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 相愛相殺 飲馬黃河

  剛當上國家領導人的秦穆公，只要屁股一坐上國君寶座，腦子裡就會不停閃現一句話：飲馬黃河、飲馬黃河……

  這句話是秦穆公的老爸秦德公生前一直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當年秦德公為了秦國更好地向東發展，決定遷都雍城。遷都前，秦德公要找人占卜一下。占卜人對秦德公說：「從卦象上看，遷都是好事，你子孫後代的馬匹都會到黃河邊上飲水！」

  

  這可把秦德公樂壞了，自己只知道黃河很黃，至於長什麼樣子，從來沒見過。這分明是上天暗示大秦國，後世子孫必能拿下黃河附近的土地，更能完成逐鹿中原的夢想。

  有這樣的好彩頭，秦德公很快就搬家了。秦德公只活了三十五年，在位只有兩年。這兩年，他隔三岔五地把他的三個兒子拉到面前訓話：「你們要記住，兄弟之間要相互團結，我們秦人以後是要飲馬黃河的！」

  我們小的時候，是否也有這樣的印象：有時候家長跟孩子說的話，孩子會當耳旁風，但如果家長嘴裡經常念叨一句口頭禪，這口頭禪往往會讓孩子牢記於心，掛在嘴邊。而秦德公的口頭禪「飲馬黃河」也就成為秦國歷代國君的口頭禪。

  秦德公死後，長子宣公繼位，但在位僅十二年就死了。宣公有九個孩子，但是都太小，不能飲馬黃河。次子成公繼位，更是短命鬼，在位只有四年。成公有七個孩子，也都很小，還是不能飲馬黃河。最後風水輪流轉，轉到了少子穆公。

  秦穆公，名任好，上位時才二十歲出頭，正值青年。他生性灑脫，待人真誠。他是春秋五霸里最講道義的一位。雖然在國與國對抗中，他會玩些小心眼，但是和東方那些老奸巨猾的諸侯比起來，那就是小兒科。

  秦穆公從哥哥手中繼承偌大的家業。上任不久，就幹了一件大事——作三軍，設三帥。春秋時打仗都是貴族的事，車戰在貴族眼中是一場軍事體育比賽。參戰的如果不是貴族，也是「國人」。如果你是「野人」的話，想上戰場殺敵立功，不好意思，沒有資格，最多也就只能客串一下廚子、後勤啥的。

  秦穆公打破了周王室定下的規矩。因為秦國採用爰田制與對戎人的同化政策，大量的野人、戎人加入秦國國籍，每個軍都超編。秦國兵源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更厲害的是，秦軍擁有春秋時獨一無二的獨立軍種——騎兵。

  歷史上經常說，戰國時趙武靈王是胡服騎射第一人。其實，早在趙武靈王的三百年前，秦國就完成了胡服騎射，擁有獨立的騎兵部隊。西北戎人是騎馬的遊牧民族，他們中有很多人不願意與秦國為敵，心甘情願成為秦軍騎兵部隊的一員，可以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與收入，再加上秦人天生會騎馬，因而，這兩者組建騎兵部隊簡直是強強聯合。

  此外，秦人穿上胡人的衣褲，本身就沒有什麼心理障礙。春秋時，貴族男人上半身穿的是寬袍大袖，下半身穿的是裳，也就是裙子，裙子裡面穿著開襠褲。如果騎馬打仗，那襠部和屁股就要暴露在外，這樣既磨損襠部，也容易受涼，貴族們表示很羞羞。所以騎馬必須穿有襠褲，而那時有襠褲是蠻夷們穿的。

  秦人養馬出身，必須穿有襠褲，且經常與戎人交戰，地域相連，文化交融，因而樂於接受胡人的有襠褲。但其他諸侯國的貴族，腦子裡有華夷之辨，蠻夷的東西是萬萬看不得，使不得的。他們喜歡用戰車打仗，既不走光，打仗也很有范兒，但是戰車離開平原就完蛋，遇到下雨天車輪子陷泥里，就要有人下車拼命推車。而騎兵擁有更高的機動性，更低的成本，因而深受秦人喜歡。

