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珠玉際天黃金滿地 (一)貪污納賄,掠奪敲詐
2024-10-11 12:13:19
作者: 丁易
明代特務幫助主子鎮壓臣民,握有種種特權,可以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於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享受,他們第一招便是設法積累自己的財富,向天下臣民大量地剝削搜刮。這搜刮的方法,主要便是貪污掠奪,其次就是侵吞公款。
貪污掠奪
能夠採用貪污掠奪的方法的,多半是些特務頭子,他們並不是向人民直接掠取,而是令天下官員進獻賄賂。官員們自己向人民掠奪來的財物,當然不會再掏出來,於是便更進一步地搜刮人民,進獻特務。如王振便是除了向大臣索賄之外,連府縣小官也不放鬆:
當朝覲日,(王振)大開其門,郡邑庶職能具禮者無不見,以百金為尋常,重至千金者,始得一飽一醉而出。(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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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爪牙馬順也一樣納賄:
錦衣指揮馬順……自府部台憲而下,莫敢誰何,聽其指揮。奔競之徒請託滿門,賄賂苞苴,殆無虛日。(187)
朱祁鈺時有一個宦官納賄情形也和王振一樣:
景泰二年春,內官善增恃寵,驕縱勢熾,日益甚,且聞大臣中有候其生日結約武弁,持賄拜賀其門,如往年之事王振者。(188)
朱見深時納賄中官,便可以升官。如尚銘便「賣官鬻爵無所不至」(189),並且還不止一個尚銘而已:
成化間一巡撫都御史被訟於朝,其親有官給事中者,巡撫乃以重賂托之賂中官求援,給事以為己物奉以求進,由是得升吏部侍郎,而巡撫竟坐法戍邊死。(190)
至於奉令在外辦事的宦官,便向地方官勒索財物:
僉事陳諤,字克忠,詼諧。正統初,有中官阮巨隊奉命來廣徵虎豹。諤從阮飲,求虎皮以歸。明日草奏,言:「阮多用肥壯者宴客,徒供瘠虎,使斃諸塗。」阮大恐,置酒謝。諤酣謂阮曰:「聞子非閹者,近娶妾,然否?」阮請閱諸室,諤見群罐,知為金珠,佯問何物,曰:「酒也。」諤笑曰:「吾來正索此。」遂令人扛去,阮哀祈,得留其半,廣人至今傳為談謔。(191)
又如朱見深時:
楊繼宗……擢嘉興知府……中官過者,繼宗遺以菱芡曆書。中官索錢,繼宗即發牒取庫金曰:「金具在,與我印券。」中官咋舌不敢受。(192)
特務們除了勒索官員們而外,有時也直接向人民掠奪,如朱見深時的東廠太監尚銘便「聞京師有富室,輒以事羅織,得重賄乃已」(193)。具體的事如:
錦衣衛軍餘貴鐸,擊登聞鼓訴太監尚銘,因索金珠寶石不得,誣其子宗源以殺人罪,用刑訊鞫,備極慘毒。又受其賂金百兩銀三千兩,及他奇寶,其下人悉獲重賂,得免死充軍。事下都察院,以銘已被罪去,宜令鐸與其黨對辯。有旨:宗源犯人命法司問結已免死發遣,且銘贓已入官,連坐者其置勿問。(194)
