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西·威爾斯
2024-10-11 02:38:50
作者: (牙買加)馬龍·詹姆斯
壞人不會做筆記。我跟你說一件事,我很確定的一件事,就好像外面的陽光只會變得越來越熱、越來越烈。你寫在你的腦海里,你訓練你的大腦忘記它。但我的筆記本里沒有原諒和忘記。不是因為我從不原諒,假如我真的從不原諒,血河能從國民英雄公園一直流到金斯敦港。記住並伺機而動,這才是我的風格。喬治男孩那個基佬在收音機里問你用不用黑錢【222】?我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哭包在紐約,說他年紀太大,沒法跳霹靂舞了。他還在牙買加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適合邁阿密。哭包喜歡認為他是個會思考的男人,但他並不思考,只是讀過幾本書而已。就好像有些小子以為他們飽經風霜已經成熟,實際上只是經歷了一些操蛋爛事。我給了哭包一個任務:維持牙買加和格里塞爾達·布蘭科之間的關係。她需要以最快速度把東西運到邁阿密,然後轉運到紐約。我們從金斯敦向邁阿密運貨,走南海岸或古巴的途徑。
但哭包的問題是他和任何一個女人都合不來,更確切地說是他不聽女人的使喚。但話說回來,格里塞爾達不能算是女人。她是一百年前丟掉了雞巴的吸血鬼。她對哭包喪失了耐心,她那種瘋女人要是對你喪失了耐心,最死硬的牙買加粗胚都會忍不住說狗逼的臭娘們兒真他媽凶到家了。幾個月之內,她必定會親手弄死哭包。
在教堂里,人們會談論洞察力的天賦。擁有這種天賦的不只是神父或滿溢的聖靈,而是任何一個自以為能跳上那個位置而且長久領導的人。見到布蘭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個人很兇殘,不講邏輯,但擁有足以掀翻蠻牛的意志力。她和我一樣,明白正確和錯誤只是傻瓜發明的兩個詞語,真正重要的是我能把你怎麼樣和你能被我怎麼樣。但她當時還不知道該怎樣運用天賦,有些哥倫比亞醜女人過於天真,看不出某個無知黑鬼同時跟麥德林和卡利做生意,而卡利那幫小子至少知道該怎麼動腦子。
洞察力。每次我看見一個人就能讀懂他的心思。比方說哭包。我認識他好些年了,我知道他不但操男人,其實更喜歡挨操,無論他怎麼說,離開監獄他都覺得挺惋惜的。好些年前我就該為此宰了他,但為什麼呢?看著他一個接一個地操逼讓我頭腦清醒,就好像屁眼人行為是精液里的什麼毒素,射到了一定的量,就能消滅他想拿雞巴填自己屁眼的欲望。我不了解他們那種人的事情,我也不讀《聖經》。但我看得出一個人是不是在自欺欺人。這東西值得你看。天曉得他在紐約幹什麼。我不可能派人跟蹤他,因為他肯定會發現的。再說有些事情只有哭包才能做好。
昨天我女人問我怎麼能拿到去美國的護照,她笑得很開心。她有資格笑。但今年我有事情要做。我說不清上次我關心金斯敦街頭的事情是什麼時候了。勞動黨迫不及待地想要這個國家,現在他們得到了。兩邊最好都他媽噎死。現在有其他的街道需要我關注,我需要做的只是關注。壞人不做筆記。壞人記在他的腦袋裡。
尤比在布朗克斯。有人不明白我為什麼關心那位同胞,「有人」在這兒指的是哭包,哭包完全沒法忍受他。要是一個人兩周理一次髮,說話像是在貴族中學待了七年,無論什麼天氣都穿絲綢正裝,你恐怕也很難喜歡他。沒有人領悟到他這麼做的理由:假如人們怎麼看都覺得你像拉皮條的,就不會認為你是毒販了。尤比念過書,因此認為自己有品味。當然,他確實有一點。那小子本來準備去念哥大法學院,但後來看透了法律的本來面目。尤比在皇后區和布朗克斯做得非常好,我讓他從哭包手上接管邁阿密。我沒通知哭包,所以他打電話給我。
——同胞,他血逼的搞什麼?
