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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防精神衰老的方法

2024-10-11 10:11:30 作者: 澀澤榮一

  只要不斷地探討學問,不落於時代之後,其精神當永無老化之理。

  ——澀澤榮一

  曾以教授身份由美來日的梅比博士在期滿歸國之前,跟我進行了一席很坦誠的對話,其中有些評語如下。他說:「因為我是首次來日本,所以凡事都感到新奇。最令我感到欽佩的是,貴國上上下下都非常勤奮,怠惰者非常少,好像人人都懷著希望,愉快地工作著。所謂懷著希望,就是充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敢做敢當的氣魄與心胸。」國民都有一種奮發圖強的氣質,這是日本好的一面。

  可是我不想只說好的一面,而不批評壞的一面,所以我想不客氣地跟你說說我的看法。也許是因為我所接觸的都是官方、公司以及學校,所以這些機關才特別引起我的注意。我覺得他們都有一種過於重視形式的弊端,把形式看得比事實還重要。可能因為美國是最不講究形式的國家,所以這方面在我看來,就顯得特別突出。難道你們自己對這種過於重視形式的弊病沒有一點自覺嗎?如果這是全體國民性的話,那就必須特別加以注意了。

  此外,無論哪個國家,都不應全體流傳著同樣的主張。有人說左,也要有人說右;有進步黨,也要有保守黨。即使是一個政黨,有時也會出現意見相左的情況。這如果在歐洲或美國,意見不同之爭論是相當自然且高尚的。但在日本則不然,爭論既不自然,也不高尚。講難聽些,就是頑固且粗鄙。在日本經常可以見到人們因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而惡言相向,鬧得不可開交的現象。說不定是我觀察的時機不對,在政界這種現象就更隨處可見了。

  對此,梅比解釋說:「日本的封建制度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連小小的藩與藩之間也彼此對立。右國強大了,左國就想打倒它;左國繁榮了,右國則加以攻擊。」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種習慣性。

  他雖然言盡於此,但他指的是元龜①、天正以後的情況,那時天下已演變成諸侯三百的局面,擁兵自重,各據一方,這種積弊就深深遺留了下來。這種弊端日益積累,雖然日本國民並不缺乏溫和的品性,但最終還是演變成黨派間的傾軋。

  我也認為封建制度的確有此余弊。就近的例子而論,水戶等地雖然是大人物輩出之藩,但卻因此產生傾軋而陷於衰微。如果沒有藤田東湖②、戶田銀次郎或會澤恆藏③等人,也沒有藩主烈公④這般偉人,或許就不會有紛爭而終至衰微吧。對梅比博士的話,我很注意地加以傾聽。

  接著,又談及我國國民的感情強烈問題。他對此也不太讚賞,他說,日本人對很細微的事,也容易突然激動起來,但也會很快忘掉。也就是說,日本人感情激烈又健忘,這與自誇為一等國或大國民的性格,是很不相稱的。希望日本人加強修養,以期有忍耐之心。

  梅比進一步對日本國體發表看法,他說日本人那種忠君愛國的深厚精神,是美國人等無法夢想得到的,令他艷羨又敬佩。這在其他國家是很難看到的。雖然梅比在來日之前曾有所聞,但實地觀察之後,更使他欽佩之至。話雖如此,他認為還要不客氣地說一句,日本若永遠持續這種國體,將來勢必要儘量避免君權干預民政才好。

  

  對梅比的說法,我不願直評,至於那些抽象的評語,也不應一概駁斥。我向他表達了承蒙坦誠賜教的敬意。此外還談到了其他的一些問題。最後,他對滯日半年所受的禮遇表示感謝,所以率直地述說了半年間的所思所想。尤其是學校的學生與其他人對他親切有加,令他欣喜不已。

  美國的一名學者在觀察日本後所說的一番話,儘管不會使我國大獲其益,但外國人那些公正的批評還是可以引以為鑑的,我們應密切加以注意,務求發展我們大國民的襟懷,並根據他的批評一步一步去反省,最後才能成為真正的大國民。相反的,如果批評加在自身卻不自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批評而不知道反省改進,人家自然就不再願意與我們交往了。

  所以不可看輕一個人的評語,就如司馬溫公的警言:「君子之道自不妄言始。」無意識地口出妄言,也就不會受人尊敬,被人視為君子了。正如一次的行為會決定一生的聲譽,一個外國人的感想也涉及一國的形象與名譽。梅比氏帶著如此的感想回國,雖不是什麼大事,但我們還是不應把它當作小事比較好!

  由於平素大家吃苦耐勞,精益求精,才創造了日本今天這樣昌隆的國運。如欲更上一層樓,我還想說一句。近來,大家張口青年、閉口青年,談及青年的言論非常多。青年很重要,不能不加以注意,這個我同意。但從我的立場來說,青年固然重要,但老年這個群體也不能漠視。過於重視青年人而忽略老年人是錯誤的觀念。

  我曾在某次會上說過,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文明的老人。但我究竟是文明的老人,還是野蠻的老人,世人對我的評價如何,我自己是不得而知的。很可能我自認為是個文明的老人,但從諸位看來,也許我是一位野蠻的老人也說不定。

  仔細考察一下,我發現與我的青年時期相比,現在的青年人開始工作的年齡晚多了,就如同早晨日出時間較遲而又提早日落,其活動的時間大大地減少了。試想,如果一個學生,三十歲之前一直在求學,那他至少應工作到七十歲左右。如果這個人到五十歲或五十五歲就先衰老了,那他就僅有二十年或二十五年的時間可以工作。

  當然非凡的人也許在十年的時間內能完成百年的工作,但大多數人並不具備這種特殊的能力,更何況社會事務也變得愈來愈複雜。由於各種學問與技術漸漸在進步,說不定靠博士們的新發明,即使上了年紀也不致衰弱,或在年輕時,就能擁有充足的知識。正如從馬車到汽車,從汽車到飛機,人類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廣。如果初生的孩子就能立即成為有用之人,而後終其一生都能為社會服務,那就再好不過了。希望田中館⑤老師等人能夠做出這樣的新發明。不過在這樣的發明出來之前,我想老年人只有祈求老而彌堅,以便能努力工作。

  身為一個文明的老人,雖然身體會衰弱,但精神絕不能衰老。要使精神不衰老,除了依靠學問,別無他法。只要經常不斷地探討學問,不落於時代之後,其精神當永無老化之理。因此,我對只作為一個肉體而存在的人是十分厭惡的。我們在肉體有生之日,應該保持精神同在。

  ①元龜:日本年號(1570—1572);天正:日本年號(1573—1591)。

  ②藤田東湖(1806—1855):日本幕府末期的政治家、思想家。

  ③會澤恆藏(1782—1863):日本幕府末期的學者。

  ④烈公(1800—1860):德川齊昭的諡號,日本幕府末期水戶藩主。

  ⑤田中館:即田中館愛橘(1856—1952),物理學家,東京大學教授,舊貴族院議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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