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奈何成賊:胡蘭成其人
2024-10-11 10:07:41
作者: 沈念
看張愛玲的小說,你會感覺這是一個精於算計的人(這裡不是貶義),她洞察人情世故,仿佛看穿人生。可真實的張愛玲,是胡蘭成認為的那種幾乎沒見過什麼世面,更不諳交際的幼稚之人。
她的愛情,因為過於失敗,使她在歷史上留下了一個不太與她才華相稱的名聲。愛到連漢奸的女人都願意去做,說明她對胡蘭成,是付出了真心。
她的愛情為何會失敗?
本書首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一個人的愛情為何會失敗。通常邏輯上講,都跟你愛上的人分不開。
張愛玲不顧一切選擇胡蘭成做丈夫這件事,起碼告訴我們——找對象,一定要看清對方的「文品」。文,指文化素養;品,指人品格調。
文化素養很容易理解,簡單來說就是此人文化水平如何,是否能與你有共同語言;人品格調則是此人對愛情是否忠貞,面對誘惑能否全身而退,懂不懂得尊重婚姻,牢記對家庭的責任感。
在找對象時,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其次才是,此人面貌、身材如何,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按照「文品」的要求,我們來分析下胡蘭成。
胡蘭成,出生於浙江嵊縣胡村,一個依山傍水的偏僻村落。父親在茶葉店常年給人做幫工,母親是尋常村婦,他的家境非常一般,甚至可說是貧寒。
生計艱難,胡蘭成的父母經常發生口角,吵著吵著,兩人就開始動起手來,打著打著,常常雙雙滾下樓梯。爭吵的原因則很簡單,胡蘭成在自己的散文里有交代——往往是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母親總嫌父親不管家裡的活計,卻去操心外面的閒事。
如果你曾在農村住過,大概會看到類似這樣的場景——兩個人或兩群人爭吵,總有一個好管閒事的「和事佬」,在民間,一般是當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充當這個角色。
而胡蘭成的父親,雖沒錢沒勢,卻因極度嚮往這種身份而總是積極參與。胡蘭成管這種虛榮心叫作「盪子精神」,並認為自己之所以會風流,多少是受父親的影響。
家中經濟雖不景氣,但父母對兒子的教育格外看重,在把他送去讀了幾年書之後,就想著要他找個工作,安分守己。
但胡蘭成偏偏性格里沒有這種安定因子,他不甘心苦讀幾年,卻只能做個一般的小知識分子,在他看來,那種一眼就望到頭的日子,辛苦又委屈。
作為一個「盪子」,他有鴻鵠之志。想要發達,首先就要背井離鄉。成年以後,他來到杭州,在郵電局找到第一份工作。雖薪水尚可,但如此普通的工作,又怎麼可能留得住一個「盪子」。
沒過多久,他就辭職離開,一路借錢到上海,上海混不下去又北上去了北京,後又輾轉於南寧、百色、柳州各地,做中學教員。
他從浙江的鄉下來到到處充斥著霓虹的大都市,外面的花花世界令他大開眼界,同時也心生自卑。這一路走來,鐘鳴鼎食的富人他見過,三頭六臂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接觸過,世界如此之大,能人如此之多,他一個風餐飲露的貧窮秀才,簡直是一無所有、一無是處。
自卑,像潮水一樣,兇殘地侵蝕著他的夢。
渺小如他,想要一步步往上爬,就得和更多的人交朋友,積累人脈資源。在燕京大學,他靠著自己那張三寸不爛之舌,認識了一個名叫卿汝楫的人。
他是李大釗先生的追隨者,在李大釗遇害後,此君的處境十分危險。為了保護朋友,胡蘭成時刻陪伴在其身邊,恐之有不測。聽上去,他似乎還是一個仗義的人,但倘若真的發生危險,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否依舊如同當初一樣堅貞。
其實在對待與女人的感情上,胡蘭成還不如這點虛假的匹夫之勇。對張愛玲可以移情別戀,對別的女人亦沒有真心。
多年後,曾與他相好的小周受他連累入獄,他也說要挺身而出,但最終還是沒有前去營救。他的深情,只在與人歡好時的言語中。