劉瑾及其同時期的特務的勒賄
這樣各方面的貪污搜刮,到劉瑾時便集其大成。
劉瑾是個貪污勒索錢財的能手,他的方法也特別多,首先向來京朝覲的各省布政司征賄,如若不給,便不放回。
戊辰春,天下諸司赴京朝覲,逆瑾令每布政司送銀二萬兩方放回。瑾等分用,各官皆貸於京師巨家,及回任括斂民財倍償之,上下交征,莫有紀極。(195)
這情形在當時是完全公開的,各官回任後,除括斂民財外,有的就「取官庫所貯賠償之,其名曰京債,上下交征,恬不為異」(196)。這是向外官征索的方法,另外劉瑾又常常派京官出去勘事,回來後也得要進送財物。如:
正德五年,給事中邵天和會巡按山西御史馬昊及參政臧麟僉事蕭淵查盤河東鹽課,畏瑾索賂,謀於運使李德仁,德仁遂斂所屬銀一萬八千三百有奇。(197)
如果沒有財物賄賂,便一定要得禍,當時有個給事中就因為借不到錢進獻,竟至畏禍自殺:
周鑰……為兵科給事中,勘事淮安,與知府趙俊善。俊許貸千金,既而不與。時奉使還者,瑾皆索重賂。鑰計無所出,舟行至桃源,自刎。從者救之,已不能言,取紙書「趙知府誤我」,遂卒。事聞,系俊至京,責鑰死狀,竟坐俊罪。(198)
劉瑾曾創行罰米法,實際上是藉此納賄。官員們如若受了這處分,可以進賄求免:
諸官之罰米也,多以公事及邊儲虧折而中傷之,往往鬻產賠納,或稱貸償之,瑾實假此納賂。後有因事詿誤而罹其網者,往往賂瑾求免。雖平日號清謹者,懼遭械繫之苦,亦遷就以為自全之計矣。(199)
此外,便是賣官鬻爵:
(劉瑾)變易選法,任情黜陟,官謝薄者,隨即革罷,加賄又輒用之。(200)
至於一般謝禮數目,據正德元年御史蔣欽奏稱:
瑾要索天下三司官賄,人千金,甚有至五千金者。不與則貶斥,與之則遷擢。(201)
如神英便因賄劉瑾而得封伯爵:
劉瑾竊政……(神)英素習瑾,厚賄之。因自陳邊功,乞敘錄,特詔予伯爵。吏、兵二部持之,下廷議。而廷臣希瑾指,無不言當封者,遂封涇陽伯,祿八百石。(202)
又如武狀元安國及其同年六十人因貧窮無法納賄,劉瑾便將他們編列行伍戍卒中:
安國……正德三年中武會舉第一,進署指揮使,赴陝西三邊立功。劉瑾要賄,國同舉六十人咸無貲,瑾乃編之行伍,有警聽調,禁其擅歸。六十人者悉大窘,儕於戍卒,不聊生。而邊臣憚瑾,竟無有收恤之者。寘鐇反,肆赦,始放還。(203)
至於納賄的辦法,自然不是和劉瑾直接交涉,而是通過劉瑾的爪牙,講價還價,說成之後,再由爪牙們交到劉瑾那裡去。而這些爪牙們當然也得要一點。當時給劉瑾做這工作的,最著名的是一個叫韓范的。許多大臣致賄劉瑾都是通過他:
初陝西西安人韓范以承差服役焦芳門下。會劉瑾用事,以范陝人,每私造瑾輒以范隨,時令往來傳語為奸利。范巧黠得瑾意,一時奔競者遂群附之。有所干請,皆因范以通賄,雖達官亦與抗禮,忘其為賤役也……瑾既誅,械繫錦衣衛獄拷治,辭連吏部尚書劉宇,刑部侍郎張鸞,南京太常寺少卿劉介,通政司參議呂元夫,大理寺丞蔡中孚,按察使仲本,參政彭桓,僉事王相,知府郭經、羅璋,皆因范通賄者也。宇銀三千,介、中孚、相、桓、經、璋各千,元夫、本金百。蓋范所招止此數人,賄實不止此數。如宇者前後所賄蓋數萬,而范所入者亦不貲。(204)
