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水祭

2024-10-11 06:21:09 作者: [日]吉川英治

  雖已到了秋天的八月,夜晚還是悶熱熱的感覺。

  窗口、檐下處處能感覺到暑氣。蟲鳴陣陣,夜風習習,燈火忽明忽暗,婚禮席位周圍是微暗的。

  室內只有八坪左右寬,沒有過多的裝飾反而顯得整間屋子清清爽爽的。展在地板上的草蓆鋪了層涼蓆。靠里的牆邊擺放敬奉著伊弉諾尊、伊弉冊尊二神,同時還有一盞御燈和一瓶楊桐枝葉,以及作為供品的餅和酒。

  「……」

  藤吉郎直挺地坐著,陷入了深思,變得更加嚴肅認真。

  當然,在此之前的一系列過程也絕非兒戲,只是坐在這裡他更加感受到了今後為人夫所應負的責任,還有從今以後將成為親人的那些人的命運也都將與自己有所關聯了。在這不可思議的儀式中,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尤其是寧子是自己所鍾愛的女性。原本她可以嫁給別人,是自己通過一定程度上的外力將她爭取到了自己這裡,改變了她的命運。「今後不能讓她不幸。」

  不多時,婚禮正式開始,這是場很質樸的婚禮。

  首先,新娘寧子在被稱為物吉女的負責照料的女性的引領下,無聲無息地坐在了新郎旁邊。只見新娘戴著假髮,髮髻上繫著紅白葛髮帶,襠長罩衫和帶有提花織法的幸菱圖案的生絹素服,肩膀處的上部邊緣分開在肩兩側,腰帶位置呈斜卷狀。從袖口可窺見下面的小袖襯衣也是白色生絹質地,再下面一層則是紅梅熟綢的衣衫。

  還有就是領口處垂著護身符。其他既沒有戴金釵銀簪,也沒有濃妝艷抹。就如同這茅草屋頂,稻草蓆子的家一般樸素。她身上所散發出的牽動人心的美,完全不是修飾美,而是一種渾然天成的自然美。

  此時,面前放著的一對分別掛著紙折的雄蝴蝶和雌蝴蝶的酒瓶,靜靜等待著人的把持。

  「恭喜恭喜,祝千秋萬世,白頭偕老!」物吉女來到新娘、新郎的面前,邊說邊拿起酒瓶。媒人夫婦、親屬們都在隔扇的另一邊候著。

  「……」

  藤吉郎端起杯子。

  斟酒人又給寧子斟上。

  「……」

  兩位新人飲酒訂立誓約。

  藤吉郎面紅耳赤,內心悸動著,寧子倒是比想像中要冷靜。

  在今後的一生當中,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對對方負責,無怨無悔。在唇碰觸到杯子的一刻起,心中立下了這無以言表的決心。

  新郎、新娘交杯飲酒後,另一間的媒人丹羽兵藏用久經戰場歷練的嗓音唱起祝歌:

  來訪的

  是從海邊吹向松樹的風兒,

  松葉散落沾襟,

  讓我們來清掃樹下吧!

  在這高砂

  尾上之松已甚是古老,

  自己也如同波濤近岸般年事已高,

  如今依舊在清掃落葉的我,

  還會如這松樹般活下去吧!

  說來,這松原自很早的昔日……

  丹羽兵藏唱到這兒,有人在葫蘆花花影斑駁的籬外接著唱和道:

  便是名所了。

  說來,這松原自很早的昔日便是名所了。

  親戚、鄰居都因丹羽兵藏的祝歌而安靜下來,突然冷不防地從牆外傳來的這聲接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

  丹羽兵藏愕然結舌。親朋好友們也都不知是怎麼回事。新郎藤吉郎下意識地側臉朝庭外望去。有貌似侍僕的人朝外面的惡作劇者呵斥道:

  「誰!」

  垣外的人依舊用猿樂的腔調道:

