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憂

2024-10-11 06:33:52 作者: [日]吉川英治

  居住在安土城的三法師殿下開春便五歲了,很多大名都借著正月來臨前來賀年,為三法師殿下的茁壯成長祈願。

  「這不是勝入大人嗎?」

  「啊,忠三郎大人,真是巧啊!」

  安土本丸的大書院前,兩位諸侯偶遇,正以滿是初春氣息的聲音互做新年寒暄,一個是因秀吉改遷大阪而移封至大垣的池田勝入齋信輝,還有一個是蒲生忠三郎氏鄉。

  「您身體益健,真是可喜可賀!」

  「哪裡,精神頭兒還算和年歲相當,不過最近實在太忙……加上這次搬到大垣,幾夜無眠。」

  「確實如此,我記得勝入大人此前還兼任了大阪御普請奉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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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類差事倒是很適合增田和石田等,卻不適合我等武人,我等大多數時候都無用武之地。」

  「您太謙虛了,筑前大人哪怕一天也不會將不適任之人放在不適任之地,必是因為眾多奉行中,有些事必須是您來處理才行的。」

  「哈哈哈,除了戰爭外被發掘如此才能,對鄙人而言才真是困擾啊……話說,向幼主賀年一事如何?」

  「剛請辭出來。」

  「我也是方才退出……正好,有些要事想與您商談一下。」

  「實際上,我看到您的時候心中就想起一事,很想向您問問。」

  「看來大家的心思不謀而合了……去哪兒談?」

  「小書院如何?」

  二人來到一間空屋坐下。雖沒有火缽,但穿過拉門的春日陽光令人感到暖和。

  「前段時間巷間常常流傳的謠言您聽說了嗎?」

  「聽說了。說三介殿下信雄被謀害,傳得跟真的一般。」

  「關於這件事……」說著,勝入皺起眉頭深吸了口氣,滿臉擔憂地道:「今年也早早地就有不明動亂之兆,不同的人也許會認為正合心意,但身處騷亂源頭,近來的徵兆著實令人頭疼。忠三郎大人雖年輕,卻比我勝入看得更分明,不知您有什麼防患於未然的計策?」

  氏鄉反問:「這些謠言到底是從何處傳出的呢?」

  「這,此事不好明言……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正所謂無風不起浪。」

  「如此說來,發生了些令人容易誤會的事實?」

  「不,沒有,事實可說是完全相反,三介信雄公去年十一月曾去拜訪筑前大人,請平定伊勢之功,據說那時筑前大人親自接待,隆重歡迎三介殿下,在城中挽留了四日。」

  「原來如此。」

  「三介殿下原本預定翌日出城,但翌日卻未與家臣接觸,第三日、第四日仍不見信雄公出城,家臣便起了惡意猜測,甚至還對城外下人說了這些空穴來風的臆測。」

  「哈哈哈,事情緣由竟是如此。追根究底,世間的傳言起因大都是些無聊的事啊。」氏鄉臉上剛露了釋然之色,池田勝入像是還未將問題解釋清楚一樣緊接著又道:「但不僅僅如此……那之後輿論興起,各種謠傳又在伊勢長島和京都大阪之間虛虛實實地傳播著。首先就是關於信雄公被謀害的說法出處,一方辯解說絕非出自信雄公從眾,而是羽柴家僕說的,因此才會引起騷動;而寶寺城則反駁是信雄公家臣疑神疑鬼才會引發此等謠傳——雙方如此大肆推諉,但世人卻不管前因後果,只有信雄公被謀害的消息如風似的傳開了。」

  「世人心中大概只想著似乎確有其事,而不會去考慮此事根本不可能。」

  「一般人的想法雖然難測,但北畠殿下的親屬以及侍臣們眼見柴田毀滅,接著又目睹神戶殿下走上絕路,我想他們當中定有不少人擔心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邊問自己邊在心中描繪噩夢。」

  「嗯,關於這個……」氏鄉像是終於要說出自己的秘密般往前挪了挪,道:「無論外間如何謠傳,只要羽柴和北畠兩家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即可,不過,恐怕筑前大人和信雄公二人心中還是會誤解,實在遺憾。」

  氏鄉眼神澄澈,看著勝入重重地點了個頭。

  「最近我還聽聞了其他一些事,大概也是謠傳吧——已故右府殿下逝後衍生的合戰以及諸多事情如今也告一段落,既然一切已回歸穩定,筑前大人也應該將身份定在輔臣之上,將大權全部歸還舊主遺族。而如此一來,不管以何理由三法師殿下都還過於年幼,就只能立信雄公以繼承天下大任。若不如此,筑前守於道義上說不通,也無法報答織田家的恩義——最近時常聽到這些話。」

  「不妙啊,這些話簡直是火上澆油。那位大人心中所想一目了然,但相反方會如何應對卻不明了。」

  「不過,那位大人真的抱著如此天真的想法嗎?」

  「很有可能,一個感覺良好的公家子弟胸中能做何打算。」

  「大阪城必定也有所聽聞,如此下去,雙方之間的齟齬只會愈來愈大。」

  「唉,真是傷腦筋啊。」勝入也長嘆了一聲。

  池田勝入和蒲生氏鄉作為秀吉之將,在世人眼中早就和秀吉結下了完全的主僕關係。但放開整個大局陣營,回到勝入或者氏鄉的個人立場來看,直至今日依然有很多複雜的事情和羈絆在裡面。

  首先氏鄉在還是信長寵臣的時候便迎娶了信長最小的女兒,而池田勝入乃是信長乳母的兒子,和信長是同乳兄弟,有著非同一般的深厚關係。因此,在清洲會議上這二人並非單純作為遺臣,而是以織田家外戚的身份列席,肩負著那時誓約的連帶責任。不管如何,關於織田家的未來,二人不能冷然處之,除了年幼的三法師外,和現今信長唯一的直系血脈北畠中將信雄也有著無法斬斷的親族淵源。

  然而這個信雄若能更有才幹的話,二人私下也會少很多苦處,可惜平庸天定,自清洲會議以來,可以說眾人早就認定信雄並無繼承信長之能。但名門之子真正的不幸是信雄身邊沒有一個提醒之人。心高氣傲的王公子弟照舊被諸事只懂點頭的臣子和巧言令色的訪客,以及那些想利用他的人操縱,身處這一變動之期依然毫無自覺地混日子。對勝入、氏鄉這樣眼見時代大潮感同身受的人而言,信雄天真的行為想法路人皆知,好幾次都令人不禁要驚呼危險。

  好似去年,不顧複雜情勢偷偷前往三河與家康密會,還有柳之瀨戰役後,雖說是受秀吉慫恿,但竟逼迫親兄弟神戶信孝自盡——最近因戰功領封伊勢、伊賀、尾張全州一百零七萬石為賞,以為他該很得意,不想竟散播一些諸如秀吉理應將中央大權移交自己等立刻就能明白出處的拙劣謠言,來試探秀吉。

  「……如今的趨勢我們絕不能袖手旁觀。勝入大人,您是否有什麼高見呢?」

  「我正想藉助您的智慧呢,忠三郎大人啊,有沒有好計策?」

  「氏鄉認為現在只有讓信雄公走出長島,與筑前大人推心置腹地好好談談,這是最好的。」

  「確是好計……但看眼下那位公子的囂張氣勢,不知是否可行啊?」

  「氏鄉會想法邀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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