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愛意的小街
2024-10-11 04:28:58
作者: 依然月牙
留意那個落魄的老人已經好幾年了。一身破舊的綠軍服,褲腳常年捲起,衣服的紐扣掉了好幾顆,袖口處團著黑乎乎的污漬,衣擺一邊兒高,一邊兒低。再往上看,便是他消瘦暗黑的臉龐,一撮山羊鬍稀稀疏疏,眼神飄忽,嘴唇嚅動。
這樣的他,一手拄著竹竿,一手拿著空碗,讓人免不了想到「乞丐」又或者是「神志不清」等詞彙。
他卻常年安好,模樣沒變,著裝沒變,每天的每天,按時出現在家樓下的小街,一根竹竿「篤篤篤」地敲過去,又「篤篤篤」地敲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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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的次數多了,發現他與一家「開心廚娘」的小飯館,關係密切。每到飯點,小飯館的服務員都會端出一大盆的新鮮飯菜送與他。
所謂「大盆」,是一個極大的瓷碗,乳黃的色,油漆剝落,斑點遍布,頗有年月。服務員將飯菜壘出碗沿,堆出小山似的尖,熱氣裊裊,香味濃濃。老人的手伸過去,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如果不夠,再來拿!」服務員笑眯眯囑咐,溫柔又和藹,仿佛對方是一位尊貴的客人。
過了一會,老人將碗悄悄地拿回。總有人接過,並把碗洗得乾乾淨淨。
一回,兩回,三四回……遇見的次數多了,自然而然地以為這老人是飯館老闆娘的親戚。
若不是親戚,誰會長年累月地接濟呢?心裡暗想:這老人多虧了這開飯館的親戚,否則如何生活都成問題吧?
那天下午,從學校回來,在這條街的水果攤買水果,遇見那老人,一身破敗綠衣裳,眼神迷離地從眼前飄過。賣水果的老闆娘忽然揚起脖子,朝老人喊:「西瓜吃嗎?」
老人轉身,笑,輕輕點點頭。
正是忙碌的時候,賣水果老闆娘卻撂下排隊的顧客,轉身從籃子裡挑了一個最大最甜最新鮮的西瓜,「咔嚓」一聲切開,取最大的一瓣,遞給老人。
老人樂呵呵地接過,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嘴角邊,紅色的瓜汁「撲啦啦」滾落。
賣水果老闆娘不忘叮囑:「慢點,慢點,還有呢。」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可親,語氣溫柔,仿佛這老人是自家的親人。
我看一眼,再看一眼,心下奇怪:莫非這賣水果的也是老人的親戚?
店裡那麼多不是特別新鮮的水果,隨便哪一樣都足夠她做善事,可是,偏不,她挑了最大最紅最甜的西瓜。
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疼,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沒有一絲一毫施予者的高傲。
這不是親戚是什麼?
那天,我破例起了個大早,在這條街的早餐攤前排隊,油條、煎餅、包子、饅頭,各色餐點從攤主忙碌的指尖下一盤一盤地端出來。店鋪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隊伍之中的我,聞著油條的香味,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店主呢,雙手飛舞,腳底生風,左手豆漿,右手油條,忙得額頭冒出汗。忽然,他眼角的餘光瞅到一個人,蘸滿麵粉的手,舉起,搖動,白的粉末,簌簌地落,他扯著嗓子,大聲喊:「老人家,快來,油條吃不?大餅吃不?」
所有排隊的人,一律轉過頭,依然是那個老人,一身破舊的綠軍裝,一撮山羊鬍,一根竹竿,一個破舊的搪瓷大碗。
早餐店的老闆,越過排隊的顧客,將大餅、油條、麵包放進老人的碗。臨走,不忘交代,有點燙,慢慢吃啊!
那說話的語氣,溫柔如水,讓人不禁對這五大三粗的漢子,看了又看。
這老人到底是何身份?
許許多多的疑問,如秋風中飄落的梧桐葉,懸滿整條街。
那日,放學早,我照例來到「開心廚娘」的餐館等晚飯。難得老闆娘在,五十多歲的她,略胖,微黑,一副老花眼鏡架在鼻樑上。她拿著粉筆正在小黑板上寫新菜的價格。忽然,老闆娘的臉上洋溢著笑,隨手從架子上拿出一瓶可樂,噠噠噠,跑到門前,對一人說,飲料喝嗎?
我的目光隨之望過去,依然是那個老人。
老人伸手去接。
老闆娘笑著說:「你要說謝謝哦!」
老人張了張嘴,努力擠出兩個字:「謝——謝。」
老闆娘爽朗地笑了,她的笑聲滾滿陽光的色彩,說:「十年了,教你說這兩個字,今天說得最清楚,給你點讚。」說完,她還真的豎起大拇指朝著老人遞過去。
我看呆了,這老人到底是誰?為何人人都對他這麼好?
與餐廳老闆娘聊了幾句,原來,老人是這條街的孤寡老人,神志不清,不會交流,不會表達,住在破房之中,無兒無女,無依無靠。
十年了,從「開心廚娘」餐館在這條街落戶起,和藹的老闆娘便給老人送飯送菜,一日不懈。
不知不覺,整條街的人都關心起老人。沒有人號召,沒有人監督,沒有人提醒,大家都把老人當成自家的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老人不愁吃,不愁穿,活過了一年又一年。他還將繼續活下去,這條街在,街上的小商小販在,老人也會一直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