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囚徒
2024-10-11 05:09:31
作者: 王新芳
海明威說,辛酸的童年是一個作家最好的歷練。
但對他而言,這個歷練他寧可不要。
從小,他就是一個孤獨的孩子。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他恨自己不好的出身。父親是右派,外公是地主,祖父是基督徒,這讓同學們看不起他,給他起各種難聽的外號,連老師也公開羞辱他。沒有人願意跟他玩,跟他說話,他只好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9歲時,他自殺過一次,因為無法承受這種被人瞧不起、被人拋棄的感覺。他站在一個坎上,準備觸摸抽水機的電閘閘門。幸運的是,他從坎上掉了下去,撿回了一條命。12歲時,他在學校跟同學打架,三個人打他一個,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父親提著一根毛竹抬槓匆匆趕來,他以為父親是來替他報仇的,不料父親當著同學的面狠狠扇了他兩個大耳光,把他已經受傷的鼻樑都打歪了,鼻血噴濺出來……
最親的人都如此狠心,他徹底絕望了。從此,他更加孤僻,不愛出門,不愛出聲。在家裡,像把笤帚一樣任人使喚,無聲無息,出了門,像只流浪狗一樣,縮著身子,耷拉著腦袋,貼著牆邊走。他把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天天寫日記,日記成了他僅有的朋友。他把心裡的痛和恨,全部發泄在了文字里,一寫就是11年。
高考那年,他終於考上一所軍校,逃離了令他備受傷害的故鄉。畢業後,他被分到某情報機構工作。因為肩負著特殊的使命,所以有一些特殊的紀律約束。他孤獨地在這裡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來,憑著對文學的深刻見解,考上了解放軍藝術學院。這段隱秘的經歷,為他以後的創作積累了寶貴的素材。
畢業前夕,大部分同學都在為即將離校而忙碌,他卻安靜地坐下來,準備寫一部長篇小說《解密》。這種不合時宜的舉動,暗示他將為《解密》付出更多的時間和心力。他怎麼也沒想到,一部小說的寫作時間最終要用「11年」來計算。
他投入到了孤獨的創作當中,幾乎把自己與世人隔絕開來。他拼命地寫,累到無法承受才休息一會兒。平均每天能寫十幾個小時,睡覺的時間很少。半個月,最長一個月,就要生一次病。休息三五天,緩一緩,再接著寫。寫作是特別熬人的,有時候腦子太興奮,睡不著,就只好吃安眠藥。就這樣,他在文學的領地孤獨地跋涉著。
這部小說寫得很不順,因為破譯員這個題材太敏感,處處受限制,戴著鐐銬跳舞很難。另外,寫這種人物的小說,無論中國還是外國,以前都沒有過,一切從零開始。這一寫,《解密》寫了11年。他面臨著雙重考驗,既要去打動那些文學編輯,又要經得起出版單位的審查。不斷修改,放棄,堅持,重新開始,他在孤獨中備受折磨。小說雖然只有21萬字,他卻為此寫了120多萬字。他將青春和成長都交給了它,這艱苦卓絕的寫作。
他一次次滿懷信心地把稿子投出去,又一次次遭遇無情的退回。有些編輯,寧可相信名人的爛稿,也不相信無名之輩的嘔心瀝血之作。11年裡,他經歷了從解放軍到武警,從轉業軍人到國家幹部,再到有職無業的閒人等幾重身份的變換。戀愛、結婚、生子、貧窮、病痛,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這部小說。因為它在他心中長得太深,已無法將它連根拔起。出版社的17次退稿,每一次都是對他自信心的嚴重打擊。每一次退稿都像被拋棄了一次,這種折磨磨礪了他,也成就了他。
最終,他的這部小說《解密》出版了,英文版入選了「企鵝經典」叢書,短短兩個月時間,就賣出了29個國家的版權。他就是著名作家麥家,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號稱中國的「諜戰之父」。
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囚徒。有的人走了一輩子也沒有走出孤獨的圓圈,因為他不知道,圓上的每一個點都有一條騰飛的切線。每個成功的人的背後都有過孤獨,但最後都把孤獨化成了成就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