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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次悲傷,讓人瞬間成長

2024-10-11 10:07:10 作者: 沈念

  人與人的關係,有時就像兩隻刺蝟。離得太近,會刺傷彼此;離得太遠,又相互思念。其實在徐志摩的心裡,一直都深愛著陸小曼。

  當繁重的家庭生活壓得他透不過氣時,他獨自登上了遠洋的輪船。在英國,他重遊康橋,寫下了那首流芳百世的《再別康橋》,像上一次為爭取陸小曼來到他的身邊,此後,每到歐洲一地,仍熱情洋溢地給她寫信,字裡行間都親昵地稱呼她:小曼,眉眉。

  只是這樣和諧的畫面,始終不能出現在兩人同框的生活里。

  1931年,徐母病重離世,兩人從上海趕回老家奔喪。孰料,人到門口,徐家人執意攔下陸小曼,不要其入內。與陸小曼的心結,婆婆至此不願解開。令陸小曼心中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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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上旬,徐志摩正在北京做演講。陸小曼因花光了積蓄,便連發十幾通電報催他南返。徐志摩風塵僕僕地歸來,等到的卻是妻子無端的謾罵。13日,他再次從外歸家,兩人又在客廳爭吵。一連幾天,陸小曼都沒給徐志摩好臉色看。

  18日中午,徐志摩眼見陸小曼與翁瑞午又躺在榻上吸食大煙,待送走翁,他忍不住對陸小曼說了幾句,話還沒完,就被陸小曼揚手扔來的煙槍砸破了眼鏡。徐志摩二話沒說,生著氣住到了朋友家。

  19日,為趕去參加林徽因在北京的演講,徐志摩臨時搭乘了一架郵政機,卻在幾個小時後殞命而逝。

  徐志摩的死,直接觸發了陸小曼蛻變的良知。她痛哭一場,安葬完夫君,收起華麗奪人眼球的服裝,換上素淨簡單的衣裳,閉門謝客,認真修行——你問她做何事,徐志摩走了,她的人生卻仿佛剛剛開始。

  他在時,她是那個風流成性、惶惶度日、縱情揮霍韶華與肉體的年輕婦人;他走後,她才鳳凰涅槃、幡然醒悟,明白這人世最該珍惜的是什麼。

  他以他的離去,換回了她的重生。

  在徐志摩的遺體邊,小曼見到了現場唯一的一件遺物,它被他用鐵篋仔細地包裹著,唯恐遭遇一點破壞——最終,燃燒的飛機燒焦了他的身體,卻也遂人願的,完整地保留下了這個他用生命呵護著的物品。

  那是陸小曼在某年春天創作的一幅山水畫卷。

  人的一生,痴心幾何。只有真切地受過傷,才能領悟這世上誰人假意,誰人真心。而對於陸小曼來說,她一直活在她的真性情里,任性也好,糊塗也罷,她從來不是一個慣守約定俗成之人。

  想離婚,便離婚。縱然父母因此傷心,名聲因此受質疑,她從不後悔;

  想打胎,便打胎。縱然連累身體孱弱,這一生都難再受孕,她從不後悔;

  想抽鴉片,就抽鴉片。和徐志摩的婚後生活並不如意,可她樂意如此浪擲。

  她好像生下來就是要「制服」他的。入不敷出怎樣,身敗名裂又如何,只要徐志摩在,她就有撒潑的對象,就有唱戲的台面。

  可現在,那個搭台聽她唱戲的人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她哭,她鬧,她水性楊花,她毒性成癮,她就是折磨死自己,又能給誰看給誰去心疼呢?