  「九州肥後國、阿蘇宮的神主友成便是我了。我還未見過京都,這次特意上京一訪。順便還想看看播州高砂的海濱。」

  這個男人還邊朗誦著,邊毫不客氣地推開庭院木門走了進來。

  藤吉郎不管不顧地離開新郎的坐席,邁著大步向檐下迎去。

  「哦,這不是犬千代嗎?」

  「新郎官嗎?」

  摘下包裹著臉的麻布頭巾,犬千代道:「我是趕來進行潑水祭的,快點進行潑水祭吧,可以了嗎?」

  藤吉郎拍手道:「來得正好,快進來,快進來!」

  「還來了很多朋友,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有什麼不可以。交杯誓約已經結束了,今夜起我就是這家的女婿啦!」

  「真是找了個好女婿!得向又右衛門大人討杯酒喝。」

  犬千代扭過頭,朝垣外暗處招招手,「喂,大傢伙兒來給這家的新郎進行潑水祭吧,進來吧,進來吧!」

  「進行潑水祭嘍,進行潑水祭嘍!」

  一群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著,擠進院子來。仔細一看,有池田勝三郎信輝、佐脅藤八郎、加藤彌三郎,還有老朋友石川五右衛門、麻臉的領頭師傅、馬廄和廚房處的以前的同僚等人,他們跟著犬千代蜂擁入內坐在了網編蓆子上。

  所謂潑水祭是入贅新郎平日裡親密的朋友們到新郎入贅過去的家裡為其潑水慶賀的一種習俗。新人家裡這個時候有義務款待這些朋友們,他們借這個機會恣意地鬧夠後,會將新郎拉到庭院裡,往新郎身上潑水。不知這是從什麼時代開始流行的,和「襲後妻」這樣的風習一樣,在室町到戰國年代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項習俗。

  不過今夜的潑水祭似乎進行得急躁了些。

  一般都是新郎入贅後半年到一年的時候舉行,現在剛進行完交杯儀式,一大堆人便呼呼啦啦地闖了進來。

  「這不合規矩啊!」又右衛門一家、代理媒人丹羽兵藏都驚呆了。

  新郎藤吉郎倒是非常興奮,「來得正好!」

  「呀,您也來啦!」

  他熱情地招呼大家入座,並拉過剛剛喝過交杯酒的素服新娘,「寧子,先去準備些菜餚來。還有酒,多拿些酒來。」

  「好的。」

  面對這突然襲擊,寧子也是瞪大了眼睛。但似乎馬上明白過來,若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就大驚小怪的,如何能做這個人的妻子陪伴他一輩子。

  「明白了。」

  在隔壁房間內,新娘脫下雪白的襠長罩衫。穿上平日裡常穿的深色女性和服裙褲,用帶子束住和服袖子,開始忙碌起來。

  「有這樣的婚禮嗎!」有親戚憤然,「什、什麼!這算什麼。完全是來破壞婚禮的。新郎也不做新郎了嗎?寧子,寧子,你這個新娘又是怎麼回事,別跟著他們胡鬧!」

  也難怪有人發火,而且親戚中總會有一兩個脾氣急躁的人。也有親人,尤其是女眷們見此情景趕緊勸慰發火的人消消氣。

  又右衛門夫婦則是一邊安撫著親戚們,一邊在眾人的喊叫聲中心神不定地踱來踱去。

  尤其是又右衛門,聽到犬千代的名字時,心下一緊。過了一會兒,當他發現犬千代和藤吉郎都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關係要好地相談甚歡,才終於放下心來。

  「生長在戰國時代,今後還不知道還會面臨怎樣的世道的年輕人們,這麼鬧鬧也無妨。若是沒有這樣的活力,反而會是靠不住的。」又右衛門在慌亂中這樣想到,不由自主地袒護起新郎藤吉郎來。

  「寧子啊,寧子!」他喚道,「若是酒水不夠就再去買些。七曲殿、七曲殿!」

  他又喚起自己的妻子,「在愣什麼神呢。酒水來了,得有杯子。再怎麼沒有美味,也得有豆醬、生蔥、生薑,把有的東西都端上來吧。啊呀,真是高興,犬千代,歡迎你們光臨,老人家我非常高興!」