——你似乎需要換個環境了。邁阿密對你來說太鄉下,你需要的是紐約。紐約有的是書,也有的是半夜熱鬧的公園。
——這他媽是什麼意思?
——該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逼眼兒。咱派你駐守曼哈頓,或者布魯克林。
——咱不了解那兩個地方。
——那就買一本他血逼的地圖冊,自己研究去唄。
同胞,你知道咱對這種事情有第六感,我反正不信任這位兄弟,他每周報告的幾乎永遠是那幾句話。哭包並不思考,他只是讀過幾本書,但尤比思考得既長遠又周到。他從哥大退學去賣大麻,因為哥大能教他的掙錢本事他都已經知道了。他太精明了。僅僅一年時間,他就銷出了十萬磅大麻和十萬磅白老婆。我知道,他知道,哭包也知道,因此他更加沒法忍受尤比了。那傢伙的大腦幫我們變成富翁。這顆大腦需要我的供貨,雖說我很確定他企圖自己聯繫埃斯科巴,但哥倫比亞人不會信任這麼滑頭的一個人。我根本不在乎他這麼做,甚至知道他肯定會這麼做,但我沒有告訴哭包。有一次,哭包說尤比肯定是唯一一個定期去修腳指甲的牙買加人,因此他百分之百是屁眼人,我笑了很久很久,哭包忍不住說他沒有開玩笑。我說哭包你冷靜點兒。我沒有告訴他,尤比不但親自殺人,他還有兩個兄弟——真正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幫他殺人,聽說他們已經幫他做掉了五十幾個。咱確定尤比這種人肯定有個什麼名詞,不過只有看腦袋的醫生才知道。
壞人不做筆記。我記人名就像其他人記偉人。我把人名做成名單,像兒歌似的記在心中。要是這個秘訣傳出去,就再也不會有人正眼看我了。我派哭包和一個小子去佛羅里達取一些裝備,然後派他開另一輛車去維吉尼亞和俄亥俄繼續取東西。不過警察在西維吉尼亞攔下了一輛車。沒多久,華盛頓特區、底特律、邁阿密、芝加哥和紐約全城的小子們就幹得熱火朝天了。
儘管經歷了這麼多,但他就是不肯放過尤比。
——我覺得他是娘娘腔,光看他把老媽的窗簾當正裝穿就知道了。我跟你說,喬西,記住我的話,那傢伙遲早會反水。
——我盯著他呢,哭包。
——最好盯得再緊一點。我不怎麼信任他。他總用手摸下巴,好像在琢磨該怎麼算計你。
——你認真的嗎?哭包啊,我盯著的人不止他一個。
——這話他媽的什麼意思?
——該什麼意思就什麼意思。皇后區的人為什麼說你和尤比的供貨有缺口?你和他在紐約沒碰面?
——供貨沒缺口,有些人得學學等待。
——你真以為事情等得起嗎?你他媽犯什麼混?
——什麼意思?
