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婚禮和另一場婚禮

  真愛屬於有勇氣去愛的人，如果你遇到了那個人，就不要管明日如何，今天就大膽去愛吧。不求結果，只求將來無怨無悔。

  去年夏天，我去挪威T村參加一場婚禮。據說T村的婚禮一般分為兩個大環節。第一個環節是在教堂里進行的，在西方電影中經常能見到，就是牧師BLABLABLA一番，然後男主女主說我願意，交換戒指，老奶奶在下面喜極而泣什麼的。受邀出席這個環節的一般是家人、准家人和密友，來賓們一般穿挪威傳統服裝或者禮服。多虧了伴娘懷裡孩子那哇哇的哭聲，讓坐在觀眾席上不懂挪威語的我沒有直接去見周公，當然孩子是新郎和新娘的，那是他們共同的第三個孩子，他們還有一個孩子，是新郎的前女友所生。

  教堂環節結束後，大家就作鳥獸狀散去。不過婚禮還沒完，男人們回家來點口氣清新劑，女人們補補妝，脫下禮服，換上另一件禮服，不過這回的禮服要比剛才那件性感不少。趁著女人們照鏡子的工夫，男人中不用開車的幸運兒，就擠到露台上來點兒小酒，開車的就來杯咖啡啥的，壯壯膽兒，爭取待會兒能由羞澀的北歐小青年搖身一變，成為能直接「hey，baby」的丹尼爾?克雷格範兒。

  接下來就是婚禮的第二個環節了，也就是所謂的晚宴環節。這個環節的參與者，明顯比教堂環節多了不少。除了剛才教堂那批人，還有新人的同事、小學同學、WOW戰友啥的。每個人的座位事先已經安排好了，每個位子上都放著個精美的小盒子，裡面裝著巧克力，相當於我們這邊的喜糖。每個盒子上都有張小紙條，上面印著來賓的名字。只要你認識自己的名字，就不會坐錯位置了。晚宴一開始，我就睡著了。因為就座後，是家長發言環節，而新人的家長比較多，親媽、後媽、後後媽、親爸、後爸、後後爸、親爺爺、後奶奶……

  開飯的時候，身邊的好心人把我給拍醒了。吃完飯，我又睡著了。（前一天晚上沒睡好。大半夜的陽光還在窗外晃悠，說好的浪漫星空呢！）再次醒來後，我當時就震驚了，這是在上演納尼亞傳奇麼？音樂已經響起來了，爺爺奶奶們在現場搖滾樂隊的伴奏下，在屋子中間COS勁舞團；年輕人們，有些加入了老年勁舞團的行列，有些坐在位子上跟旁人聊天。大家都在啊哈哈哈哈，我瞬間迷茫了，羞澀內斂的挪威人民，你們怎麼啦？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旁邊一位姑娘請我幫忙拴一下她裙子後面的帶子，她穿著粉色禮服，一頭烏黑的頭髮，這在T村的姑娘中，並不常見。我照做了。然後她遞給我一塊SNUS（就是一種不用吸的無煙菸草製品，直接放置在上唇與齒齦之間即可。北歐菸民坐飛機的神器） 和一杯酒，很快我也加入了啊哈哈哈哈哈的行列，覺得今天大家都好幽默，好有才呀，任何人跟我說任何話，我都忍不住要啊哈哈哈。

  晚宴環節的趣事不少，艷事不少，糗事也不少。並且這三種情況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比如有個小哥，喝高以後，遇到了一位美女，發現美女居然是自己的校友，緣分呀緣分，兩人越聊越親切，後來覺得親切都不夠了，非得找個地方親熱一下，再後來就是帶回家打馬賽克了。第二天醒來以後，小哥悲催地意識到三件事。一、T村就一所大學。二、姑娘的family name跟自己一樣，原來是位遠房親戚。三、更糟糕的是，姑娘根本不是美女。不過這些都沒關係，反正大家總是可以把一切歸罪於酒精。刷個牙，洗個澡，又回到禮貌羞澀的樣子，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

  回國後，整理那場婚禮的照片時，我想起了黑頭髮姑娘跟我講的另一場婚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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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是一對挪威姐妹，妹妹是那場婚禮的新娘，姐姐是伴娘。