  「呀,又右衛門大人,好久不見!這大喜的日子,就請給我斟些喜慶的酒水吧。」

  「嗯,請!」

  又右衛門拿好杯子,給犬千代倒去。犬千代此時是無限感慨,最初認為二人之間會成為女婿與岳父的關係,最後還是沒緣分。說奇怪也奇怪,就是緣分未到。今後希望能夠繼續清清爽爽地做好同僚,犬千代在心中默默祈願。又右衛門也是心有感慨,然而只限在心中,沒有一絲一毫表現在表情、言語上,因為大家是同僚。

  「又右衛門大人,犬千代也很是高興,您招了一個好女婿,我打心眼兒里祝賀你們!」

  犬千代朝又右衛門舉起杯,「寧子很幸福,木下也是個幸運兒啊!想到一定要為他們開懷暢飲一番,我們不請自來了,沒關係吧?」

  「沒關係,沒關係。」又右衛門也來了勁頭兒,「整夜都沒關係。」說罷與犬千代碰杯一飲而下。

  「哈哈哈哈。若是徹夜飲酒唱歌的話,恐怕新娘子要發怒了。」

  在一旁的藤吉郎聽了接道,「哪裡,我家裡的夫人可不會這樣,她可是個賢淑的女子。」

  犬千代挪膝湊過去,逗起藤吉郎,「喲,現在都開始說這麼厚臉皮的話了。」

  「啊,道歉。過獎過獎!」

  「可不能就這麼原諒你,喝了這大杯!」

  「大杯不行,小的可以。」

  「什麼啊,這新郎可不行啊!」

  兩個人像小孩子在嬉鬧一般。不過,藤吉郎是真的從不暴飲酒水。因為童年時的痛苦經歷,一見到不好的飲酒方式,大杯大杯的酒水,他便會想起嗜酒如命的繼父築阿彌的樣子,和因此而哭泣的母親的面龐。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健康狀況,他長身體的時候是在貧困中度過的,絕不會有比旁人更棒的骨骼。他很珍惜自己那不為人所知的並不如一般青年人那般健壯的身體。

  「大杯實在不行,就讓我喝小的吧,作為補償,我會給大家唱首歌。」

  「是嗎,要唱歌嗎?」

  沒再說什麼,藤吉郎直接有節奏地敲打著膝蓋唱了起來:

  人世五十年,

  化樂天一天,

  何其短哉,如夢似幻,

  既有生,

  豈無死。

  「喂,等等,」犬千代打斷藤吉郎,「這歌可不該是你唱的,這是我們的主公經常很拿手的敦盛歌。」

  「是在邀請清洲町人友閒跳舞、唱小謠時,我看會的,不是什麼禁歌。」

  「不好不好。」

  「怎麼不好?」

  「在這可喜可賀的婚宴上,不要唱什麼不應景兒的歌。」

  「桶狹間之戰出征前的清晨,我們主公是舞了這首歌出征的。為表今後貧窮的我們夫妻二人想在這世間立下門戶的心愿,這首歌未必不合適。」

  「不是的。臨戰的決心與迎接新娘時的欣喜與憧憬是不一樣的。此刻祈願自己和新娘子能白頭偕老,福壽延綿的武士才是真正的武士。」

  「對。」藤吉郎叩膝,「其實這正是我所想。在發生戰爭這種讓人身不由己的情況下,能不為仇敵所害,不僅活上五十年,能與寧子百年好合才是最好的。」

  「別多說了。還是跳個舞吧,跳個舞!」犬千代一催促,其他人也都「快呀,快呀」地起鬨。

  「等、等等,現在就跳,現在就跳!」

  藤吉郎一面哄著大傢伙兒,一面又叫寧子道:「寧子,沒酒了。這個酒壺,這個酒壺,哦,這個裡面也沒有了。」

  「來啦!」寧子回應著,歡歡喜喜地過來拿起酒壺,按藤吉郎說的向裡面斟好酒水,大大方方地待客。親戚們和總是把寧子當作小孩子般看待的寧子的父母愕然地望著這一切,他們不知道寧子的心已經和丈夫融為了一體,藤吉郎也已將新妻當作自己人,不再有什麼隔膜了。

