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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鋒開花妙筆生 我怎樣畫《蝶戀花》

2024-10-11 12:06:45 作者: 吳冠中,傅抱石,徐悲鴻

  過去我喜歡讀詩,也喜歡畫詩,但是我不會作詩。正因為不會作而又喜歡畫,所以不論古代的或現代的我都愛讀,讀而偶有體會,就把它畫將出來,作為一種鍛鍊自己的手段,要求並不很高的。

  大約1950—1951年這兩年我獨自摸索過毛主席的名篇《長征》(七律)和《沁園春·雪》,特別是後者,不知畫過多少次,可以說是一「紙」無成,自己也看不過意。就在這段時期,開始認識到我的思想水平實在太低,業務也很成問題,加上對生活體會不夠深入,對原作的精神意境——主題的中心思想——只能有破碎的、膚淺的體會。而這樣體會往往又是從形象、字眼兜圈子,不能和整個的中心思想取得有機的結合和發展。這樣,即使畫面上勉強成圖,也無非是膚淺的形象描寫。嚴格地說,對原作是容易造成曲解的。

  自毛主席新作《蝶戀花》的遊仙(贈李淑一)發表後,我自然很快就不自量力地躍躍欲試。實在,那時候我對「蝶戀花」的理解,還談不上一知半解,只是自以為要是畫得出來也算我創作生活中一件最大的幸事。但通過不斷反覆諷誦,思索和經營,這種熱望又漸漸地冷下來了。這是去年春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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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七月一日出版的《紅旗》雜誌(第三期),發表了郭老的《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讀了這篇文章,使我不但對「蝶戀花」的偉大意義有了進一步的體會,還使我從「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浪漫主義的典型的結合」這一重要意義重新來瞻對偉大領袖的詩詞,特別是新作《蝶戀花》。郭老說:「這詞的主題不是單純的懷舊,而是在宣揚革命。」(《紅旗》1958年第三期,第3頁)

  這一句話,啟發並指導著我從單純紀念忠魂的經營轉移到從偉大的中國共產黨和毛主席領導的人民革命事業的勝利的高度,試著畫面的設計。在這兒,主要的初步解決了「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尤其前一句形象。

  原來我曾經考慮「忽報人間曾伏虎」的字面形象,畫只死老虎,代表反動政權及一切反動派,也可以代表三大敵人——三座山。繼而也考慮過就畫三座大山代表死老虎,把它位置在畫面的下部,上部是兩位烈士(忠魂)在「月宮」里接受吳剛嫦娥的宴舞,然後,通幅下著「傾盆」的大「雨」。

  這樣畫過幾張,感覺到有兩個比較嚴重的問題。首先,兩位烈士的忠魂一出場,不管「天空」也好,「川官」也好,「天地竹」(這兩個字可能不很適切)是被限制「死」了。吳剛敬酒,嫦娥起舞,都和烈士呼應著,這已是一個完整的「天地竹」。那麼「傾盆雨」也只可表明外邊在下「雨」,並不能和「舊」發生聯繫。其次,「死老虎」和「三座山」的形象處理,它們本身並不能夠說明是「反動政權和一切反動派」或是「三大敵人」,必須藉助文字說明,倘若加上文字標籤,又類似漫畫了。

  在中國民族繪畫的主要構成形式上,一幅畫的下部是重要的組成部分,我認為這是祖國繪畫優秀的傳統形式之一,非重視不可的。郭老上面的一句話,基本上我被導引著把雄偉起伏的山嶽,紅旗招展,氣象萬千地來體現中國人民革命的偉大勝利,來說明反動政權及一切反動派的徹底崩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六億人民翻了身,做了國家的主人翁。主席的「山下旌旗在望」(《西江月·井岡山》):「風展紅旗如畫」(《如夢令·元旦》);「旄頭漫捲西風」(《清平樂·六盤山》),都是革命勝利的預言和卓見,也是一幅最新最美的畫面。因此,當時我對畫面下部的處理,是比較放心的。

  然而上部——兩位烈士(忠魂)和吳剛、嫦娥——和下部還存在很大的困難。如上面所說到的,它們已自成一「天地」,和下部的關係,不是怎樣具有極其自然的呼應。儘管大「雨」可以把兩者在形式上接上頭,但究竟是形式的而不足思想內容的有機的聯繫。當然,在這個關鍵上,毫無疑問要涉及我的業務水平問題,即:我如何處理並刻畫兩位忠魂和吳剛、嫦娥的思想面貌和精神狀態的問題。有把握畫得好,可能和下部的關係會不同些,這點,我深深相信。可是我搞來搞去都感覺不行,既不行,就得另找出路了。

  所謂不行,不是別的。不是人物的形象刻畫,而是人物的思想活動和相互關係。誠然,兩位忠魂和吳剛嫦娥是應該有呼應而且應該有較緊湊的關係的。假使突出了這一關鍵(實在不能不突出它)而又企圖它們(它們已經在相互活動著)聯繫到下部,無論如何,我認為都可能造成牽強,很不自然。

  這段時間,我非常苦悶。大概已是七月中旬了,參加「社會主義國家造型藝術展覽會」的創作將要交白卷,怎麼辦?古人說的「情急智生」這句話,也許有它的道理吧,我還是從主席的原作「楊柳輕揚直上重霄九」的詞意里找到了初步解決問題的辦法。把「柳葉」代表「忠魂」,(兩位烈士不出場)在我講,是突破了最後的這一道關。這樣,通幅便可能比較有機而和諧地統一起來。對原作來說,好似「以管窺豹」才開始找到了極其膚淺極其表面的一斑。

