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著籬笆來種花
2024-10-11 04:29:12
作者: 依然月牙
我想有幢小小的、矮矮的房。木質的門、青色的磚、黛色的瓦、雪白的牆,窗戶二三,陽光滿屋。
不需要很高,兩層,就兩層。樓上置臥房;樓下,布廳堂。寂靜的夜,一盞橘黃的燈,一窗淺淺的星。蟲鳴起伏,稻香陣陣,一股一股的風,翻開閒散的書,撲啦啦,撲啦啦,《詩經》、唐詩、宋詞在書頁里翻飛如蝶。
我想,屋前,栽上花。
竹質的籬笆,橫橫斜斜,且疏且密,半人高。
倚著籬笆來種花,薔薇花、木槿花、牽牛花、金銀花……不管哪一種,都喜歡。
春天,可以栽薔薇。一排排插下,春雨幾場,躥了個頭,伸了胳膊,爬呀爬。拇指般的葉,蠶繭似的蕾,一身綠色的錦緞。五月,花開。一籬笆的薔薇在陽光下舉著小小的酒盅,粉紅、玫紅,層層疊疊,搖搖晃晃。一屋子的花香搖曳奔跑,蠟染一般,桌椅、被褥、衣裳,甚至瓦片上的狗尾巴草,都透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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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種牽牛花。丟下種子,澆上清水,不過幾天,綠苗扭著細腰娉娉婷婷地跳著舞。不用指引,牽牛花自個兒就會爬,忽兒纏,忽兒繞,纏纏繞繞,繞繞纏纏,有多歡喜,就有多熱烈。一朵,一朵,又一朵,圓圓的小臉龐或紅,或藍,或紫,喜氣洋洋,洋洋喜氣,拽著你的腳,拉著你的手,讓你動彈不得。
屋後,栽瓜、點豆、種菜。
絲瓜、葫蘆、南瓜,必不可少。絲瓜和葫蘆使勁攀,躥上電線,爬上晾衣繩、繞過柚子樹,抽出藤,長出葉,長長的須莖就著架子或繩子密密纏,一圈又一圈,牢不可破。
南瓜呢。只往低處匍匐生長,闊的葉,白的紋,葉上覆短毛,伸手一碰,糙人得很。它的莖,手指粗,管子一般,有著無窮的力,「呼啦」一下,綠色的帳子,「噌」地鋪開,滿地都是蒲扇大的葉,隨便摘下哪一片,足以遮擋忽然而至的雨。
也種四季豆、豇豆或扁豆。
黑黑的泥土,一隴一隴,中間挖出小小的坑,種子丟下三五粒,覆土、澆水、施肥。不出幾日,豆苗抽出細絲一樣的藤,纏著竹竿兒,使勁地長。長呀長,掏出幾片橢圓的葉,長呀長,別上幾朵紫色的花,嗡嗡嗡,嚶嚶嚶,一隴的蜂飛蝶舞,一隴的生機勃勃。再過幾日,它把身上的花兒扯了,掛上了月亮一般的果。淺淺的弧,綠色的皮,嫩嫩的豆,朝著你喜眉喜眼地笑。
此時此景,宛若桃源。
是不是該置一架鞦韆?坐在春天的風裡,看滿院子的綠,描眉、戴花、梳妝、打扮。鞦韆盪呀盪,一地的綠,起伏、綿延、垂手、靜坐,仿佛,自己也成了綠,青青的心,碧碧的身,翠翠的眉眼,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綠。
這時候,不要與我談功名,不要與我說利祿,不要與我聊滾滾紅塵的紛紛擾擾。
開了門,敞了窗,陽光請進來,清風請進來,花兒、朵兒、蜂兒、蝶兒請進來,憨憨厚厚的鄉里鄉親請進來。
我們說說近處的稻穀與蛙聲,談談遠處的青山與霧靄,聊聊院中的薔薇與茉莉……渴了,泡一杯茶,握在手心慢慢兒品;乏了,搬出搖椅,蓋著花香輕輕躺。
夕陽西下,一彎月亮,薄影一般,貼天邊。
柴禾與鐵鍋,不能忘。
油、鹽、醬、醋、酒,交錯而下,熱騰騰的火苗、綠油油的蔬菜、白滾滾的米飯,按部就班。煙火一室,一室煙火,很人間,很生動。無須大魚大肉,無須山珍海味,粗茶淡飯,怡紅快綠,土生土長,就很好。
晚飯後,黃昏拉開金絲銀線,盛裝蒞臨。世界籠罩在奇異地柔光里,紅也不是,黃也不是,白也不是,溫柔的眉眼,短短的絨毛,將你的心攪拌,一波兒喜,一波兒柔,一波兒暖,萬千祥和,次第開。
推開籬笆的門,我想,沿河,漫步。
青山綿綿,綠水悠悠。遇到人,大聲地招呼,遇到風,盡情地摟抱,遇到星星與月亮,仰起頭,不妨,痴痴傻傻地笑。
腳心微汗,手心微潮,臉色微紅,踏著月光淡淡,推開薔薇朵朵,回到安寧靜謐的小屋。點燈、翻書、寫字、聽歌,月色一窗,星光一頃,蟲聲一斗,且思,且記,且笑。
不關心物價,不經營人情,不偽裝世故。草木為鄰,花朵抵足,雞、鴨、鵝還有兔嬉戲,這樣的日子很乾淨。
有人說,這樣的日子是詩意的遠方。
記著,寫著,樂著,念著,忽然就樂了。
這心心念念的一切,不就是兒時的鄉村,兒時的生活嗎?
若有所思,恍然大悟。來自春天的念想,咕嚕咕嚕地冒,歸根結底,流淌在血脈里的鄉村情結。
身居城市的我,斗室之中,何來籬笆?何來花?
春風起,萬物發,倚著籬笆來種花,想念,想念,再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