  犬千代與寧子一照面,天生的熱血隨著酒勁兒,不可控制地涌到了臉上,「這是寧子吧。不,今晚起該改口叫木下君的太太了。再次表示恭喜!」

  說著將杯子遞到寧子面前,「咱們都是朋友,沒什麼好隱瞞的,到了現在與其憋在心裡,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把心裡話說出來……喂,木下君。」

  「什麼?」

  「能不能暫借一下內助。」

  「哈哈哈哈,請!」

  「可以嗎?我有話想對寧子說。就像曾經人們所傳言的那樣,犬千代喜歡你,現在也沒有變,寧子是犬千代所喜歡的一名女性。」

  「……」

  犬千代的話突然嚴肅起來。原本寧子的心中就充滿初為人妻的感傷。今晚是標誌著自己的少女時代結束的一夜,犬千代作為那寶貴青春記憶中的一名男性,寧子不可能將他從記憶中完完全全地剔除。

  「寧子……人們常說少女情懷是危險的,你選擇跟隨藤吉郎還是很有眼光的。愛情這種東西有時也是很蠢的,我將喜歡得不得了的你讓給木下,其實是因為我自己對木下這個人的欽佩。作為男人引出男人愛戀的引子,我將你欣然讓給了他。這麼說有些像對待物品一樣,男人就是這樣的,哈哈哈哈!喂,是不是木下?」

  「嗯,大體是吧,我是毫不客氣地欣然接受了。」

  「這麼好的妻子,你要是客氣了,就證明你是個蠢男人,犬千代會鄙視你的。這可是配你綽綽有餘的妻子。」

  「別說胡話了!」

  「啊哈哈哈哈!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木下,你和我恐怕這輩子都再遇不到這麼可喜可賀的夜晚了。」

  「嗯,不會再有了吧!」

  「寧子,有沒有小鼓?」

  「有。」

  「犬千代來擊鼓,誰來舞一段幸若舞、田樂舞什麼的。木下君不是個通情達理的男人,還不好好地跳個舞?」

  「……那,為給大家助興,就由我來獻醜吧!」起身的是新娘寧子。

  犬千代、池田勝三郎信輝等豪爽之士沒有想到地瞠目而視。

  跳舞在那個時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以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有點興致或有點事時,便會舞上一曲。尤其是武家子女,是他們修養中的一部分。其中,田樂舞、幸若舞等舞蹈在武家中非常受歡迎。據說武田信玄曾問天澤和尚:「信長的愛好是什麼?」

  天澤和尚回答說:「感覺信長主公喜歡舞蹈和小謠。」

  這樣的信長時常將清洲町人友閒召到城內來,觀看他的舞蹈,自己也舞上一舞。

  再說一件後來發生的事,在安土的總見寺設宴招待家康時,信長讓幸若、梅若跳舞,梅若跳得不好,信長朝演奏者奏樂的方向叱喝:「重新跳!」

  當時,無論是重生,還是赴死,武人都偏好以舞相迎。

  家康圍高天神城時,城將粟田刑部祈求道:「想以一舞來為今生留個紀念!」獲得家康讚許,「難得有這份心境!」

  刑部最終得以在敵方、己方面前一舞幸若舞高館,了卻心愿。

  還有,天正十年,秀吉水攻高松城時,為換孤城五千的部下的性命,於濁水湖心的舟上,在兩軍的注目下切腹自殺的清水長左衛門宗治,他當時於舟上為自己斟上敵人秀吉送來的一樽酒,「都看好了!」露出武士大義凜然的笑,舞了誓願寺之曲後,當即切腹於舟上。他的事跡在後世廣為流傳。