  我記得這一夜,簡直高興得不得了。接著用一張乾隆紙正式來進行創作。我當時比較清醒地注意到了兩點。即是柳葉代表了忠魂,吳剛和嫦娥都要有崇敬、沉痛的表情,而最後又歸之於快樂。換句話說,吳剛、嫦娥的人物刻畫,要達到一定深度,這是第一點。第二,主席原作的主題,根底還是為紀念兩位烈士。如此,畫面的整個氣氛,就應避免繁文縟節,特別是作為畫面主要形象的嫦娥,我多次說,切莫畫成「月里嫦娥牌擦面牙粉」的商標,也應該不同於有關嫦娥的一般作品。因為,我這畫面的嫦娥,是具有特定意義並賦有特殊性格的。造型藝術的繪畫,應有它的特徵。國畫似乎還要不同一些。

  我正式完成的一幅是最近參加「江蘇中國畫展覽會」在北京展出的一幅,這是第一幅。這幅在去年七月、八月間還參加了南京的兩次稿本觀摩。第一次觀摩,尚未畫完大雨只是小雨,在後一次觀摩會上,省文聯領導同志對這幅指出了一點極其重要的缺點。認為按照主席原詞的經營,基本上是比較完整地實現了。他說:(大意)主席這首詞雖是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浪漫主義典範的結合,而全詞的歸宿仍在革命的勝利的現實,即歸結到「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可是畫面上看來「天上」(浪漫)的氣氛太濃,「地上」(現實)的分量不足。

  這句話,使我憬然。原來我的思想深處,就是追求「天上」(雖然也照顧到地面),並且還形式主義地有意識地縮小下部(山嶽、紅旗),使它不致影響嫦娥(和吳剛)。經這一提出,我完全接受。在比較忙亂中,爭取完成了另一幅[即第二幅,參加「社展」的。見《中國畫》1989年第一期(總四期)]。把下部的山勢擴展了,紅旗加多了,因而整個的氣氛,就不再是「天上」(浪漫)為主而是「地上」(現實)為主了。我深深體會到領導同志的關懷和指導,對於每一件創作的決定意義。

  自拙作《蝶戀花》公開以來,承各方面熱情的關懷和鼓勵,提出了不少寶貴的重要的意見。首先讓我在此深致謝忱。在許多寶貴的意見中,主要的接觸到下面的四個問題。

  第一,是「淚飛頓作傾盆雨」的「下雨」的問題。有的同志認為既是「淚」頓作「雨」,那麼就不應該通幅下著「雨」,最好把「雨」下在人物的「眼部」(即嫦娥的眼睛)以下,「紅旗」以上;最好下部還有陽光,表示革命勝利後的「天氣朗清」而不是陰霾密布似的傾盆「大雨」。有的同志認為主席原詞是浪漫主義的手法,現實中的「淚」是不可能化作「雨」的。還是不畫「淚」的好。「忠魂」吳剛、嫦娥,都應該流著「淚」,「落淚如麻」,不就有「雨」的感覺嘛。

  其次是烈士(忠魂)出場不出場的問題。有的同志認為主席原作既是為紀念忠魂而寫,那麼兩位烈士是作品的主人,畫面上不能不畫他們。並且不畫烈士,吳剛敬酒、嫦娥起舞,都會沒有對象而形成落空,整個畫面就顯得單調貧乏了。還有的同志認為拙作以「楊柳輕揚」象徵忠魂的「直上重霄」,雖於原詞有據,然而一般讀者並不會作如此想,若畫上楊、柳二位烈士的形象,就一望而知了。

  再次是吳剛、嫦娥出場不出場的問題。有的同志認為畫主席的詩詞不要死摳字眼,也不要陷在已經指出了的圈子裡面(如主席的《送瘟神二首》主題是指的血吸蟲病而又不僅指血吸蟲病),畫家應該深入、反覆地去研究它的主題思想。因此,《蝶戀花》上的吳剛和嫦娥兩個「人物」就不一定要出場了。

  最後是畫面整個的意境和氣氛,能不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主席原詞精神的問題,無疑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具有根本性質的問題。有的同志認為主席此作雖是為紀念忠魂,但洋溢著革命的雄偉氣派和樂觀情緒,如郭老所說的「不是單純的懷舊,而是在宣揚革命」。從這一重要的角度出發,拙作畫面整個的意境和氣氛,就顯得很不夠,沒有把原作偉大的氣魄體現出來。

  此外還有些別的意見。如最好畫上個大月亮,可以增加氣氛;或者,不畫「月宮」(一角也好),怎知道女是嫦娥男是吳剛?乃至吳剛應該不應該有鬍子,等等。

  上面這些意見,我都將進一步好好地研究、考慮,並且一定結合到創作實踐去。我深深認識到:就以《蝶戀花》而論,也僅僅是作為我對偉大領袖毛主席詩詞學習的第一步。今年是偉大的開國十周年,我已經把為主席全部(或大部分)詩詞作插圖作為今年的光榮任務,爭取在有關領導的指導之下,在同志們的幫助之下,突破過去的水平,向國慶獻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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