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年年有餘

  黃靜宜不由躊躇起來：「可是我剛在燕京開了一家布莊，專賣瞿州特產的雪練布……」

  瞿州特產的雪練布，色如雪，澤如絲，質如奶，雖是棉布，穿在身上卻輕滑不過，最是舒服透汗，是上好的特作小衣和中衣的布料。

  如今黃靜宜的生意正好，要她舍了生意去瞿州，一時卻又委決不下。

  她和離後歸家，爹娘自是心疼她，幾位兄長也是如此，可是家中另外還有幾位嫂嫂，且有的侄女眼看著也要議親了，家裡住著她這麼一位和離歸家的姑姑總是有些不太像話。

  所以錢財對於已經立了女戶的黃靜宜來說，尤其顯得重要了。袁立雖然看起來好，只是這好還沒有好到讓她願意拋了這邊的生意去瞿州的地步。

  元靜姝見她為難，積極給她出主意：「不能把這邊的生意交給一個得力的掌柜麼？」

  

  黃靜宜不由失笑：「如今這布莊是我辛辛苦苦才撐起來的，又是我以後安身立命的本錢，交到別人手上還不大放心；何況你當一個好的掌柜那麼好找嗎？」

  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低低嘀咕了一句：「罷了，還是先這麼著走著看吧。或許我離了瞿州，那人就淡了呢？」

  她自言自語的一句話，卻正好戳中了元靜姝的心思，一時兩人都有些沉默下來。

  白芷卻這時歡歡喜喜來報：「小姐，陳公子給咱們送年貨來了，您快去瞧瞧，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他打哪兒來的那麼大幾尾紅鯉魚，正活蹦亂跳地呢。」

  一年到頭，家家年宴上都興做一盤鯉魚，就是那買不起魚的窮人家，也會用一條木製的鯉魚澆上醬汁擺上桌當個看菜，為的就是寓意年年有餘。

  燕京的豪富本來就多，早早就把這冬天的鯉魚高價買斷了貨，先擱在自家水池子裡養起來。元靜姝初來乍到不知道裡面的套路，等吩咐人去買時，卻早買不到了鮮魚了。

  這會兒正是打瞌睡就有人送了枕頭過來，兆頭實在是好，也難怪白芷高興。

  元靜姝「嗯」了一聲，吩咐白芷取了幾樣東西出去：「拿去給大爺，這是給陳公子的回禮，總不能缺了禮數。」

  瞧著白芷走了，黃靜宜揶揄地看向元靜姝：「哪裡來的陳公子，這四時八節的就送起禮來了！」

  四時八節送禮，那是訂了親的未婚夫婿給岳家的。元靜姝忍不住啐了她一聲：「你還來調侃我？快回去快回去，指不定那袁某人已經送了幾大車到你家了！」

  黃靜宜哈哈一笑，也知道很快要過年了，在元家呆久了不好，沒的妨礙元靜姝做事，兩人又說了一陣話，就起身告辭了。

  這頭元靜亭送了陳延年走，打聽得黃靜宜已經走了，忙走到妹妹的重樓來：「寶兒，今年過年，我瞧著陳延年一個人孤伶伶的，就邀請他一起到咱們家來辦年了……」

  今年過年，元家兄妹倆和蘇家父女兩個是打算湊到一起過的，元靜姝早和蘇宛擬好了菜單子。

  見哥哥突然說又加一個人，卻面有慚色，一副自己私自做了主張的模樣，元靜姝心裡一軟：「請了就請了吧，不過是多加雙筷子的事，多個人也熱鬧。」

  元靜亭立即歡喜起來；他就知道偶爾先斬後奏，妹妹絕對不會不給他面子的。

  妹妹雖然說不想嫁人，但是陳延年確實是個好青年，先讓兩人靠得近些，指不定妹妹瞧著人好，又願意了呢？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元靜亭樂滋滋地走了。

  元靜姝哪裡會不明白哥哥的算盤？不過是大過年的並不想掃了哥哥的興。橫豎她這一段時間做足了萃菁玉顏膏，等二月初把蘇宛姐迎進門，她就打算四處遊歷去了；何必這時跟哥哥抬槓？反正等她遊歷回來，指不定那個陳延年、李延年的兒女都能打醬油了！

  風雪催年年關到。燕京城飄起鵝毛大雪的這一天，年三十終於到了。

  蘇宛早早過來元宅，和元靜姝一起整治著年夜飯，瞧著外面天色黑了，正廳裡頭明燭高舉，地龍燒得暖氣融融。

  加上陳延年一起，總共也才五個主子，元靜亭發了話：「都是通家之好，又是過年，也沒必要生分了，就圍坐一桌吧。」不然讓蘇宛和元靜姝另外一桌也不像話。

  菜色上齊，那尾身上打了花刀，掛了麵糊下油鍋炸得首尾昂揚的大鯉魚魚頭正好對著元靜亭，被紅亮的醬汁澆蓋了全身，在燈火下更顯得神氣非常。

  元靜亭一時有些感慨起來。

  去年的年夜飯，是他和妹妹兩人在錦城獨自用的，妹妹親自做了飯菜，送到他的病床邊，服侍著他一口一口用著飯菜。

  那時的他，只擔心自己命不久長，怕自己走了後妹妹孤苦無依……而現在——

  元靜亭看著妹妹鮮活如玉的臉龐，蘇宛秀麗溫柔的笑臉，舉起酒杯站起身來：「我元靜亭以前從未還想到還能有今日——」

  一句話剛說出，聲音已經哽咽。

  蘇宛連忙端了酒杯跟著站了起來：「元大哥，以後我們的日子定然會蒸蒸日上、年年有餘的。」

  「蘇姐姐怎麼不說，還會兒女成群？」元靜姝笑著起身打趣了一聲，也將手中的酒杯舉起：「哥哥，你發話，我們就幹了此杯！」

  「好，干！」目光滑過蘇宛嬌羞含嗔的臉龐，元靜亭心中一熱，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酒過三巡，男人之間的話就說開了。元靜姝吃飽了飯，聽著那三個男人絮絮說起了酒話，沖蘇宛做了個鬼臉，扯著她先去花廳里散散酒。

  大年夜是要守歲的，今天忙了整整一天，元靜姝坐了一陣，就覺得有些疲乏了，衣裳上沾的酒氣也被熱氣烘得熏人，元靜姝有些捱不住，跟蘇宛說了一聲：「宛姐，我先回去換洗一身再出來陪你。」

  蘇宛笑著點了點頭：「先回去休息休息再過來守歲罷，橫豎還有這麼久，反正那三個還在喝著呢；也不用多照應什麼。」

  元靜姝笑著應了一聲：「謝謝宛姐，你可得看著我哥別喝醉了，小心他拉著你的手談未來談理想，一直談到天亮！」先前她就看到哥哥不停地關切看著蘇宛這邊，要不是礙著夠不到，只怕都想幫蘇宛搛菜了，目光里那股體貼勁兒……

  蘇宛紅了臉，啐了元靜姝一聲，趕著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