  當然,寧子此時跳舞與上面的事例不同,是充滿歡慶地跳舞。在犬千代小鼓的催促下,她展開一柄扇子,選了幸若中的源氏物的一節。

  「跳得好,跳得好!」新郎藤吉郎興奮地拍起手來。

  也許是因為酒的作用,大家的狂熱勁兒依舊絲毫不減,還有人提議去須賀口。須賀口是清洲的宿驛中最有名的紅燈區,已經沒有一個人還有些理智,今夜的新郎藤吉郎最先站起身來。

  「好,去。」

  來舉行潑水祭的這些人全然不顧那些親戚們的表情,也忘了潑水祭這回事,或抱著新郎的脖子,或互相摟著腰,揮著手,踉蹌地蜂擁離席而去。

  「可憐的姑娘!」

  親戚們搖頭想到寧子的心情,發現寧子也不見了蹤影。沒人注意到寧子是推開旁門跑了出去,她追上被一群醉友簇擁著向前走的丈夫,「早點回來。」並將一個裝有錢的荷包塞進了藤吉郎的懷裡。

  藤吉郎還沒有醉到連這都不知道,但他並沒有因此純情地清醒過來。藤吉郎一步三晃地像在流水的蕩漾中前進一般,跟著一大幫朋友朝泛著紅色夜霧的那邊愈走愈遠。

  有一間名為布川的茶屋,總是在城內的年輕公子們來的時候,擺起酒陣。這位於須賀口古驛站的茶屋是從在織田家、斯波家之前便有的酒家老鋪轉變而來的,房屋構造很具有不拘小節的古樸風味。清洲的年輕人非常喜歡這裡,動不動就說「去布川!」

  藤吉郎也是經常來這布川。不,應該說在這樣的地方聚會的時候,若少了藤吉郎的身影,茶屋的人、朋友們都會覺得像少了顆牙一般不自在和寂寞。偶然在這裡相遇、聚集,最終也會有人提議:「叫木下過來!」「讓使者跑一趟!」

  藤吉郎今夜成了新郎。大家那充斥著酒精的頭腦里都想著還得在平常的酒場也舉杯慶賀一番,吵吵嚷嚷地擁到茶屋門前。不知是池田勝三郎信輝,還是犬千代在門帘處向寬闊的裡面喊道,「喂,喂,布川的女人們、男人們、婆婆們還不出來迎接?我們帶來了天下最棒的新郎,你們猜是誰?是木下藤吉郎。你們猜新娘是誰,是清洲中被稱作小町的弓長屋的寧子哦。快來祝賀祝賀!要舉行潑水祭!」

  一群腳底不穩的人拽著藤吉郎,踉蹌入內。

  吃了一驚的茶屋裡的人,明白了什麼事後,笑著沸騰了起來。當得知這新郎是被從婚宴上拽來的,又是一番驚訝,繼而不由得都捧腹道:「這潑水祭成了擄新郎。」藤吉郎逃一般地奔入坐席,他的這些愛好惡作劇的朋友們團團圍他而坐,性急地招呼酒水,打定主意不到早晨不讓他回去。

  不知又喝了多少。大家唱啊跳啊,漸漸地,還有意識的沒幾個人了。最後,枕著胳膊的,擺成大字的,各種各樣的睡相,都醉倒在了大大的茶屋房間內。

  深夜,秋的味道悄然顯現。八月的庭院裡秋草蕭蕭,草根上都掛著晶瑩的白色的夜露。醉酒的人們安靜下來後,蟲鳴聲開始不斷傳來。

  「……咦?」

  犬千代猛地抬起頭四下看了一下,發現藤吉郎和池田勝三郎信輝也都醒了。

  「……」

  他們互相對望著,仔細聽著外面。聲音來自庭院外的大路上,是馬轡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深夜中,這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

  「嗯?」

  「怎麼回事?」

  「有好多人啊……」

  犬千代想起了什麼,猛然拍下膝蓋道:

  「對了。前段時間派往三河松平元康處的使者瀧川一益部隊長該回來了。是不是他們?」

  「是啊,是跟隨織田家,還是靠著今川家,使者該帶著有關三河的向背的消息回來了……」

  三個人不待自己完全清醒,一個接一個地跑出布川,順著馬轡的聲音,朝城門方向追趕一群人馬暗影而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