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2024-10-11 05:37:46
作者: 沈念
有人說,世間紅塵不過是痴男怨女所編織的一場春朝秋夕的美夢,任半生如何紙醉金迷,終究化作飄零。但無論承認與否,這一場或哀怨或甜蜜的夢終將幻化成蝶,如影隨形。
都以為紅塵為伴則安樂,卻道凡塵俗世風景萬千,一往情深未必得以白頭,或許無疾而終是乾柴烈火的結局,又或許一見鍾情終究得以細水長流,那無法探究的迷離仿佛成為每一個時代的男男女女為之追崇的信仰。畢竟情竇初開時,試問何人不曾幻想過浪漫且唯美的愛情,不曾貪戀過世俗紅塵中的雲端美夢?其中少女懷春之意更難免多思,思多了煎熬難當,恍如獨坐蘭舟不知所向,空有裙擺輕飄卻尋不得含苞的花蕾,難免百爪輕撓。常人即便如此,更不用說如林徽因這般天生詩意滿盈的花季女子。
此時,林徽因正端坐在搖椅上,起居室內壁爐的火光搖曳著,把身影照得忽長忽短,但她卻無暇關注。在她對面坐著一名儒雅清秀的男子,此時正談論著英國詩人濟慈的作品《夜鶯頌》,他妙語連珠的點評與洋洋灑灑的話語讓林徽因聽得入迷,這位溫文爾雅的男子正是當時小有名氣的留洋學者徐志摩。
不知不覺夜霧漸濃,兩人雖交談甚歡,亦不禁略感疲倦,於是便相約來日再聚。送走了來客,林徽因回到起居室中,依偎著壁爐回味著方才的點滴。不知為何,近日徐志摩往自家裡探訪的頻率稍稍密集,以致林徽因每當夕陽西下心中總多了一絲期盼。
說是期盼,卻又無法忽略心中那隱隱的不安。那一年,徐志摩23歲,她16歲,面對氣度儒雅的徐志摩,試問一個正處花季的妙齡少女又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一切恰如白朗寧的詩歌所寫:「他望了她一眼,她對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甦醒了。」
現在回想起來,人生真的恍然如戲,若不是那遠渡重洋的決心,恐怕倫敦此時的點滴亦不會被林徽因所遇見,也就沒有了後來為世人樂道的康橋之戀。
1920年春天,整個北京城一如既往地陰雨濛濛。在這個再尋常不過的季節中,當時就讀於培華女子中學的林徽因卻由於父親的一紙書信迎來了新的人生。
書信上是林徽因所熟悉的筆跡,字字蒼勁有力:「我此次遠遊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胸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將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
期盼與喜悅從林徽因的心中油然而生,原以為只能在書上得以窺見一斑的歐洲如今近在咫尺,林徽因小心翼翼地收起信箋。北京城的天氣依然重雲如蓋,但在林徽因看來,斜風細雨中卻有一絲清風送爽的暢快。
接下來的兩個月,林徽因與父親林長民均在海上客輪中度過。浩瀚無際的印度洋上,浪濤日夜洶湧著,日復一日從不間斷。很多人認為,海上的生活是寂寥的,但在林徽因眼中,客輪上的生活卻是如此充滿詩意,每日在海風輕撫中觀日出日落,看雲捲雲舒,樂在其中且悠然自得。
按照原先制定的出訪流程,林徽因隨著父親遊歷了法國、義大利、瑞士、比利時等國家,此前從未邁出國門的林徽因在遊歷中看盡了各地名勝建築,這為她日後的建築事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最終,父女二人的旅程結束於倫敦。由於父親林長民長期駐外公幹,林徽因只能獨自留守於倫敦的寓所中。初次遠離故國的她雖然對眼前的新環境充滿好奇,但無奈孤身一人,只得深閨獨處,沉浸在濃厚的寂寞中無所適從。
一個人的時候,她喜歡依偎在窗前,手捧著英文書沉醉其中,以消磨日復一日波瀾不驚的時光。在她手中,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白朗寧、丁尼生等名詩人的詩歌一本接一本輪換著,儘管在國內她早早讀過這些書籍的譯本,然而當她讀過原著後方才發現,國內的文言文譯本根本無法傳達原文那優美動人的情愫。也許,正是這一段靜謐的時光,喚醒了她對文字的熱愛和對愛情的期盼。
世事便是如此奇妙,恰是在此等期盼愛情的年紀,徐志摩的出現滿足了林徽因對愛人的所有幻想,儒雅的氣質與詩人的浪漫恰好把一顆充滿詩意的心填得滿滿當當,枯燥無味的日子也逐漸充實得恰到好處。
一個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一個是氣質儒雅的才俊,且不說是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哪怕將二人丟落在茫茫人海中,他們終究會被對方所吸引。很多時候男女之間便是如此奇妙,有緣之人遠隔重洋亦可相遇相知,無緣之人即便緊緊相擁亦難免同床異夢。
也許是倫敦的煙雨太過撩人,又或許是異國他鄉總有孤獨縈繞,此時的林徽因早已對眼前人心生情愫,純粹而美好的情感無關世俗,亦無關歲月。而林徽因所不知的是,那個從容儒雅的男子此時也為了她而夜不能寐。
至於這一段情究竟是緣是債,是苦是甜,是喜是悲,旁人不得而知,更不要說置身其中如痴如醉的當事人了。但無論怎樣,對於這對男女而言,緣深之時便是春日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