  她們到北京做交換生的時候，認識了一對中國兄弟。姐姐喜歡上了弟弟小海，而妹妹喜歡上了哥哥大海。四個人一起去圖書館學習，一起逛街、參加派對、看電影、吃串兒、爬長城……那天天氣特別好，晴空無雲，早上他們四個人約好一起出門，下午大海帶著妹妹去了故宮西門，小海帶著姐姐去了景山公園。

  姐姐望著坐落在綠蔭中的金色琉璃瓦和紅牆，不禁傷感起來。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兩周以後，自己就要跟妹妹一起離開中國了。理智告訴她，不能繼續往下陷了，不然分別的時候會更痛苦。

  小海突然問她：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她拒絕了，理由很簡單：我喜歡你，但我們馬上就要分別了。作為一個不相信異地戀的人，我現在答應你，將來還得分手，只會徒增煩惱。

  她說，我們還是當朋友吧。

  晚上，姐姐回到宿舍，妹妹興奮地說：「我有男朋友了！」

  原來，那個下午，大海也問了妹妹同樣的問題，妹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這兩姐妹的關係中，姐姐一直扮演著類似家長的角色，她自信、外向、果斷、遇事冷靜，而妹妹是個有點害羞，性格柔弱，神經大條，遇到困難還會哭鼻子的姑娘。從小到大，拿主意的總是姐姐，受人矚目的也總是姐姐。對妹妹來說，這也是好事兒，因為她既不喜歡做決定，也不喜歡被人關注。

  姐姐很吃驚，妹妹的魯莽激起了她的保護欲，她說：「你們瞎折騰什麼呀，馬上就要分別了。」

  妹妹說：「正因為要分別，所以現在我要跟他在一起。（我決定給點場外掌聲！噼噼啪啪——）走了就沒機會了。」

  姐姐啞口無言。

  第二天，妹妹就搬去了男孩家。每天早上，妹妹醒來後，看著心愛的人，在心裡慶幸：今天真好！我愛的男孩就在我身邊！當然，妹妹也知道離別即將到來。到來了怎麼辦？她決定：讓將來的自己去擔心吧。

  在機場分別的時候，妹妹跟大海兩人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姐姐沒有哭，只是很難過地跟小海擁抱。上飛機以後，姐姐的眼淚才流了出來。

  妹妹回挪威以後，跟大海繼續保持著聯繫。遙遠的距離折磨著她，她常常跑到小山上放聲哭泣。哭完了，回家洗把臉，化個妝，又跑到攝像頭前跟大海嘻嘻哈哈。姐姐認為妹妹這樣撐不了多久，有意無意地勸妹妹放棄。

  姐姐堅信自己當初的選擇才是正確的，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大海的郵件，郵件中說自己很快會到挪威留學。之前一直沒跟妹妹提，是怕如果沒申請成功，讓她空歡喜。大海讓姐姐保守秘密。他要親自出現在妹妹眼前，給她驚喜。

  大海迎娶妹妹的時候，小海是他的伴郎。姐姐看了看小海，他已經由當初的小帥哥變成了一個大帥哥。他正朝著觀眾席上一個美麗的亞洲女人點頭微笑，那是他的妻子。

  該姐姐發言了，她的婚禮致辭里，最後有這麼一段話：

  「我告訴你們，比起全心全意地去愛，有所保留地去愛，失戀之後，會更讓人後悔。因為你一輩子都會被一個問題困擾，如果當初我毫無保留地愛了，結果會不會不同？時間會治癒傷痛，卻治癒不了悔恨。這種悔恨對你的折磨，將來會超過失戀本身。而全心全意地愛過以後，就算失敗了，痛一陣也就過去了，不會有什麼悔恨與自責。真愛屬於有勇氣去愛的人，如果你遇到了那個人，就不要管明日如何，今天就大膽去愛吧。不求結果，只求將來無怨無悔。今天這對新人向我們證明了，不求結果的愛，往往會帶來最美好的結果。祝願他們一直美好下去。」

  黑頭髮姑娘一直沒有告訴我，自己是那個姐姐還是妹妹。

  我想，對我來說，那並不重要。