他對感情之所以會這樣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對事業的看重。前面講他從鄉下來到都市,內心是自卑的,所以想要憑藉一己之力,飛黃騰達,走向人生巔峰。
壓力大,仕途不順時,感情可作情緒的調味劑。縱觀他與張愛玲之間的感情生活,只有普通人的男歡女愛,沒有男人為女人做出犧牲,甚至是給一點疼愛。
單說支援生活,多是張愛玲用稿費救濟他。兩個人成婚後,張愛玲偶爾從丈夫那收到錢款。在胡蘭成出逃後,張愛玲在經濟上一直支持他。最後斷絕關係時,仍不忘把剛得的稿費郵寄給他。可見,在經濟的依附上,是胡蘭成依附張愛玲多些;而在感情的付出與給予上,則反之。
胡蘭成應該去做演員。「盪子」的本性,使他慣於在各種舞台裝腔作勢、花里胡哨,就像他筆下的文字。
他知道自己的渺小,更知道只有犧牲,才能博得大眾的同情。貧窮好似一道陰影,陰魂不散,如影隨形。原配死去,一歲的女兒因無錢醫治也丟了性命,更讓他陷入對金錢的欲望和名利的追逐里。
在第二個孩子同樣因為貧窮離世之後,胡蘭成終於懂了,此生不出頭,人生註定將如此艱難下去。
見過大風大浪、大悲大難的人,通常都會走向兩個極端:一種是修成普世濟人之心,對待世上的一切皆善意真誠;另一種則心如鋼鐵,喪失了最起碼的感情溫度。胡蘭成,顯然是後一種。
對金錢和名利的欲望,迫使他走上一條不光明的道路,做了漢奸。痛苦伴隨著他的前半生,他卻故意要用文字粉飾太平,把自己喬裝打扮成一個幸福的人。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現在仍有許多學者尊稱胡蘭成為胡先生,因為他們追隨和仰望著他的文學知識,他的才情,已經自動忽略了他的漢奸身份。其實,公正地來講,單論起胡蘭成的才學,堪稱一段傳奇——不然張愛玲怎會如此痴心。
台灣著名文學家、作家朱天文曾寫文章說,以前因對張學痴迷,幾次三番想要約見張愛玲,無奈晚年的張愛玲遠居美國,閉門謝客,至終未得見,成為一生的遺憾。但後來想著,見不到張先生,能見胡先生也是好的。
孰料,見過胡蘭成本人,朱天文一掃陰霾,頓覺胡先生仙姿盛榮,文筆更比張愛玲精妙十分。兩人相談甚歡,竟成為亦師亦友的忘年交。
可見,胡蘭成,確有令女性不可抗拒的魅力。
文字同樣令他的仕途轉危為安。最初,他的兩篇社論被《中華日報》賞識,自此做上主筆,後又得汪精衛賞識,每個月領薪六十元。雖不多,但當時在他,亦沒有其他選擇。跟隨汪精衛四五年以後,經濟狀況逐漸從貧困奔向小康。
但他終究不是腳踏實地的人,沒多久,竟然越過汪精衛投靠了日本人,招來牢獄之災。為此,張愛玲還曾聯合蘇青一起去周佛海家為他求情。
綜上可見,胡蘭成文學素養很高而人品格調扭曲。他身上的確有女性所不敢直視的文學魅力,不管是張愛玲還是朱天文都很喜歡他。只是,他實在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所以張愛玲愛得悽慘,而朱天文直至今日仍把他奉為恩師。
從小地方掙扎出來,脫離貧困改變命運的路途,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辛,胡蘭成的腳底板沾滿了鮮血,他知道窮能讓一個人有多疼。因此,在感情里,他的心沒有張愛玲那般細膩謙卑。
周旋應付於各種舞台,他縱觀一切聲色犬馬,深知官場險惡,人心叵測,所以擅於察言觀色,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判斷出對方身份、性情,這與張愛玲極少與人來往,不諳世事,又形成強烈的反差。在他面前,她註定無所遁形。
逃亡的經歷又使他感知一切殘酷,在感情里養成逢場作戲的秉性,「盪子」的性情越發嚴重。
綜上種種,都可以解釋胡蘭成為何對家庭不具備責任感,那是因為,在時代浪潮的作用下,在無端命運的搖擺里,他早已不能、也不願再做個讓女人心安的男人。
縱觀張愛玲與胡蘭成,一個出身尊貴,一個出身卑微,階層差距如此之大卻還能聊在一起,完全是拜了共同的文學素養所賜。可惜胡蘭成終究人品有異,不足以同痴情的張愛玲攜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