  徐志摩是她得以糜爛度日的唯一支撐。他的離開,使她第一次為自己的任性與「作」感到懊悔。

  一個月後,她懷著悲痛的心情寫下《哭摩》,那時仍不能相信徐志摩已經離開的事實。哭完了,日子總要繼續。她第一個決定是,編就遺文答君心。

  29歲的陸小曼,收起浮躁的心,徹底告別糜爛的生活。她拿起筆,將精力全部投入到搜集整理徐志摩詩文的工作中,將徐志摩一生的心血陸續出版,《愛眉小札》《志摩日記》等悉數在列。她的願望很純粹,百花齊放的文藝圈裡,理應有徐志摩的一席之地。

  因徐志摩的詩集、作品散見於各種報刊雜誌,所以整理起來十分耗費精力,加之陸小曼常年體弱多病,所以這項工作一做就是幾年。

  期間,因「八一三」淞滬抗戰打響,她交付的書稿一度失去音信,苦於那是唯一一份留存於世的手稿,陸小曼日日惦念,一等就是十多年,最終靠苦心與耐心,等回了稿子的清樣,拿到稿子,陸小曼這才長舒一口氣,嘴裡喃喃地說:「這下對志摩算是能夠交代了。」

  陸小曼仰望徐志摩的才華,但她自身也有許多才氣。

  1947年夏天,在女編輯兼閨蜜趙清閣的邀請下,她花費數月創作了一部小說《皇家飯店》,雖只有兩萬多字,卻足夠詮釋她在文學上的天分。

  徐志摩生前,即因看中陸小曼在繪畫上的才情,總是不斷鼓勵她重拾畫筆,可惜她沒聽。如今夫君離去,她第二個決定便是,重回畫壇。

  她找到賀天健,重投其門下,比先前更用功地去學習。後又跟隨陳半丁習花鳥。兩年時間的潛心打磨,使她的畫技飛升。

  1934年,她積極響應新文化運動精神的感召,加入中國女子書畫會,閒暇時分也將自己的畫作拿出去售賣。11月,小曼在上海大新公司大新畫廊開辦個人畫展,展出一百多幅作品,有山水、花鳥等,吸引了一大批文藝人士前來參展。

  她繪畫創作的高峰,出現在1956年的4月。當時,由於她的一幅作品在上海美協展出,正巧被前往參展的陳毅元帥關注。元帥十分欣賞陸小曼的才藝,得知她生活困窘,出於愛才惜才的立意,專門派人把她接到上海文史館,並破格提拔其為正式館員。

  1958年,小曼憑藉日漸精湛的技藝,成為中國畫院首批專職畫師,創作的多幅作品被上海畫院收藏,社會尊稱她是「藝術界的普羅米修斯」。

  從「校園皇后」到「北京城的名風景」,再到「藝術界的普羅米修斯」,陸小曼用63年的時間,證明一個女人可以活得很任性,很「失敗」,更可以活得很隨心,很多變。徐志摩去世以後,她用實力將烏黑髮青的人生,重新洗白,每一個腳步,都走得紮實、用力,寫滿真誠。

  可惜的是,很多人只顧著對她的感情謾罵和抨擊,卻忘記了看看她日後所綻放的光華。好在,也有同我一樣的明眼人,領悟到她的成熟蛻變。

  有人這樣評價:「陸小曼的前半生依附著別人在生活,依附於自己的父母、王庚、徐志摩、翁瑞午;而她的後半生則開啟了一項偉大的繪畫事業,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人格獨立,獲得了真正的她想要的自由。」

  正如那首歌里所唱的: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而受傷,是能促使人成長的,

  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一種方式。

  從小到大,你都受了哪些傷害。

  你都因此做出哪些改變。

  人生很長,在數不清的傷害面前,

  總有一次悲傷,讓人瞬間成長。

  晚年的陸小曼,依舊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與書籍、畫作為伴。在她的內心深處,情感早已隨著徐志摩的離去,兀自萎謝。

  1960年的一天,陽光灑遍整個街道,她在善鍾路偶然遇到昔日的好姐妹王映霞。她或許很久沒跟人說過話了。那一刻,兩個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她衝著她就是一聲顫抖地呼喊:「映霞!」

  兩個人小聚,走進陸小曼的房間,她沒等對方適應,就衝著王映霞自顧自地說起來:「過去的一切好像做了一場噩夢,甜酸苦辣,樣樣味道都嘗遍了。如今我已經戒掉了鴉片,不過母親謝世了,我又沒有生兒育女,孤苦伶仃,形單影隻……」突然,她的喉頭哽咽一下,「如果志摩活到現在,該有多麼好啊!」

  我忽而想到過世的奶奶曾對我說:「過生活就是過人的,所以家裡人越多越好。」眼淚潸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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