此外,還有他的親信宦官陶錦、賈振等二十三人:
(正德五年)治瑾黨太監陶錦,監丞賈振等二十三人罪。錦、振為瑾親信,干進者率因以通賄。而錦不法事尤多,嘗往福建查盤,凌轢三司,不異仆隸,所索饋遺,以數萬計。(205)
後來這個陶錦仍是逍遙法外,並且仍是在各處搜刮,如:
(正德七年)太監陶錦差往福建查盤錢糧,布政司常麟,按察使夏景和,巡按御史韓廉鎮守太監梁裕共斂所屬銀二萬兩饋之。(206)
與劉瑾同時或是稍後的特務頭子,也和劉瑾一樣全都是些搜刮財物的能手,如張永在朱厚照死後,雲南監察御史蕭淮便劾他「擅權納賄」,其他如張雄、張銳貪污納賄就更為厲害:
(張)銳居東廠,(張)雄入司禮監,皆弄權納賂,勢行中外,宸濠前後饋送各萬計。(207)
而錢寧則更著名:
錢寧……日侍毅皇帝畋游為娛樂,蒙蔽聰明,招權納賄,偽旨傳升各邊將官及鎮守內臣,所得金銀珠玉,以數百萬計。(208)
劉祥、丘得、吳經、顏大經、許全、馬錫、張信,始賄(張)銳、(張)雄及錢寧,出為鎮守,復賄江彬,扈駕巡遊,所至搜求女婦,科索民財,甚於狼虎。(209)
錢寧除了賣官納賄而外,他還想出了一個斂錢的方法,就是散發紙幣——鈔,吸收現金。他曾將二萬紙幣運往浙江出售,浙江左布政使方良永曾上疏請禁止。疏略云:
四方盜甫息,瘡痍未瘳,浙東西雨雹。寧廝養賤流,假義子名,躋公侯之列。賜予無算,納賄不貲,乃敢攫民財,戕邦本。有司奉行急於詔旨,胥吏緣為奸,椎膚剝髓,民不堪命。鎮守太監王堂、劉璟畏寧威,受役使。臣何敢愛一死,不以聞。乞陛下下寧詔獄,明正典刑,並治其黨,以謝百姓。(210)
疏上以後,錢寧才有些恐慌,於是「留疏不下。謀遣校尉捕假勢鬻鈔者,以自飾於帝,而請以鈔直還之民,陰召還前所遣使。寧初欲散鈔遍天下,先行之浙江、山東,山東為巡撫趙璜所格,而良永白髮其奸,寧自是不敢鬻鈔矣」(211)。
正德十四年,朱厚照南遊,攜帶的大小宦官特務,無不沿途搜刮,鬧得道路洶洶,不可終日:
武宗駐南京,從官衛士十餘萬,日費金萬計,近幸求索倍之。(應天府)尹齊宗道憂懼卒,(寇)天敘攝其事,日青衣皂帽坐堂上。江彬使者至,好語之曰:「民窮官帑乏,無可結歡,丞專待譴耳。」彬使累至皆然,彬亦止。他權幸有求,則曰:「俟若奏即予。」禁軍攫民物,天敘與兵部尚書喬宇選拳勇者與搏戲。禁軍卒受傷,慚且畏,不敢橫。(212)
這是江彬及其爪牙的搜刮情形。至於宦官的勒索財物,更是無賴到了極點。如正德十四年朱厚照到臨清時:太監黎鑑,家人有以科斂得罪者,鑑懼,悉有所以獻。既復取償於有司。(都御史王)珝不可,鑑以頭觸之,遂相格鬥。鑑泣愬上前。上曰:「必汝有求不遂耳,巡撫何敢輒辱汝也。」鑑語塞而退。(213)
這個黎鑑雖然無賴,比較其他宦官卻還算忠厚,沒有誣陷人家。有些宦官因為索賄不得,便挾私誣陷了:
(劉訒正德十二年)攝蕪湖縣事。武宗南巡,中貴索賄不得,系訒詔獄。(214)
侵蝕偷盜公物
貪污納賄,刮榨官民,是特務頭子們幹的事,次要的特務們是沒有權力這樣去做的,他們搜刮的方法主要是侵吞公款或是偷竊主子的財寶。
