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等於零
2024-10-11 12:00:24
作者: 吳冠中,傅抱石,徐悲鴻
脫離了具體畫面的孤立的筆墨,其價值等於零。
我國傳統繪畫大都用筆、墨繪在紙或絹上,筆與墨是表現手法中的主體,因之評畫必然涉及筆墨。逐漸,舍本求末,人們往往孤立地評論筆墨,喧賓奪主,筆墨倒反成了作品優劣的標準。
構成畫面,其道多矣。點、線、塊、面都是造型手段,黑、白、五彩,渲染無窮氣氛。為求表達視覺美感及獨特情思,作者可用任何手段:不擇手段,即擇一切手段。果真貼切地表達了作者的內心感受,成為傑作,其畫面所使用的任何手段,或曰線、面,或曰筆、墨,或曰××,便都具有點石成金的作用與價值。價值源於手法運用中之整體效益。威尼斯畫家委羅內塞(Veronese)指著泥濘的人行道說:我可以用這泥土色調錶現一個金髮少女。他道出了畫面色彩運用之相對性,色彩效果誕生於色與色之間的相互作用。因之,就繪畫中的色彩而言,孤立的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無所謂優劣,往往一塊孤立的色看來是髒的,但在特定的畫面中它卻起了無以替代的作用。孤立的色無所謂優劣,則品評孤立的筆墨同樣是沒有意義的。
屋漏痕因緩慢前進中不斷遇到阻力,其線之軌跡顯得蒼勁堅挺,用這種線表現老梅干枝、懸崖石壁、孤松矮屋之類別有風格,但它替代不了米家雲山濕漉漉的點或倪雲林的細瘦俏巧的輕盈之線。孰優孰劣?對這些早有定評的手法大概大家都承認是好筆墨。但筆墨只是奴才,它絕對奴役於作者思想情緒的表達。情思在發展,作為奴才的筆墨的手法永遠跟著變換形態,無從考慮將呈現何種體態面貌。也許將被咒罵失去了筆墨,其實失去的只是筆墨的舊時形式,真正該反思的應是作品的整體形態及其內涵是否反映了新的時代風貌。
豈止筆墨,各種繪畫材料媒體都在演變。但也未必變了就一定新,新就一定好。舊的媒體也往往具備不可被替代的優點,如粗陶、宣紙及筆墨仍永葆青春,但其青春只長駐於它們為之服役的作品的演進中。脫離了具體畫面的孤立的筆墨,其價值等於零,正如未塑造形象的泥巴,其價值等於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