  擁有如此龐大軍事力量的秦穆公，本應該低調起來，把自己鋒利的爪子和獠牙藏起來，慢慢吞併周邊國家，悶聲發大財。可是年輕的秦穆公跟很多年輕君主一樣，混世經驗太淺，愛出風頭。他繼位第二年，舉辦了一場聲勢浩蕩的武裝遊行，跑到了黃河茅津渡口邊飲馬，順帶攻擊那裡的蠻夷，實現了父親秦德公「飲馬黃河」的夢想。

  夢想雖然實現了，但是秦穆公卻把晉國這個巨人驚醒了。只有兩軍兵力的晉國被秦國的武裝大遊行嚇得半死。這更讓晉獻公鐵了心，要搶先吞併虢國與虞國，奪取崤函道與茅津渡口，封死秦國東進的大門。

  這一路也讓年輕的秦穆公明白，想到黃河邊上飲馬很簡單，帶上大軍出去遊行就可以了，但想占據黃河附近的土地，很難！第一個障礙就是晉國！

  對於秦穆公來說，到茅津來，就是來看看地皮所在地段怎麼樣，以後升值空間怎麼樣，就像現在房地產開發商一樣。秦穆公看完後，內心大喜，心想只要拿下這塊地，就等於拿下了崤函道，就能順利打開中原大門。

  對於晉獻公來說，內心是很委屈的，你秦國不打招呼，就橫穿我領土跑茅津去遊行。遊行可以，但是拿地萬萬不行！

  在今天的中國地圖上，陝西省與山西省分別位於黃河左右兩側，黃河在這兩省中間流淌，形狀像字母「L」。陝西與山西中間隔著黃河天險，中間有一個蒲津渡口可以平穩渡河。但敵對的任意一方，只要渡過蒲津渡口，面對的都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的大平原。黃河「L」的左下角是華山，那裡是通往中原的崤函道的東段函谷。只要占據華山，扼守函谷，就能自由出入陝西與河南。

  秦穆公的遊行路線，要經過華山、函谷，而那裡都是晉國領地。春秋時人口很少，國人主要居住在城內和附近郊區，野外都是無主荒地，那裡到處都是野人出沒。秦穆公從晉國領土上經過，一路上都在野外走，所以沒有遭到晉國的抵禦。但這些地早在一百年前，就被晉文侯搶占了。秦穆公發自內心地佩服晉文侯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戰略眼光。

  西周快要覆滅時，能看出秦人要做大做強的不光只有鄭桓公，還有晉文侯。晉文侯趁犬戎攻破西周鎬京，周平王東遷，陝西王畿地區沒人看管，就火速出兵，搶占河西（黃河西岸至洛水東岸的土地）和華山、函谷地區，一下子把山西與陝西之間的黃河流域全部占據了。早在秦穆公飲馬黃河前一百年，晉文侯就給秦人東進的大門上了第一把鎖。晉獻公吞併虢、虞兩國，是給秦人上了第二把鎖。

  秦人是一個戰鬥種族，一旦被惹怒，就如同魔鬼一樣殘暴兇狠。但是有了晉國上的兩把鎖，秦國就像被鎖在瓶子裡的魔鬼，始終出不來。這一鎖，就鎖了三百年，直至戰國商鞅變法後，秦國才拿下河西，奪取函谷，才砸碎了這兩把鎖。秦人如同剛從瓶子裡面釋放出來的魔鬼一樣，爆發出讓天下諸侯膽寒的毀滅力！

  秦穆公心裡掂量了一下，秦國雖實力強大，可晉國畢竟也是強國，絕非等閒之輩。晉國還占據了地理優勢，如果想硬碰硬打開東進的兩道大鎖，真是難於上青天。如何降低成本，打開東進大門？這個問題耗費了秦穆公大量的腦細胞。忽然有一天，他靈機一動，自己才二十歲出頭，還是一個鑽石單身狗，該娶個老婆了，於是他很自然地將老婆的人選瞄準了晉國。

  為了國家社稷大業和秦人東進的夢想，秦穆公寧願犧牲自己的個人幸福，只要晉國敢嫁公主給他，哪怕是瘸子、瞎子，他也要！

  秦穆公派出使者向晉獻公提親。晉獻公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表示會把他的大女兒伯姬許給秦穆公！

  秦穆公聽完後樂開了花！伯姬的母親是齊姜，齊姜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霸主齊桓公，伯姬的親哥哥又是太子申生，老丈人是晉國國君，小舅子是未來晉國國君，有了這些人的加持，成就一番霸業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