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漢對外的交通
2024-10-11 10:04:07
作者: 吳晗,孟森,呂思勉,張蔭麟,岑仲勉
中國人是以閉關自守著聞的。世界打成一片,是近代西洋人的事業,然則中國人在這方面的能力,是不及西人了。閉關自守,是從政治言之,至於國民,則初未嘗有此傾向。中國未能將世界打成一片,蓋因前此未嘗有近代的利器,又因其社會組織與今不同,所以彼此交通不能像現代這樣密接。至於中國人活動的能力,確是非常之強的。如若不信,請看中國對外的交通。
中國對外的交通由來很早,但古代的情況如何,書缺有間,所以只得從兩漢時代說起。兩漢時代的對外交通,又當分為海陸兩道。
亞洲中央的帕米爾高原是東西洋歷史的界線,自此以東為東方人種活動的範圍,自此以西為西方人種活動的範圍,而天山和印度固斯山以北,地平形坦,實為兩種人接觸之地。當漢時,西方人種蹤跡最東的是烏孫,與月氏俱居祁連山北。自此以西,今伊犁河流域為塞種。又其西為大宛。其西北為康居。大宛之西,媯水流域為大夏。又其西為安息。更西為條支。在亞洲之西北部的為奄蔡。自此以西,便是歐洲的羅馬,當時所謂的大秦了。
漢通西域,是因月氏人引起的。漢初,月氏為匈奴所破,西走奪居塞種之地。後來烏孫又借兵匈奴,攻破月氏,於是月氏西南而走,擊服大夏。漢武帝想和月氏共攻匈奴,便於公元前122年,遣張騫往使。是時河西未辟,騫取道匈奴,為其所留,久之,才逃到大宛。大宛為發譯傳導,經康居以至大月氏。但大月氏已得沃土,殊無報仇之心,張騫因此不得要領而歸。然而中國和西域的交通,卻自此開始了。當張騫在大夏時,曾見邛竹杖和蜀布,問從哪裡來,大夏人說,是本國賈人,往市之身毒。於是張騫說:「大夏在中國的西南一萬二千里,而身毒在大夏的東南數千里,該去蜀不遠了。」乃遣使從蜀去尋覓身毒。北出的為氐、筰所攔,南出的為嶲、昆明所阻,目的沒有達到。不過,傳聞嶲、昆明之西千餘里,有乘象之國,名曰滇越,「蜀賈奸出物者或至焉」。這滇越,該是今緬甸之地。可見,中、印間陸路的交通,在漢代雖然阻塞,而商人和印度半島,應是早有往還了。自漢通西域以後,亞洲諸國都有直接的交往。唯歐洲的大秦,則尚系得諸傳聞。後漢時,班超既定西域,遣部將甘英往使。甘英到條支,臨大海欲渡。安息西界船人對他說:「海水大,往來逢善風,三月乃得渡。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入海人皆賚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乃不渡而還。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獻象牙、犀角、玳瑁。《後漢書》說,這是大秦通中國之始。226年,又有大秦賈人來到交趾,交趾太守吳邈遂遣使送詣孫權,事見《梁書·諸夷傳》。中、歐陸路相接,而其初通,卻是走海道。「水性使人通,山性使人塞」,也由此可見一斑了。
海道的貿易,則盛於交廣一帶。西洋史上,說在漢代日南、交趾之地,是東西洋貿易的中樞。案《史記·貨殖列傳》說:「番禺為珠璣、玳瑁、果、布之湊。」番禺,便是現在廣東的首府;珠璣等物,都是後來通商的商品。在廣州的貿易,在當時也很發達了。《漢書·地理志》說:「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沒國。又船行,可二十餘日,有諶離國。步行,可十餘日,有夫甘都盧國。自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余,有黃支國。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徐聞、合浦,都是現在廣東的縣,其餘國名不可悉考。而黃支,或雲即西印度的建志補羅。若然,則中、印的交通,在陸路雖然阻塞,而在海道,又久有使譯往還了。又《山海經》一書,昔人視為荒唐之言,據近來的研究,則其中確實含有古代的外國地理。此書所載山川之名,皆及其所祀之神,大約是方士之書。其兼載海外諸國,則因當時方士都喜入海求神仙,所以有此記錄。雖所記不太真確,然實非子虛烏有之談。據近來的研究,《山海經》所載的扶桑,便是現在的庫頁島,其他如三神山指日本,君子國指朝鮮,白民系在朝鮮境內的蝦夷,黑齒則黑龍江以南的魚皮韃子。又有背明國,則在今堪察加半島至白令海峽之間。果然則古代對東北,其航線所至,也不可謂之近了。
交通既啟,彼此的文明自然就有互相灌輸的。《漢書·西域傳》說,當時的西域人本來不大會制鐵,鐵器的製造都是中國人教他們的。這件事對於西域的開發大有關係。在中國方面,則葡萄、苜蓿、安石榴等,都自外國輸入。又有木棉來自南洋,後世稱為吉貝或古貝,在古時則稱為橦。《蜀都賦》「布有橦華」,就是此物,而《史記·貨殖列傳》所謂「珠璣、玳瑁、果、布」之布,也想必就是棉織品了。又《說文》:「(左王右戼),石之有光者,璧珋也,出西胡中。」此即《漢書》的「璧流離」,初系礦物,後來才變為製造品。此等物,於中國的工業也頗有關係。至於佛教的輸入,則其關係之大,更無待於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