——同胞啊,你覺得誰能壟斷紐約嗎?頂級大唐、血玫瑰幫和熱踏都想在每一條街上分一塊蛋糕,這還只是牙買加人。你不供貨,他們就換供應商,事情太簡單了。多虧了腦子和你一樣不開竅的人,我必須親自來紐約把事情扭回正軌。我的天哪,哭包,我他媽非得親自來紐約嗎?還是說我應該讓尤比連皇后區一起接管過去,你給我回牙買——
——不!不,喬西。不,哥們兒。咱不想……咱能做到。咱只是……
——你只是什麼?別讓皇后區的人再打電話給我了。那廝的話我他媽有一半聽不懂。
——好的,同胞,咱去處理那頭的事情,哭包說。他沒說他的處境有多艱難,除了生意低迷,還有一個新匪幫的新人在侵占他的地盤,企圖在邁阿密侵占我們地盤的也是這個匪幫。人們忘記了1980年勞動黨贏得大選後,許多人立刻跳上飛機前往紐約。這些人如今加入了血玫瑰、熱踏和頂級大唐——尤其麻煩的是頂級大唐——他們用槍枝搶占地盤,就好像所有人都還在金斯敦。這樣的局勢需要有人動腦筋思考,但哭包並不思考,他只是讀過幾本書。
還有一點。事實上我並不太在乎,但我對哭包說,餵你記得崔斯坦·菲利普斯那個逼眼兒嗎?跟羅爸爸、警長殺手還有歌手一起搞和平委員會的那傢伙?我派了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人去收拾他,他卻像變魔術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就住在皇后區,咱希望你跑一趟,讓這位朋友徹底消失。免得他做些什麼事情,比方說參加民族黨的黑幫,雖說他經常上美國電視談論和平運動。
1982年,我派哭包去收拾那傢伙。我叫他買機票飛到紐約去,搞一把槍,結束牙買加歷史的這個章節。一周後,我接到電話,打來的不是哭包,而是哭包的跑腿小弟本尼,他說搞定了。我懶得問哭包吸得究竟有多嗨,居然把我的號碼給這個小屎蛋。更糟糕的是,給了一個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的雜種:哭包叫我告訴你消失戲法變好了,聽見沒?回見。唉,所以我才懶得問。因為我要是問,你他血逼的跟我說什麼?他只會問啊?我說什麼了?不是因為他是個混球,而是老天在上,他真的不明白。總而言之,我沒有理會他,因為菲利普斯死了,那個章節已經結束。
兩周前的星期四,我的一個手下剛從萊克斯島監獄出來,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崔斯坦·菲利普斯的,因為他說他知道你的所有事情。我說,你說認識是什麼意思,不是該說「曾經認識」嗎?他說不,喬西,那位同胞沒死,他在萊克斯島,因為武裝搶劫被判了五年,服刑正服到第二年。他以前在阿提卡監獄,最近轉到萊克斯島來了。他現在是頂級大唐的人。
咱可以傳話幹掉他,我的手下說,但我說別急,讓他去。星期五,我打電話給哭包。
——你知道咱撞見誰了嗎?崔斯坦·菲利普斯的孩子媽,她轉投勞動黨陣營想掙錢,她說崔斯坦拋棄了她,不肯寄錢養孩子。有意思吧?我說。
——對,有意思,他說。
於是這會兒我在收拾行李,準備去紐約市。沒打算待太久。尤比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我抬起頭,看見我兒子身穿校服,站在門口望著我。
——他血逼的,老爸,你剛從哪兒回來?你看著很嗨。
——你站在那兒好像你喜歡看男人。年輕人,上學去吧。
——上他媽的學。
——咱看著像是允許孩子在我面前說粗話的父親嗎?
——不像,老爸。
——那就好。你就皺著眉頭站在那兒了,他血逼的給我好好上學去。你以為沃爾莫男子學校是免費的?
——義務教育都是免費的,老爸,你就別嘮叨這個了。
——你知道還有什麼是免費的嗎?因為頂嘴而腦袋上挨一槍托。你別堵在門口了,他媽的給我上學去,敢遲到看我怎麼收拾你。
——老爸,我要怎麼做才會知道——
——知道?知道什麼?你指的是你的教育嗎?你不是要上學嗎?這張該死的醜臉怎麼還在我眼前晃?他血逼的你真是越長越像你老媽。
我對他微笑,所以他不會覺得我的威脅有多麼嚴重,但他已經十六歲了,我記得十六歲是什麼滋味,知道饑渴在他的內心膨脹。他的頂嘴正在從可愛到威脅轉變。看著小傻蛋鼓起胸膛裝模作樣,我心裡覺得甜絲絲的。他轉身要走,我說:
——下次帶你去,我保證。
他沒有露出笑容,只是點點頭就走了,我看著藍色背包晃晃悠悠地走遠。再過一年,頂多兩年,我就管不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