，歷任共四位國君，分別為慕容垂、慕容寶、慕容盛和慕容熙。

  慕容雲放棄了「慕容」這個姓氏，恢復了「高」姓，我們以後就叫他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