侵吞公款的方面很多,但最容易下手的就是興工建築。在第二章已經提到明代凡是興動大工,照例必須派宦官參與其事,於是他們便在這中間上下其手,大肆揩油。這些工程,最大的是修築城垣和大內宮殿,宦官參與了這項工事,一定可以滿載而歸。建築宮殿等如正德十年七月:
建太素殿成,比舊尤華侈。凡用銀二十餘萬兩,役軍匠三千餘人,歲支工米萬有三千餘石,鹽三萬四千餘引。是時工役繁興,禁中自乾清大役外,如御馬監、鐘鼓司、南城豹房、新房、火藥庫,皆一新之。中外因緣為利,權奸,奄人所建莊園、祠墓及香火寺觀,皆取給於此。時以為木妖土災雲。(215)
又如嘉靖二年八月:
上命修乾清宮北一府。內官監太監陳林言,見役軍匠二千三百有奇,乞月給米鹽。戶部覆議,府第損壞不多,增造穿堂儀門,何至役人二千三百?若謂事不容己,亦須立限完報。上命立限完報,不許妄費財力。(216)
修建城垣,如嘉靖二年閏四月:
內官監太監崔文督修九門城壕,日役三萬人,經歲不竣。工科給事中胡汭言此監工等官,故延歲月,乾沒錢糧,宜定限今月內竣工。報可。(217)
小宦官們派不到修築城垣宮殿的差使,便設法播弄修造佛寺,從中漁利。
景泰五年,內使阮絹附司禮監太監興安,囑管工太監黎賢擅於西海子作佛庵及西山等處作生墳佛寺,盜用官木等料萬計。(218)
至於偷盜宮中財寶,更是家常便飯,多至不可勝數,茲據《中官考十一》所載朱厚熜一朝的事為例。如嘉靖十年十一月兵科給事中高金等查核御用監錢糧奏稱:
內府所藏象牙畫絹諸珍奇之物,為典守者所侵匿無算。
三十一年少卿馬從謙奏稱:
內官監太監杜泰提督光祿寺貪甚,所乾沒內庫銀以巨萬計。
三十六年掌錦衣衛事陸炳奏稱:
提督內皇城八門並掌司禮監太監李彬侵盜帝真殿工所料及內府錢糧以十萬計。
四十四年司禮監少監何進奏稱:
供用庫管庫內臣暨盛等捏報被焚香料至十八萬八千餘斤。
朱厚熜一朝如此,其他各朝便可類推了。
以上這些搜刮財物的方法,多半是有些權力的宦官才能辦得到,至於權力較小的宦官則另有他們的辦法。如管城門的便勒索糧戶:
(嘉靖二年)巡視光祿寺科道官王瑄等劾奏東安門內使張遷、田博、孟貴及軍役肖名、胡奈等,索要糧長解戶財物數多,乞行提究,命逮肖名等下鎮撫司,如干礙張遷等,據實奏聞。(219)
守皇陵的便盜伐陵木:
崇禎季年,有言孝陵朽木甚多,恐致火災。有旨蒐芟孝陵朽木。內官因之斬伐無忌,數百年喬木,盡罹斧斤,孝陵杉板,沿街賤售矣。而百姓遂有皇帝伐賣祖宗墳樹之語,不祥莫大焉。(220)
還有的放高利貸,如朱翊鈞時:
(曹珖)督皇城四門,倉衛軍貸群璫子錢,償以月餉,軍不支餉者三年。及餉期,群璫抱券至,珖命減息,璫大嘩。珖曰:「並私券奏聞,聽上處分耳。」群璫請如命,軍困稍蘇。(221)
這種高利貸,特務的家屬也照樣放出,剝削平民:
丁積……成化十四年進士,授新會知縣……中貴梁芳,邑人也。其弟長橫於鄉,責民逋過倍,復訴於積。積追券焚之,且收捕系獄。(222)
從貪污納賄、賣官鬻爵,一直到放高利貸,凡是搜刮天下人民財富的方法,都被這些特務們想盡,天下財富也被他們刮盡。特務們黃金為屋、白玉為梁,而人民便流離道路轉死溝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