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肥,粽子香

2024-10-11 04:30:03 作者: 依然月牙

  五月,梔子花兒開,白胖胖的朵兒,漂浮於綠葉間,仿若一個個小月亮。

  艾草輕輕懸掛,菖蒲悄悄吐翠,粽葉、糯米、花生、蠶豆,在小滿的節氣里散布端午的氣息。

  人們的臉上,拂過夏天晴暖的風,往日裡繃緊的眉眼,不知不覺舒展。微笑的朵兒翹在唇間,見著誰,都會樂呵呵地招呼。

  家家戶戶都準備端午,門前香,屋後香,哪怕貓兒狗兒小孩兒打架了,亦有香氣撲騰而來。

  不惱,且笑。

  葡萄的架子下,梔子一朵或兩朵,肥肥大大。敞開的院子前,青青的麥子擎著密密的穗。年輕的媳婦們忙忙碌碌,歡歡喜喜。綠綠的棕櫚葉水桶里泡著,花生、紅棗、蠶豆,臉盆中浸著,大大的簸箕在陽光下晾曬。她們細步盈盈,或低頭,或眯眼,對著一捧即將裁剪的彩線比畫著。

  外婆早早地來到門前的梔子樹旁,膝上一條毛巾,雙手在一面大大的簸箕上靈活騰挪。浸過黃梔子的糯米,色澤鮮艷,臉盆里冒出尖。浸過泉水的蠶豆、花生、蜜棗顆粒飽滿,圓滾滾胖乎乎。密疊疊的葦葉,沾著水,顯出青綠的色。一些香氣撲面而來,或是糯米或是柚子樹的青果果又或是躲在葡萄樹下的梔子花。

  

  陽光拉開金絲銀線,透過密匝匝的柚葉,斑駁陸離。

  外婆的手,跳著陽光的點,取來兩張葦葉,平鋪,攏成圓錐的形,用勺子往錐形的葦葉里倒糯米,眼見至一半,提手,輕敲,錐尾輕撞簸箕的邊緣。篤,篤,篤,提溜提溜,抖索抖索,眼見著三分之二的糯米沉至中間,瓷實,瓷實。外婆的臉上現出微微的笑,用筷子夾了一顆蜜餞放至中心,復又覆上糯米,至錐形的頂部,再抖索瓷實,最後將兩邊的葦葉折過,覆蓋,扯一根彩線,用力地勒。這最後一道勒,有技巧,粽子緊不緊,味道香不香,糯米韌不韌,全看這勒線的技巧。

  那時的外婆顯然還年輕,她的手勁兒不小,頂部的葦葉被她的左手死死地拽住,不留一絲縫隙,右手拿線,利落地從粽子的中間繞過去,再繞過去,打成結,一頭嘴巴咬住,一頭用手扯出去,扎得實實的,密密的,才算好。

  終於,一個俊俏的粽子從外婆的手中蹦下來,「噗」的一聲,躍至簸箕的邊緣,滴溜溜滾。包得真好呀!不知誰的讚嘆落下來,旁的人紛紛附和。有稜有角的粽子如同一隻只屏聲靜氣的鳥,滿滿一大圈。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是鄉里鄉親左鄰右舍,也不待招呼,各自幫上。

  梔子花旁,年輕的媳婦們暗中較著勁,誰的手兒巧?誰包的粽子俊?時不時有笑聲泉水一般湧出來。

  饞嘴的娃娃也來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巴巴地問何時才下鍋。

  就快了!等著哈!和藹的外婆笑眯眯地招呼。

  婆姨、媳婦們將包好的粽子剪去多餘的葦葉,按照餡兒的種類十個一組,十個一組,編成串。

  有人搬柴,有人點火,有人倒水,有人將粽子趕下鍋。一忽兒,水蒸氣「噗突噗突」鬧,灶台雲遮霧繞,一些香氣頂開鍋蓋直往人身上撲。

  等的人,咽了咽口水,再咽一咽口水,眼珠子不能動,腳兒踮起,簡直成了一隻被香味捏住「脖子」的鵝。

  剛出鍋的粽子熱騰騰,打開葦葉,有香糯的霧氣裊裊升起,對著粽角的尖,狠狠咬一口,好吃,真好吃。密密麻麻的糯米有嚼頭,有勁道,一個粽子下肚,管飽。

  傍晚,起風。外婆將粽子掛在晾衣竿上,一串,一串,又一串,仿佛鈴鐺,又似單腳抓竿的鳥。

  「明兒,扯幾串粽兒送娘舅,送大姨……」外婆的聲音沒在風裡,輕輕一閃,遁去了。

  梔子肥,粽子香,一朵月亮在雲中慢慢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